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以顾念为人质,挟持着她退到了院门外,并往古店街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看到快到巷口了,这才把顾念重重地推倒在地,转身跑进街上的人流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顾大夫,你没事吧?顾大夫?”街坊们纷纷跑上前,扶起顾念。
顾念龇牙咧嘴地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手掌上有几道刚才摔倒造成的擦伤,膝盖也痛得厉害,站都站不稳,街坊们赶紧送她回家歇着。
“顾大夫,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帮你收拾屋子。”
“不用,暂时别麻烦各位,我就要留着这样,下午我正好要去见我的房东。”
“对呀,陆老六的兄弟是这的巡街衙役。”有人想起这茬来。
“没错我不能白吃这个亏,他们敢惹我,我就要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顾念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街坊们放下心来,这街面上是有人罩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小短命鬼来捣蛋,嫌命长怎么不去求阎王爷。
哑姑收了医幡,关了院门,打来一盆干净的冷开水,学着顾念给病人清洗伤口的技巧,给她清洗身上的几处伤口,额头、双掌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肿和擦伤,尤其是手掌和膝盖,巷子里的石子路面,摔一跤的后果是很够呛的。
顾念嘶嘶地吸着凉气,指导哑姑不到位的动作,嘴巴都痛歪了,直到清创完毕上了药粉,她的五官才恢复原位。
看着一脸担心地哑姑,顾念摇摇头,“我没事,哑姑,你今天干得好,来得及时,不然让他们砸了药房,我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哑姑双手抚着脖子,表情更加伤心。
顾念明白她的意思,向她伸出手,“哑姑,我今天遭罪,跟你的先天残疾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他们是因为上次唐三来找麻烦没得逞的报复行动,你若是会说话,最多提早一丁点的时间带人进来,让我的候诊室没有现在那么难看而已。你完全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过来好姑娘,到我身边来,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深呼吸。”
哑姑在顾念身边蹲下,顾念揽着她的肩,让她紧紧靠着自己,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着眼睛,在一次次地深呼吸之间,将未定的惊魂慢慢地抚平安定。
午饭是没心情吃了,哑姑另煮了一碗肉丝汤粉,顾念小心地不牵扯拇对掌肌的伤,别扭地一根米粉一根米粉地往嘴里哧溜哧溜地吸。
万宝宝突然大马金刀般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根老长的拐杖,就是残疾人用的那种样式,虽然不是那么尺寸标准精细的医用品,但正是此刻的顾念需要的东西。
“哟,姑女乃女乃,好久不见,近日可好。”顾念条件反射性地扬起笑脸。
“你行啊,充英雄,让人给打了吧,活该啊你。”万宝宝咚地一下把拐杖靠饭桌放好,自己提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哑姑急步进来在万宝宝面前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这本来是顾念的饭后水果。
“今天是比较倒霉,大概起床没看皇历。”
“还贫嘴,是不是伤得不够多。”万宝宝一瞪眼,作势伸手要去拿拐杖。
“别别别,姑女乃女乃饶了晚辈吧,晚辈下午还要去见房东呢。”
“知道你要去找房东,才给你拿这个东西来,记住,是租给你,要付租金的。”
“哦,那我一定尽早还给姑女乃女乃。”
万宝宝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伤成什么样啊?”
“肿了。”
“嘁,活该,怎么没磕伤骨头。摔跤都不会,你不知道翻一下,侧着身子倒下去啊。”
“那就磕着胯骨了,更惨啊,姑女乃女乃。”
“对啊,我的拐杖你就能租更长时间了。”
“呃……姑女乃女乃你真会做生意啊……”
“那是自然,你不用羡慕我。”
“……”顾念想她的确不会去羡慕这个的。
万宝宝并未坐太久,她就是来送个拐杖,嘴巴上再习惯性数落打击几句,就心情愉快地走了。
顾念吃完午饭,靠这拐杖和哑姑的搀扶下,挪进卧室歇了个午觉,然后精神抖擞的起来,梳洗更衣,觉得两个可怜的膝盖没有上午那么疼得厉害了,她没让哑姑跟着,自己带着房租,拄着拐杖,忍着拄拐的那只手的拇对掌肌上的伤口的抽痛,一步一瘸地出门去三春集茶馆找陆老六。
顾念以如此凄惨别扭的形象刚来到茶馆门口,小二跑出来搀扶着她小心地跨过门槛,掌柜把她让进自己柜台后面坐着,小二转身又去专心听话本故事的茶客中把陆老六叫出来。
陆老六走进柜台后面,看到顾念额头和双手的伤,以及旁边放着的拐杖,怪叫起来,“小顾,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这伤口还是新的。今天弄的?谁干的?没说我的名号吗?”。
“六叔,根本没来得及说啊,他们一进来就把我压在门上,砸了我的候诊室,街坊们来救我,他们还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拿我当人质,到了外面把我往地上一推,我一个单薄的身子,哪经得起身强力壮的他们如此折腾。”
“为什么砸你医馆?你医坏人了?”
