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坐在轿子里,心里头还在想黄夫人说的话,心里猜想着。
张清和的原配陈氏是京城高门嫡女,父兄皆在朝为官,和张清和又是少年夫妻,可以说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但那时张清和才科举入仕,这一辈又没了爵位,比不上陈氏钟鼎之家的。可后来张清和仕途顺畅,得今上青眼,更是在而立之前升上了现在从三品位高权重的位置。可就在这时陈氏不行了,最重要的是膝下无子,陈家这时当然不愿意眼睁的没了张家这个有力的外家,所以就以想要给陈氏冲喜的意思将旁支的姑娘送到张家来做二房。当时陈氏一方面是暗恨自己无德不能给张家留下传承,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以后有别的女人来夺了张清和的喜爱,若是这样还不如让本家的来,最起码姑娘还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去。陈氏就这么咬牙同意了,强撑着身子起来找了张清和,本想着张清和不会拒绝。但是万没想到一向不管事的张老太太回头就把陈氏叫过去,拍胸脯嚎道她这个当娘的还没死呢,又暗指陈氏不贤,这是张家,万不能姓了陈去。
这话虽有些诛心,但陈氏这会儿也没了强势的支撑,无子不贤这几个字压的她都喘不过气来了。老太太这些年冷眼看着,一来是忌讳媳妇娘家的势力,二来不愿意伤了母子之间的情谊。每年四节的时候陈氏送到娘家的节礼一年比一年厚,就跟那不要钱的流水似的,老太太嘴上不说什么,但绝对不能再让一个姓陈的毁了他们张家。
今上以孝治天下,张清和说什么都不能违了老母亲的意愿,言辞拒绝了。陈氏当时又是欣喜又是悲戚,谁知道过了没小半个月,一抬轿子就抬进了张家的后院,也就是周姨娘,这事儿生生压弯了陈氏最后一根稻草,当下就吐了血,昏迷不醒了。过了没多久,就去了。
安宁心里想的跟事实也差不多少,说同情安宁才不会同情陈氏。这些年来除了陈氏,后院竟然都无所出,要说里头干净安宁头一个都不相信的。再说了,要是谁成亲了,还会时不时听到你丈夫跟原配是多么的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就是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她又不是泥人做的,是人都是要有三分脾性的,更何况安宁不是个地地道道的原装货,更没有从小就受到“女子无才便是德”“夫为妻纲”这种教育。但是不管怎么想,她还处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她就像是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渺小的很。根本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撼动这个社会的规则,那岂不是白日做梦,再说了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有句话就是生活就像是一场被强迫的**,如果不能反抗,就一定要学会享受。这句话她早就深深体会到了,现在更是如此。
安宁在想黄夫人告诉她这件事的目的,其实她想不通的是为何黄夫人会知道此事。难道是说要让自己防着陈家?这完全没有道理,现在张家的外家是安家,不是陈家了。至于张清和那里,安宁管不着,毕竟府里还有大姑娘在呢。
安宁想了想今天见到到的这些个官太太,红唇翘起来,没必要交恶的。
安宁把轿帘掀开一道缝,外面熙熙攘攘,酒楼茶馆店铺林立,小贩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安宁笑笑,撒开手将轿帘阖上。轿子绕过繁华的街道,没一会儿外面的喧闹声就听不到了。
安宁回房茶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隐约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耳聪目明了也不是没有坏处的。
一会儿谢嬷嬷过来脸色有些不好,安宁问:“嬷嬷,出了什么事?”
