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咯噔……”
在南疆的一片荒芜戈壁中,一条因常年行走而生出的小路之上,一行小型商队正在缓缓前行。响亮而杂乱的马蹄声、车轮声混在一起,在这空旷的荒野上传出了很远。
这个小小的商队是由一辆略显陈旧的四轮马车跟十名骑着各色骏马的低级雇佣兵组成的,这些雇佣兵守护在马车两旁,各个神情轻松,显然,他们已经担任这种护卫任务有些时日了,知道这一带虽然看似凄凉,似有危险,但实际上这附近既没有强盗,也没有魔兽。
坐在车头上驾着马车的,是一位蓄着络腮胡的黑发中年男子,虽然衣着极为淳朴,不修边幅,但也掩盖不了他俊朗的面容,他如此打扮,似乎是刻意低调。
在行上一条些许平坦的道路后,他转身撩开车帘,望向里边,只见一位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正斜靠在一个大木箱上,打着盹儿。
这少年生得面目清秀,一头赤色短发,极是惹眼。虽然尚未成年,但已经露出蓬勃的英气,他穿着一身灰布衣衫,土布长裤,脚上踏着草鞋,袖口上还有个补丁,却非常干净,看得出家境并不富裕。
那少年不时发出梦呓,双手偶尔挥舞一下。男子又望了一会儿,见少年逐渐睡得踏实下来,便躬身进了车厢,从一旁的包裹里翻出自己的一件外衣来,细心地盖在他身上,然后转身出来,放下帘布,安心驾车。
万古大陆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地域,而东、西、北三地则由三大帝国分而治之,极为富饶繁华。而人们一提起南疆,总是跟原始,野蛮等词汇联系在一起来想象。
的确,南疆虽大,但不属于三大帝国的版图,这里龙蛇混杂,暗流汹涌,难以治理。
百年之前,因为各族之间严重的冲突,中部月复地曾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连三大帝国也被牵扯其中。
到最后,各方势力都有参与,波及极广,无数的武者在不同地域连日混战,结果,都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这一战中,不少氏族的高手都纷纷殒命,由于担忧仇家报复,他们不约而同地大举南迁。
而在这南迁的队伍中,段氏一族也在其列。
万古大陆有数以千计的氏族部落,但最为世人所尊崇的,共一十八族,其下的氏族部落按照实力依次排名。段氏排名很低,因为这个氏族确实是不够强,自从祖辈出现过一位天宗的武者后,没有任何族人能超过绝宗的。
而好容易有几位眼看就能达到绝宗的武者,也在混战中被敌人杀死,而段氏一族也遭受了重创,危急关头,不得不南迁避难。
段氏一族深入南疆月复地,在偏僻的南镇以东的林中驻扎,这一躲就是数十年。
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段氏已经初步恢复了元气,人口大增,生活也安定了下来。
而当年轻一代的武者的魂元评定结束后,具备武者潜质的少年共有三十八人,这一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上一代的武者。
在评定结束后的第二天,族长便派商队前往数百里外的巨石城购买魂晶石,辅助武者修炼。商队的领头,便是这驾车的男子——段氏一族的魂晶鉴定师雷正一,而那少年则是他的儿子雷鸿。
雷正一并不知道,儿子此时正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
在光怪陆离的漫天迷雾之中,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这迷雾似乎铺天盖地一般广阔,无论他怎么走,就是走不到边际。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感觉双腿似乎都要断了,但却被什么力量强迫着继续向前。
就在他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阿鸿,阿鸿……”这声音细柔悦耳,带着鼓励,带着期盼的呼唤,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雷鸿鼓起勇气,继续向前,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朦胧而熟悉的纤细身影。
“采环!”雷鸿喊道,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笑了起来,加快了脚步。
“阿鸿!”那身影的声音中似乎也含着温柔的笑意,迷雾中,伸出一只细柔雪白的小手来。
雷鸿激动地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就在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一阵寒风从身后吹来,直吹得他毛骨悚然,同时,一只冷冰冰、苍白的手狠狠地搭在他肩头,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才是采环!我才是采环!雷鸿你这臭小子,臭小子!”