“六叔,要真是我医坏人了,家属来揍我一顿,我认了,绝不喊冤。可我一个专治外伤的疡医,哪那么容易医坏人,我这是让人恶意报复弄的。”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小二给顾念拿来碗新茶,顾念润了润喉,将六石巷唐铁匠的狗血家务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旁边的掌柜听得都连连跺脚,连骂几句畜生。
“一群小兔崽子,反了他们还,敢在我陆老六的地盘上撒野知道名字吗?”。
顾念皱皱眉头,“六叔,我只知道那个唐三,我只跟他有过正面接触,他拿大扫帚把我赶出唐家,所以我认得他,但他带来的人,很遗憾,一个名字都不知道。”
“没关系,他们第一次过来找麻烦就是唐三带着来的,你仗义执言,叫破他们身份,救了唐大两口子,结果今天被人报复打伤,就算不是唐三指使的,也定与那日的事情有关,唐三威胁了你嘛,很多人都听见的。我只管去找唐三,不信他敢不交出他的同伙。”
“嗯,一定要叫他们知道六叔的厉害,长长规矩,烟花巷周边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不就是欺负后巷都是民居,街坊们比较善良么,有本事到前巷闹去,不被揍得脑袋变形才怪呢。”
“嘁,这种小短命鬼我很了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料儿,胆小如鼠又成天幻想做番大事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说前巷了,就是北巷,他们也只敢在那里走几个来回,骂骂进出那里的男人,其实他们自己馋得要命,就是兜里没钱。北巷里面,最便宜的女人来一发只要二十文钱,他们连这点钱都没有,因为他们要用来吃饭,嘴巴上倒嫌弃那种女人年纪大相貌丑他们看不上什么什么的。我呸他们想找年轻漂亮的,有钱么他们。”
“艹,搞半天,我被这种下三滥给揍一顿,真他祖母个腿的冤枉。”顾念一脸愤慨的表情。
“小顾,消消气,事情过了就过了,以后记得,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要再碰到这种事,先告诉对方我的名号,只要是在这街面上的,没有不知道我名字的,要是这样他们还不依不饶,那就不是冲你的,而是冲我来的,既然这样,看我不弄死他们。”
“好,下次再被人欺负,我一定第一声叫六叔的名字,叫那些不长眼的都知道我上面是有人罩的,敢动我,要想想后果。”
“说的对,敢动你,就该想想后果。”
“听六叔这么一开解,我心里舒服多了。喏,六叔,这是下月房租,本来今天就准备这事的,没想到上午多出那么一桩倒霉事。”顾念从腰带上解下银钱荷包,掏出里面的一千八百文交给陆老六。
“哎呀,你既然受了伤,过几天来送来也一样的嘛。”说是这样说,陆老六接钱不误。
“今日事今日毕,等过几天,我还怕自己忘了呢。我那候诊室还一塌糊涂地在那里,桌椅都翻了个,桌子中间裂了一道缝。”
“不急,我说过,这些大件家具我负责到底,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让人上你家看看有哪些家具要换的,尽快给你换了,不耽误你重新开张。”
“谢谢六叔,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在家等着。”
顾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身上的擦伤已经结了薄痂,在肌肉的牵扯下仍会有一些痛,不过这是小伤,明天就没事了,膝盖上的青肿瘀伤才是重伤,正伤在使力的地方,每走一步都会牵到伤处,这真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顾念像个僵尸一样,尽量不弯曲膝盖,两条腿直直地走回来,累她出一身汗,到家里把拐杖一扔,吐着舌头把卧室桌上的一壶凉开水灌了一肚子。
外面的街面上,凡是认识顾念的人们基本上都听说了小顾大夫被人打伤的事,尤其是北巷的妈妈们,气得直骂,她们手上的姑娘相公好几天里又没人医治了,这得耽误多少钱啊。
顾念在适应了这别扭的伤势后,她倒是很快利用起这难得的休息日,让哑姑烧了热水帮她洗头,头发痒得都快生虱子了,老是靠篦子篦头还不如好好洗一个干净。
于是这一下午顾念过得可真消遣,坐在舒服的浴池里,就像在澡堂子洗单间盆浴一样,专人伺候,洗头搓背修面理发修剪指甲一全套。
男子的头发长度不像女人那样长,他们不需要梳理复杂的发型,顾念顺理成章地让哑姑把她多余的长发剪掉,把鬓角修一修,好让自己的发型看上去更像男人。眉毛她倒不去管它,柳依依是个肾水充盈毛发浓密有光泽的健康姑娘,她长了一对粗黑的好眉毛,她化妆方面的烦恼是要经常用眉刀修眉。这样一对眉毛,帮助了现在的顾念,没人看到这样一对男性气十足的眉毛会想到她是女人,包括那些好事热心的邻居大妈们。
从头到脚梳洗干净,今天被打的郁闷心情跟着洗澡水一道流向了外面的下水口,为了避免有病人上门求诊,顾念还不忘在大门上贴张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大夫受伤歇业几日”的字样。
暮鼓之后的傍晚,天色还是亮的,灿烂的晚霞预示着明天仍然是个大晴天,唐大下工回家,听说了白天的事,急忙过来给顾念赔礼道歉,他愿赔偿一切医药费,但若报复自己兄弟,他却是干不出来的。
顾念倒无所谓,有陆老六给她报仇呢,尽管这事是因唐大而起,但现在他已经来道歉了,剩下的就是她和唐三之间的恩怨了。
一番好言劝说之后,唐大满怀感激和歉疚地告辞了。
当晚再没事,顾念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神清气爽地起床,身上的擦伤结了硬痂,已经没事了,膝盖上的瘀伤还要几天,顾念呆在药房继续歇病假。
上午陆老六派来的人过来检查家具,候诊室里只有一张大方桌和八张椅子,没有别的摆设家具,连盆花都没有,对方搬走了受损最严重的桌子,还有三张怎么都站不稳的椅子,下午就给送来了新的,候诊室重新又恢复原样了。
可能是昨晚贴的字条的缘故,今天一天都没病人上门,顾念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药房里,抓紧一切时间赶制金创药,多备一些是一些,反正不怕过期。
又过了一天,六石巷的唐铁匠夫妇带着慰问品上门来了,送了几只活鸡和一些水果,另外还有一笔可观的医药费。夫妻俩哭得眼泪鼻涕满脸,只求顾念能看在他们家小儿子年纪小的份上,放他一马,撤了跟衙门的告诉,免他一顿笞刑,小孩子受不了这种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