入夜,蓝魅和衣躺在床上,不能睡眠,心情却比平日里要欢快了些,她朝一侧望着从窗户里洒进来的银色月光,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仲盛白日里东藏西躲的似乎累了,躺在桌子搭好的铺盖上便沉沉睡去,晚上的酒气还在空气中散发着弥漫着,蓝魅耳旁挥之不去的声音辗转反侧,都是仲盛对年轻时一件奇遇的叙述。
花曦晚的娘,花飞鹤的结发妻子,那个让他沉迷颠倒,至今都郁郁寡欢的奇妙女子,江湖武林中都传遍了对她的种种猜想,可真正能够见证的人却少之又少。
曾经花曦晚冥思苦想,苦苦追寻派人查探了多年,却一无所获。在各个世家中也分派暗士,也查无踪迹,原来,仲盛是知晓的,他恰好在当年的武林大会上,目睹了花飞鹤与那个神秘女子的一段情事。
蓝魅清幽的笑了笑,自己手中掌握着这么重要的讯息,或许关键时刻,便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翌日,蓝魅醒来时已是将近午时,怪自己昨夜睡得太晚,这才起了晚集。
门外的晴空听到里面下床的动静,道,“姑娘醒了么?”
“恩,进来吧。”蓝魅稍作整理,坐在梳妆台上,晴空端着铜盆,晴晴语端着早饭,晴空负责伺候梳妆打扮,晴语准备早膳。
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似乎多了一道皱纹,黑眼圈也重了些,头发乱糟糟的不似从前总是用赤芯买来的最好的护发膏保养着,如今入乡随俗,仲家皆是男人,也都不在意这形容上的事。
“唉。”蓝魅不由的发出一声轻叹,恰好此时,给蓝魅梳着头发的晴空不小心一走神,竟是将蓝魅的头发揪下一嘬儿来。
虽然心中对瑶华楼的人甚感反感,但莫琴瑟交代了,要好好伺候蓝魅,他们也都不敢放肆,可眼下,自己的无心之失,竟将她的头发揪了下来,这该如何是好。
晴空一时间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俯首道,“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时失神才犯了错,求您饶了奴婢吧!”
蓝魅本是一腔怒火,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身体发肤,但见平日里气焰嚣张的晴空都这样卑贱的跪在自己面前求饶,她不由的有一些宽慰。
“起来吧。”蓝魅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像莫琴瑟。
晴空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眼眉来瞅一眼,蓝魅竟是温和的笑看着她,招呼她起身。
“怎么,想一直跪着?”蓝魅挑唇问。
晴空错愕,然后慢吞吞的起身,低垂着头撤到一边,说,“让晴语伺候您吧。”
蓝魅转回镜台,照着镜子,手中捧着那一束掉下来的头发,模了模有些痛的头皮说,“不要紧,你小心着就是了,你来梳吧。”
蓝魅将那一撮头发放到桌上,晴空每逢扫一眼那头发,就觉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己再挠下来一撮儿,就要一命呜呼了,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蓝魅的笑容,越来越像莫琴瑟的笑容,都是那样的算计,那样深邃的心机,仿佛笑里藏刀,能够将你千刀万剐。
蓝魅吃过早餐,便提着裙子漫步在园中,缓缓而行,到达莫琴瑟的厢房。
莫琴瑟还在厢房里喂鱼,中间那一缸锦鲤,都游的拼命,哗啦哗啦的搅动着水花。
“来了。”莫琴瑟并不看她,手中仍旧投递着鱼食。
“是,主子。”蓝魅走进来,观望着鱼儿,说,“幸不辱命,仲盛,他答应了。”
莫琴瑟幽然一笑,道,“他不得不答应,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你以为单凭他一己之力,便能将如今的仲家翻云覆雨么?”
蓝魅思循片刻,道,“那……主子为何要助他。”
莫琴瑟轻叱一声,将手中的一捧鱼食尽数撒在水中,鱼儿一下子蜂拥而至,头撞着头,争抢着不亦乐乎。
“一只虎和一只兔若是打起来,没多久就要分出胜负,一点刺激都没有。但是一只幼虎和另一只成虎撕咬起来,可就耐人寻味了。你说,是年轻气盛的幼虎会胜,还是经验老道的成虎会胜呢?”