雷鸿急忙转身,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那是个一脸鲜血的少女,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啊!!”
随着一声大叫,他醒了过来。
雷震一探进头来,望着他,见他两眼发愣,大汗淋漓,似乎还震惊于梦中的所见,知道他做了噩梦,安慰道:“醒了吗?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出来透透气吧!”
雷鸿长长地舒了口气,定了定神,见身上盖着父亲的外衣,心头感动,捧着衣服出来,轻轻地帮父亲披在肩头。
雷正一拉着他坐下,轻声问道:“做了什么梦?说给阿爹听听。”
雷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笑道:“没什么,就是梦到……嘿嘿,梦到采环了。”
雷正一见儿子如此窘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两旁的佣兵都投来奇怪的目光,迎着这些目光,少年的脸更红了。
笑毕,模着儿子的头,说道:“傻小子,梦到未婚妻有什么可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
雷鸿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梦不太好啊……似乎……唉,反正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什么好梦。”
雷正一“哦”了一声,甩了甩马鞭,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采环这段时间好像没怎么来找你吧?”
雷鸿笑道:“是啊,她说她最近要修炼,所以很忙……其实我倒是想去找她的,不过她老早就说过,只许她来找我,不许我去她家,不然她要生气的。”
雷正一点点头,问道:“五天前的下午,就是我们出发前,我去镇上送货的时候,她来找过你吗?”
雷鸿略一沉思,说道:“嗯,她那天下午来过啊,我们一起去了后山采野果呢!一直到晚饭时我才回去的——我本来想送她回家,可她总是不许。那时阿爹你还没回来,我也没跟你说,所以你不知道她来过。”
“她一直跟你在一起,中途就没离开过?”
“是啊,一直在一起的,阿爹,有什么问题吗?”
雷正一用奇怪的眼神望了儿子一眼,但看出他一脸幸福,那是沉浸在热恋中的神情,刚到嘴边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可是我昨天在镇上看见她跟大长老的孙子段宁在一块儿啊!”
可明明儿子亲口说采环就跟他在一起呆到很晚才分开,看他的神情,绝不会是撒谎,那么自己在镇上见到的又是谁?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段采环无疑。
而且,段采环正跟段宁卿卿我我,在看到他这个未来公公正远远望着自己时,还有些不自然地拉着段宁躲入人群中。这些举动更加确信那就是段采环无疑啊!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况且段采环根本没有双胞胎姐妹,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
想到这儿,雷正一实在有些模不着头脑了。
“鸿儿,半年前,你独自进山,误食毒果,险些送命,幸好采环及时出现,救了你一命,而且,我见你俩自那以后,关系亲密,正因如此,我才将祖传的青麟石作为聘礼送给他家,促成了你俩的婚事。”
“是,阿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咱们雷家人行得正,坐得直,绝对不可三心二意,宁肯别人负了咱们,咱们也不能负了别人!”
雷鸿有些奇怪地问道:“阿爹,我对采环是一心一意啊,她即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未婚妻,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心中却对父亲后一句话不以为然:别人不负咱们,那自然也不会负别人,可要是别人欺负到头上来,哪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却只是心头想想,没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
雷正一点点头,不再多说其他。心头的疑惑反而更重了,段采环所行的种种实在是叫他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女孩子,实在太古怪了。
雷正一以前见过采环多次,并不觉得她有多出色,可那天,当她送昏迷的雷鸿回家时,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着实是美艳动人,更有股无法言语的出众气质,这也是他事后在征得雷鸿同意,亲自以家传宝物上门提亲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就在提亲当天,段采环却当面否认救过雷鸿,更不承认这些天经常去找他玩耍,雷正一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她是害羞,只是也有点奇怪,怎么今天见到的段采环跟以往大不相同了,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没变,但那股出众的绝尘气质却无影无踪了,更没有那种动人的神韵了,简直就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