“周姨娘又发作了一回底下伺候的,把荣儿给打了板子。”荣儿她娘是谢嬷嬷的老姐妹,管着丫鬟的规矩,安宁见过两回,规矩一丝不苟,跟着谢嬷嬷手下规规矩矩的,这回儿把人家姑娘打了,怪不得谢嬷嬷生气了。听谢嬷嬷的意思,周姨娘发作底下伺候的不是一回儿了,这周姨娘住的西跨院离她这院子可不近,打人都打到她跟前来了。
安宁笑道:“嬷嬷让荣儿娘给领回去,身体好利索了再回去,月钱照给。如果周氏有意见,嬷嬷就跟她说如今府上各处伺候的都是有数的,这段时间没得填补,让她暂且忍忍。”
谢嬷嬷应下了,又跟安宁报告了几句后院的事才退了下去。
里屋里就剩下四个大丫鬟伺候,碧水愤愤道:“夫人,我看这周姨娘就是和夫人过不去,不然怎么会在夫人刚回来就过来做筏子。真该让老爷看看她那泼妇的样子,看她以后还是不是一副狐媚样子。”
“周姨娘就是知道老爷不在府里,才敢这么嚣张的。”芝儿在一旁插嘴。
杏儿跟荣儿是要好的姐妹,心想着等歇了就去看看荣儿,等安宁问过来就如实说道:“周姨娘发作下面伺候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要不是嫌弃下面的插科打诨,就是质疑小丫头婆子背着她说三道四的。老太太也不管,周姨娘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整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被周姨娘给一顿排头吃。也就周姨娘从娘家带来的碧溪好些,不过我听荣儿说过有时候周姨娘也冲碧溪发脾气。”
安宁在帕子下撇撇嘴,心说这周姨娘是愚蠢呢还是愚蠢呢。老太太现在虽是一副不管事的样子,但毕竟老太太管家多年,府里各处都有老太太的眼线。老太太不管但并不代表老太太不知道。至于下面的,张府里的下人多是家生子,有的甚至好几代都在张家做事,俗话说打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做人还是不小太嚣张的好呢。
“要是周姨娘来闹,让门口的打发她走。”安宁喝了一口茶,接着问道:“刘姨娘醒了吗?”。
红袖道:“醒了,听伺候的娟儿说精神不大好,躺在床上静养呢。”
安宁想起昨日的纸张,心里冷笑,刘姨娘怕是清楚自己活不长了,才将事情捅到张清和那里,拧着自己的死也要给张清和心口上撒一把盐,这后院啊果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周姨娘听了谢嬷嬷的话,果然是要来安宁院子前来闹,门口的粗使嬷嬷孔武有力得了夫人的信说什么就将周姨娘挡在院子门前。
周姨娘到张家来何时这么丢过份子,直恨不得冲进去指着安宁的鼻子大骂,身上的银红撒花团子的裙摆在风中飞舞的。谢嬷嬷站在身后给两个粗使嬷嬷使眼色,两个嬷嬷一下子泄了劲,周姨娘惯性下就要往下扑,幸亏是一旁的碧溪及时拉住她,才幸免于来个狗啃泥的难。
谢嬷嬷上前一步道:“周姨娘,夫人都说了不见你还是回去吧。”瞪了一眼碧溪,厉声道:“你这个做丫鬟的难道不懂规劝你们家主子,夫人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要闯都能闯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怎么伺候好你们家主子。回头让荣儿娘好好教教你张家的规矩,别再凭白让旁人笑话了去,说我们张家的下人不知礼数不懂规矩,那可就是我的大不是了”
谢嬷嬷是张清和的女乃娘,张清和也素来敬重她这个女乃娘,就是谢嬷嬷的丈夫也是张府的二管家,如今再加上被安宁赋予重任监管内院,府里的各处管事哪个不得卖谢嬷嬷几分情面,俨然是内院无冕管家,后院丫鬟婆子都归她管教。就是安宁都要给谢嬷嬷几分面子,如今谢嬷嬷说教一顿,特意在‘张家’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意思不言而喻。这里可是张家,而不是你们劳什子周家。
这番话下来碧溪脸白了白,周姨娘娇俏的脸青红交加,谢嬷嬷口口声声都是在教训碧溪,可句句都是冲着周姨娘去的,一方面暗指她连身边人都教不好,另外一方面讽刺她不知身份,这里可是张家,如今当家作主的可是安宁。
周姨娘不傻,就是听明白了才不能出口说什么,周围人可都听着的谢嬷嬷是在教训碧溪。周姨娘看了碧溪一眼,碧溪伺候周姨娘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姨娘是什么意思,心下一凉,赶紧跪倒在周姨娘脚边,冲着谢嬷嬷磕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照顾好姨娘,奴婢甘愿受罚。”放在清理的干干净净地面上的手攥着,手腕带的镶嵌着三粒金珠的玉镯搁的手腕生疼。
“把碧溪姑娘领到荣儿娘那儿去,等教好了再放回到周姨娘院子里伺候。”谢嬷嬷说,“还不扶你们姨娘回去,好好伺候。”
安宁听了顿觉姜还是老的辣,她也参了一脚,回头就以碧溪伺主不力给降成二等丫鬟,还特意嘱咐了让荣儿娘给好好教导教导张家规矩。
周姨娘听了,生生把手中的帕子撕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夫人真不把她这个二房放在眼里,等她生了哥儿看你还怎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