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继续热热闹闹地进行下去,一开始,大家多少还有些矜持,不大放得开手脚,不过,谁让顾婉这个当王妃的最能活跃气氛,不多时,就有端庄温柔的宝笙学猫叫,学狗爬,五十岁的厨娘唱情歌,跳艳舞,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乃娘头戴花环,扮演情投意合新婚夫妇……
这些都算不上是什么大冒险。
但顾婉觉得,让这个世界上的人做这些,已经是十分不容易,最初,宝笙听见要她学猫叫时,脸色都变得惨绿。
不过,人的适应性就是强。
等到宝笙第三次接到钗子,依旧选择大冒险,第三次学狗叫时,已经能把叫声叫出十多种花样,愤怒的,欢愉的,伤心的,活泼的,惹得顾婉都侧目不已。
也有不少人觉得没有什么秘密,便选择真心话。
各种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八卦消息在屋内乱飞,引来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笑闹声。
顾婉听宝琴告诉苏嬷嬷,她家养的那只大黑狗,是她带出去跟隔壁老柳家的阿黄打架,结果折了条腿,养了半年多还没好。
苏嬷嬷气得,拖着老胳膊老腿儿,满院子追打宝琴。
众人都玩得极为高兴,连平日里性子沉闷的,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顾婉望着桌上明亮的灯火,推开窗户,看窗外雪白的天地,今夜是年三十,本该阖家团圆,可她最想在一起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今年这样平常又温馨的年节,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将来,顾婉恐怕会少有机会,再拥有这般平淡的快活,大家伙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互相捣乱。一直到深夜,才撑不住散去休息。
顾婉反而睡不着了,留哥儿就躺在她的怀中,好梦正酣。窗外夜空静谧,一弯月牙儿,即使弱小,却也驱散了满空的阴霾……
过了年,天气到开始暖和起来。山庄外的积雪有了融化的迹象,满地的泥泞,远比不上前几天那般清净。庄子里的下人们不得不抓紧时间清理干净。以免夜里结冰,一大早,男人们扛着铁耙干活,女人们接连在厨房里煮着姜汤。
顾婉想了想,干脆让大家把过年剩下的大骨头都收集起来,一块儿放在锅里炖,汤水熬成鲜亮的乳白色,热气腾腾的。一碗灌下去,通身暖和。
因为不知道要在庄子里住多久,粮食到底要节约一些才好。便是以前不要的家畜内脏,还有猪血,鸡血,鸭血之类的东西,顾婉都交代不要扔掉,猪大肠让厨娘们动手,弄得干干净净的,用辣椒油炸,正好下饭。
到是宝笙见自家主子这般,心里不是滋味。连连说王妃受委屈了,一点儿都没看见那姑娘一口口地吞食毛血旺,吞得有多么利索,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满足。
事实上,情况当然没有一帮下人想象得那般糟糕。
没过十五,京城就有消息传来。洛红缨和白玄清合兵,打了一场大胜仗,把桀骜最精锐的塔塔尔部骑兵,吃掉了三万人,一下子把蛮人赶回草原,还让他们扔下了三千多的伤兵,将近五百匹残废的军马。
蛮人也是狠毒,一看被包围了,自己不投降不说,竟然还狠心杀马,洛红缨不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可每一次碰上,都忍不住难受,她毕竟是女人,即使身经百战,也做不到像男人一般云淡风轻。
得到这个消息,整个庄子都是欢欣鼓舞,要说过年时的欢愉,甚至还带着一点儿不知明天的绝望,这一次震天的欢呼声,就充满了蓬勃的生气。
顾婉也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外敌,想必京里的事儿也容易解决。
果然,紧接着就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和皇后平安回宫,燕国公和荆国公入狱,沐延旭还下旨,只诛首恶,从犯不究。
这日傍晚,沐延昭就盯着一身的风霜回到庄子里,
天高云淡,雪后的天空蔚蓝如洗。
顾婉靠在沐延昭的肩膀上,隔着竹窗向车外看去,大街上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带着年节的喜气。
马车徐徐前行,走了不多久,车忽然停下,车夫扭头笑道:“王爷,王妃,前面是燕国公府,正抄家呢,闹得乱糟糟的,咱们不如绕行?”