蓝魅一笑,道,“主子想的周到。扶持成虎一把,便可与幼虎旗鼓相当的大战一场,到时候两败俱伤,我们不止会从中得利,还能观瞻一场好戏。”
莫琴瑟悠闲的落了座,说,“你倒是学的快,真是难为你在瑶华楼那种地方待了这么久,还没磨坏了脑子。”
蓝魅随意一笑道,“瑶华楼的人最爱讲仁德道义,其实都是披着一层伪善的外皮罢了。”
莫琴瑟轻哼一声道,“你也莫要将她们都看的太贬,为一个男人,抛弃多年跟从的主子,你这个女人,也肤浅的很。”
“是,主子训的对。”蓝魅并未反对。
沉默半晌,莫琴瑟说,“算算时日,这几日仲子兮吃饭时的情绪不定,外出也很少,应该很快就进入修炼期了。别人无需多多做防,倒是那木总管,是个人物。”
“木总管……我总觉得他对仲子兮,忠心耿耿。”
莫琴瑟咯咯一笑道,“你倒是看的真切。这木总管,是仲夫人的亲信,我都怀疑,仲夫人这一胎儿女,是木总管的野种,否则,木总管怎的对仲子兮这样言听计从、尽职尽责,对仲盛却总是防范有加。”
“这样说来,也无非不可能……若是仲家的未来家主是仲子兮,那兴许就要改成木家了。”
莫琴瑟从手上落下一只玉镯,道,“这当做莫家的信物,你替我跑一趟莫家,让那些隐士随时准备待命在仲家十里之内。一旦他们二人分出胜负,我便插手一把,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若是两败俱伤全无东山再起的余地,那就一网打尽,据为己有。无论如何,对咱们都是有利无害。”
“我这就前往。”蓝魅从袖口掏出一片金叶递给莫琴瑟说,“这是仲盛给的信物,若是主子想找他,就在我的房门处卡这片金叶,他自会在当晚逗留房间,你们便可通信。”
“恩。马厩里的马,随便挑一匹好的,去吧。”
蓝魅回房收拾了细软,然后又掖好莫琴瑟给的盘缠,挑选了一匹强健的红鬃马立刻上路,奔腾着出了洛城,直奔阳城而去。
而紧随在其后的便装打扮的瑶华楼暗卫,也整装待发隐蔽跟随,还有两个身影,却让人一目了然。
紫谜和被迫拴在一起的墨堇兰。
花曦晚与傅澜卿观赏完胡杨风景,回到瑶华楼的起初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不在,但翌日清晨仍不见二人踪影,花曦晚这才去找傅澜卿,了解了情况。
墨齐歌正在傅澜卿的房间与他对账,见花曦晚进门来,忙作势就要出去,花曦晚横臂一拦,笑道,“你何时添了这毛病,见我来就要走?”
墨齐歌颔首,道,“怕不方便。”
傅澜卿嗤笑,他当然懂墨齐歌口中的不方便是什么暧昧的意思。
花曦晚有些促狭,抿唇道,“我是来问正事的,你们可瞧见了紫谜和墨堇兰?我估模着他们出去逛逛散心应也就罢了,怎的一天一夜没了踪影?”
说起这个,墨齐歌也微微蹙眉,道,“昨日他们应是出去闲逛,庄主特许堇兰从我这调走了五百两。”
“五百两?”花曦晚蹙眉,寻思道,“紫谜不是奢侈的人,花钱也非大手大脚,五百两够她花几个月,墨堇兰怎么会以这个名义找你们要钱?”
傅澜卿淡淡道,“堇兰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五百两……事有蹊跷,齐歌,派人去查。”
“是。”墨齐歌连忙收拾东西出门,花曦晚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约模午时,花曦晚和傅澜卿进膳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有人看到墨堇兰和紫谜傍晚时分在城门处吃了牛肉面,然后出了城。
而青妆处的暗卫也回报消息,在跟踪蓝魅的路上,遇见了也紧跟其后偷偷模模的紫谜和墨堇兰。
显然,墨堇兰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也无逃月兑手铐的钥匙,所以不得已跟着紫谜走了这一遭。
但凭紫谜的武功,若是被莫家人发现,她定然插翅难逃。
“青妆,绿芜,派人,哪怕暴露目标,也要把紫谜给我拽回来,她太妄来了!”
“是!”青妆绿芜领命,急忙下去。
傅澜卿手指轻轻合十,一下一下的翘着桌子道,“蓝魅,会不会狠心到,自己的妹妹都杀?嗯?”傅澜卿挑眉,直望着花曦晚的方向。
花曦晚蹙眉,眸目中含着不可置信和自我怀疑。
若是紫谜扰了她的事,她会不会动手伤害紫谜?花曦晚比谁都更想知道。
入夜。
阳城边界的一个小村落,已是黑漆漆一片,只听得到山上的狼在嚎叫,伴着月圆的静谧。
墨堇兰靠着自己的双脚已经奔波了太久,没有武功傍身的他连走几条街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要栓我到什么时候?”墨堇兰斜睨着紫谜,看她兴致勃勃的躲在草丛里观望着蓝魅的一举一动,没好气道,“她已经进了那家村民的屋子,梳洗下就会睡了,你难道要拉着我在这里将就一夜?”
紫谜这才回过神来,说,“那怎么办,我没有露营的经验。”
墨堇兰翻白眼,但碍于不能暴露只好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有钱么,从齐歌那里调来的钱,找个村民塞给他们点就行了!”
“还是公子聪明,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