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觉得那先生的品行很差吗?”。
跟在田有余的脚步后,田圆在田雨辰的耳旁轻轻说了一句。
“小圆儿你瞎说什么以后在家里好好待着,不准在外面跑来跑去跟着你母亲学织布和针线活”
听到田圆细微的声音,田有余停下来,有些愠怒地看着她,语气很重,说完便转身加快了脚步。
“小圆儿,那叫牛,以后我要比他更牛”
田雨辰一双眸子格外有神,睫毛很浓密,紧紧咬着牙说道。
一路上,她缄默不语,鼻子酸酸的,眼睛热热的,看着田有余被繁重的农活压得有些微微佝偻的脊背,看着他踏一步激起的尘土,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娘,以后不要让咱闺女瞎跑了,大了,你也该教她做活了。”
田有余径直走进堂屋,拐进东间,对姜氏说道。声音很大,语气很坚定,如一道不容违逆的命令,西间里的几个孩子听得清清楚楚。
“他爹,你怎么了?啥事惹你这么生气?”
姜氏看他脸色不好,慌忙站起来,抚着他的后背顺气。
“先生说了,闺女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学点妇功”
田有余叹了一声,一坐到床梆上,有点沮丧地缓缓说道,“雨辰上学的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
“以后不让她出门就是了。咱不是割了肉,拿了钱过去吗,咋还不知道成不成?”
姜氏觉得不可思议,跟着坐在他旁边,拍着他的背。
“唉,看先生的意思,恐怕是嫌钱少。”
田有余再次长叹一声,重重把头耷拉下来,两眼无神地看着斑驳的地面。
“他爹,你看这不马上就秋收了吗,实在不成,等收了粮食卖点钱再说。”
姜氏说完之后,把手搁在他的大腿上摁了两下,“等几个娃都大了有本事了,咱的苦日子也就熬到头了。”
“雨辰哥,文轩哥,浩然,如果你们考了功名当了官,手里有了权,是不是也会只顾自己,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公平正义?”
田圆坐在自己的床上,面对着另一张大床上的三个人,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语气冰冷地问道。
“礼义廉耻公平正义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要是我,我就赚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田雨辰第一个回答,只要一想到戚永才家里的样子,就羡慕不已,兴奋到脸红。
“我要每天打牙祭”
田浩然一副发狠的样子,紧紧握着小拳头。
“文轩哥,你呢?”
田圆苦笑着摇摇头,看姜文轩呆呆坐着不回答,轻声问道。
“我这辈子根本没机会考功名。”
姜文轩抬头看了她一眼,语调显得很老成,随后便紧紧闭上了嘴。
“那我问你们,毛塚学堂门口的那副楹联你们还记着不?”
田圆红着眼睛,揉了揉酸酸的鼻子,“你们知道那两句话啥意思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就是让你们以后从书院走出来,不能只讲自己,还要关心家事、国事、天下事”
不等三个人回答,田圆继续大声说道,“还有几句话,你们都没听过,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做人,特别是一个伟大的人,不能只顾及到自己的利益,要有长远的眼光,远大的抱负,这样才能流芳百世,否则,只能遗臭万年,为人所不齿”
三个人都愣住了,听她说得一套一套,很有道理,张大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通说完之后,田圆再也忍不住,泪珠“啪嗒啪嗒”一颗颗打落下来。
“雨辰,是不是你欺负妹妹了?”
听到喊叫的声音,东间里的姜氏再次放下手中的活,推开西间门,上来抱起田圆,帮她抹泪。
“娘,哥没有欺负我。”
田圆抽噎了一下,扬起袖头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没人欺负你,怎么又哭了,眼睛里又进沙子了?来让娘看看。”
说着,姜氏把她放下,就往她眼睛里看。
“二姑,小圆儿没事,我们在说话,她太激动了。”
当田雨辰和田浩然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状况的时候,姜文轩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是这样吗?”。
姜氏看了看姜文轩,又回过头来看着她,田圆“嗯嗯”地连忙点头。
“老田家有人吗?”。
大门外,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姜氏连忙站起来去开门,田有余也从东间出来,跟了上去。
“豁子哥,咋是你?”
打开门来,田有余惊讶地说了一句,“豁子哥,来,屋里坐,好好说。”
豁子,男,姓李,周围几个村鼎鼎有名的大媒人,不论年纪大小,谁见了都会尊称一声“豁子哥”。
生下来嘴巴就豁,他爹娘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如今四十多岁,打了几十年光棍,但说起媒来,几乎是说一桩成一桩,鲜有败绩,甚至有句俗语叫:豁子上门,闺女出门(即出嫁)。
“老田,我李豁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屎不进茅坑。”
李豁子坐定,上来演讲似的,因为嘴巴豁,说起话来,有点漏风,声音也自然自然有些含混不清,“豁子我给恁老田家送喜事来了。”
“豁子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大娃也才八岁,不到娶亲年纪,再说了,家里也没那个钱儿啊。”
田有余看了看姜氏,面露难色地说道。
“哎哟,老田,恁豁子哥人咋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来不让你花钱,是给你送钱来啦。”
李豁子笑得别提有多谄媚了,摆摆手连忙说,“你家闺女六岁了吧,是该找个婆家了。戚大秀才你们总该知道,他侄子今年十二,亲事没定下来。”豁子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又伸出袖子抹了抹从嘴巴豁子里流出来的一部分,“戚老爷说了,如果这门亲事成了,恁家俩娃上学堂一文钱不用掏”
“老田,你说你家里本来条件就不好,又来了一个外甥,负担更重闺女养多少年也都是给人家养,不如现在就嫁了。嫁到老戚家,一不是当下人,二不是当小妾,而是当少女乃女乃,吃得饱穿得暖,一辈子吃穿不愁,搁旁人家,求都求不来”
李豁子嘴上功夫厉害,尽人皆知,死蛤蟆都能说出尿来,看到田氏夫妇微微皱眉不说话,他说得天花乱坠,更来劲儿,唾沫星子喷老远。
“豁子哥,闺女出门的大事,俺两口子得好好合计合计,想好了给你答复行不?”
好一会儿,田有余这才站起来,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是戚老爷的意思,肉钱也都在里面。”
李豁子跟着站了起来,笑吟吟地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当”的放在桌子上,“这事儿还是早点定下来,豁子哥等你口信儿。”
田有余把李豁子送到门口,看他走远,这才表情凝地重重关上大门。
**********
(一大清早,再求收藏、推荐。兄弟姐妹的轻轻一点,就是俺不竭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