顾婉一抬头,就看到了占了大半条街的阔朗的王府,身着甲胄的兵士将整个府邸包围,朱红色的大门洞开,一箱接着一箱的古董玉器摆件,就那么大咧咧地扔在门外的车上,其中一只朱红色的红木箱子裂开了条缝隙,灿烂夺目的金砖耀得人眼花,周围到处的是惊讶贪婪的目光,就连负责抄拣的兵士,眼睛里都开始冒出蓝光。
沐延昭摇摇头:“前几年,燕国公整日去宫里哭穷,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绕路吧。”今日他和大哥商量对燕国公和荆国公的处置问题,按照沐延旭的想法,他们两人必须处死,可是,家眷就用不着牵连了,可二哥,三哥都不同意,说是不可开此恶例。
三人争执一番,最后两个国公还是落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想起那两个人被抓住以后的表现,沐延昭心里不是滋味——那两个人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裳,藏在粪车里面,想偷偷溜出城去,可他们连逃命都不会,竟然在粪车里都不安分,打了起来,结果正好让三哥抓个正着。
这般容易地抓住罪魁祸首,顺顺利利平定叛乱,三哥也很惊讶。
沐延昭也没想到,这两个以前曾经角逐过至高之位的男人,竟然如此无脑。要是他们死硬到底,好歹有点儿天潢贵胄的气势,也算英雄,偏偏是两个软弱的窝囊废,一出事只知道互相指责,一知道他二人被定死罪,就哭天抹泪,大声哀求。
所谓成王败寇,他们既然有胆子造反,就应该预料到失败后会有何种结果,败了也只得认命,苦求又有何用?
那些被连累的忠勇兵士,那些对丰朝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想要复兴故国的好男儿们,就为这么一双上不得台面的货色,白白丢了性命,何等可惜!
怪不得当初水泽宁愿选择懦弱无能的太子,也不选这两个表面看起来诗词文章精通,像模像样的儿子。
恐怕水泽早就看出了他们的本质——志大才疏!顺境时,脑子还不算太白痴,有点儿能耐,一遇到逆境,马上就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好,还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这样的人,就是换成太平盛世,怕也不好坐君王的。
车夫刚想继续赶车,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哀嚎。
“不要……娘亲救命!”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磕磕绊绊地冲出门,随即又让一个兵士给抓了回去,那兵士抡起手臂,一巴掌甩在那女子的脸上,打得她踉跄倒地,哐当一声,撞上地上的花瓶,顿时头破血流。
另外一个兵士直接伸手,撕扯她的衣服,刚一拉扯,一叠银票就掉落。
那女子哭喊着瑟瑟发抖,身上只着单衣,在寒风里显得分外单薄,她一抬头,恨恨地瞪视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明媚娇俏的脸上,尽是痛楚。
立在门前的一个将军打扮的男子皱了皱眉,低声招呼了几声,立时便走过来一个婆子,连拉带拽地将那女子带走。
顾婉叹了口气,她是认得那姑娘的。
在大庸的社交圈儿里,燕国公家的九娘,纵然算不上出类拔萃,却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物,据说她熟读四画,曾经在燕国公大寿之时,献上万寿无疆四个大字,连当朝名士,也夸赞她不让须眉。
如今,这么一个天之骄女,也沦落到充入教坊的地步,顾婉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沐七一伸手,揽住妻子的肩,随手放下车帘,低声道:“怨只能怨她没投到好胎。”
顾婉苦笑,是啊,享受了家族给的荣华富贵,自然就要承受家族带来的灾难,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回到王府,沐十一亲自开大门迎接,一看见顾婉和留哥儿,就激动得泪流满面,沐七哭笑不得,现在在王府里,他媳妇和儿子的地位,可比他还高得多。
两夫妇先召见安抚了留守的下人们,问了问,见王府并未出现大的纰漏,才换了衣裳进宫去见帝后。
一进宫门,顾婉就目瞪口呆——虽然她知道两拨人马在皇宫进行过激战,但情况明显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精致的屋舍都成了废墟,到处是刀斧留下的痕迹,宫墙上青黑色的血,尚没有清洗干净,随地铺满了精美瓷器的碎片儿,名贵的花草都被弄得七零八落,连正在收拾东西的宫女太监的脸上,都残留着惊惶。
人也少了很多。
顾婉和沐七一进宫门就分道扬镳,一个去大兴宫,一个去见皇后。
顾婉进门的时候,皇后正亲自动手把破碎的帐子,幔子摘下来,顾婉笑了笑,走过去帮忙,随侍的两个大宫女看到一个皇后,一个王妃,竟然动手做这些下人的活儿,吓得瑟瑟发抖,看那模样,简直要晕死过去。
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收拾出一个能坐人的软榻,顾婉才笑道:“娘娘,别欺负人家小宫女了,咱们坐坐,听说洛红缨从定州给你送来三大张白虎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