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找来庞医生,他查看了一番露出了笑容,说这老家伙,够强的。我就有了一点欢喜。
我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小青,小青!”他的眼睛随着叫声挣扎着要睁开。妈妈在他耳边说:“小青正上着课呢,等下课了,叫乔羽带来给你看。”
他点点头,安静下来。
妈妈回过头对我说:“这回该下课了,你回家去,带小青来吧。”我站在那里不能动。妈妈背对着我,专心看着她的老伴,没注意我,又说了句,快去呀,叫招弟也来,看看吧,还不知道怎么样,要是个……我听不到她声音,只有哽咽的啜泣声。
我还是没动,我动不了,我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可以弄回他们的小青。我不能像平时那样说句小青你过来就行了。我处在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小青她究竟在哪里?
“怎么啦,儿子?”母亲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跟前,望着她的儿子,她能一眼望见我的心。她看我这么沮丧,她脸上急剧地起着变化。
时间和空气又一次的凝固。
“我就知道,你一进家门,我看了你一眼,我的心里就是不安。儿子,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你娘,娘不能瞒我,说,说!”她急切的眼神,她颤抖的话语,我只有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小青判给了她。
母亲往后一栽,我急忙扶住,我这才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好轻,比十三岁的小青还要轻得多,像那片彩云,轻飘飘的笼罩着我的心。我扶她坐下,她坐在爸爸跟前,望着又睡去的爸爸,又看看我,很颓丧的很虚弱的我,她叹气,抹着眼泪。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曾经多么要强,刚性十足的母亲变得无依无靠的柔弱,她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我想了半天,说了些话:“没事,我再给你找个儿媳妇。小青——我,我想办法带给你看。”
老娘说这是不能跟你爹说,他听了不拔掉吊罐找烙铁头拼命呢。我说我晓得,我还是去找小青吧。母亲点点头说:“好好的说,别吓了孩子。”
我终于出了医院的门,但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了门我立刻犯了难,我该往哪儿去?回家,我的家在哪里?那里还是我的家吗?等我敲开了门,里面冒出个黄二毛的,眯着眼笑着对我说:“你好呀,还没死?”
不行,不能这样,我摇摇头,想把眼前幻觉都摇掉!那就去大街上,去小青最爱吃的卖糖葫芦的街口,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碰的上。但那要多少次才有的一次啊。我还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么?也许父亲醒了,这时正吵着要见我,见我的小青。我该怎么办?
在大街上我看着人们各往各自的地方去,他们都有目标,都有奔头。而我呢,我不知往哪儿去,我更无法理解,我见我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么难?啊,小青啊,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哪里,你有没有在想你的爹爹,还是躺在了你新爹爹的怀里,在新的家里做着作业,还是在看书?
大街上我正无处可去,一行巨大的横幅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不远处五星级酒店的门口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打出的横幅。在远远的对面,我也能清楚看到,上面打出的是:黄耳麦先生与吴招弟小姐新婚之喜。字幕滚动着,我又看到一行字:热烈欢迎亲朋好友参加新婚典礼,请上三楼牡丹厅。
终于有了去处!我的潜意识里不允许我走向那里,我想着这个时候小青会在那里么?她应该在家里,在家里趁着他们都离去的时候躲在墙角偷偷地抹泪。她怎么会到这里出席她新爸爸旧妈妈的婚礼,难道这个小家伙转眼间跟她母亲一样变成了小魔头?
但我的脚步还是迈向五星级酒店,我觉得那个身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又对我招手,让我不受控制的往那边去。过了马路,再走几步。就看见好个宏伟的建筑!够气派!够面子!看来招弟的选择很英明,至少这样高规格的酒店我是满足不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