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双思年前就将完婚,顾念并不关心这事,架不住身边的大夫们老是说个没完,捎带着再以长辈的姿态数落一下少东家——师弟都要结婚了,大公子几时能迎少女乃女乃进门啊,不要太挑剔嘛,再过几年就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了,做大哥的不成亲耽误下面的弟弟很不好啊
刚开始宋亦柏还能笑眯眯地回应几句,被人说得多了,他就恨不得一听这话题就落荒而逃。顾念幸灾乐祸了几天,然后就轮到她了——小顾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这些事了,别跟少东家做一对难兄难弟,没前途的。
可怜总号这边年轻人少,未婚的年轻人就他们两个,老前辈们可逮到机会说两句了。
于是这对难兄难弟只能天天一张苦闷脸。
幸好,他俩有办法能躲掉前辈们的调侃,趁着天冷外伤病人少,宋亦柏决定向疡医发展,跟顾念学习她的金疡术,有空就对着一块带皮猪肉练习穿针引线,从最基本的缝合学起。
和安堂靠疡医立业,少东家由疾医转疡医,致力继承和发扬家学绝活,这等好消息,让长辈们都说大公子懂事了。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魏双思突然出现在总号,他来给大家送喜饼,顺便邀请宋亦柏晚上一块吃饭。
宋亦柏那会儿正好在自己房里一遍遍地练习缝合术,顾念在旁边做指导,怎么缝得快缝得好缝得平整,这手上功夫除了苦练没有别的捷径。
魏双思亲手送上一包喜饼,玳安代为接过,请到一边上茶。准新郎倌喜气洋洋意气风发,宋亦柏放下工具擦了手过去说话,顾念拿起东西直接出门,由始至终她和魏双思都对对方视而不见,连招呼都没打。对此。宋亦柏也视而不见。
这次魏师弟是来告诉宋师兄,他的婚期定了,年前完婚。然后趁过年,他休个婚假,与新婚妻子回她娘家。认识一下那边的亲戚。结交一些新的人脉,顺便问问师兄是否愿意再邀几个朋友与他一路同行去玩几天,东凌城那一带也是风景秀丽之地,境内有高山,山峰在云雾之巅,甚是奇丽险峻。
魏双思的妻子郭氏与崔家既是亲戚又是生意伙伴,尤其在京城的势力稳固,日后魏双思要是想在京城有所发展。妻子娘家必然要出大力。
宋亦柏先祝贺魏师弟前程似锦,不过对于去游玩他这会儿也做不了决定,得看家里的安排。以及是否邀得到伴,一路上旅途辛苦。要是没有别的伴,天天拉着魏师弟说话聊天,对新婚的少女乃女乃难免不公平。
魏双思也不强求,只说要是有机会,不妨一路去玩玩,然后与宋亦柏约定了晚上吃饭的时间地点,就暂时告辞了。
宋亦柏送了客,又去找顾念,问他过年放假时,肯不肯与他一道去东凌城玩几天。
顾念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旅行是个好建议,但她不想跟魏双思同路。
宋亦柏保证只要有伴,就不会跟魏师弟有太多接触,他毕竟还要照顾他的新婚妻子,不能再像未婚时那样把时间都花在玩乐上。
顾念仍然没有答应,她让宋亦柏先回家问问长辈的意思,万一今年过年他们家有别的安排,这旅行计划就是白说。
宋亦柏当顾念这话是同意了,拿走了他刚才练了一半的猪肉,欢乐地继续练习。
顾念冲宋亦柏的背影做个鬼脸,写了纸条让人送到聚兴顺找钱满贯,约他晚上吃酒聊天。结果,在酒桌上,钱满贯告诉顾念,他父母在老家给他订了门亲事,趁现在年底没事,镖局已经准了他的假,让他回家完婚,过完年带着新媳妇回来,到时再请兄弟们一块吃酒。
这个准新郎倌一脸的眉飞色舞,还劝顾念也到岁数该找一个了,家里没有女主人像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医馆的前辈们不说这话题了,耳根子清静了几日,这会儿又被念了一通,顾念哭笑不得,给钱满贯斟酒夹菜,让他没空说话。
回到家,顾念还琢磨,怎么今年订亲的都赶着年前要完婚呢?哑姑拿来她新买的历书翻了翻,原来今年腊月二十一就立春,年后无春,俗称寡妇年。
顾念觉得这寡妇年的说法真是妙不可言,明年一整年都不会有人跟她耳边絮叨年纪大了该娶老婆了。后年的事后年再说。
没曾想,后年还远着呢,连后天都没到,第二天一早,顾念提着书箱才出门,就让媒婆给在门外拦着了,问生辰八字要做媒,理由无非就是明年寡妇年,家长不想耽误女儿一年,只要小顾大夫看上了谁家闺女,保证三天就做新郎倌。
顾念连忙说自己有孝在身,要到明年夏季才除孝,找她是找错人了,感谢媒婆好意,然后爬上马车赶紧跑。
到了医学堂跟杨益怀一学这早上的事,把老先生笑得够呛,顾念站在旁边郁闷地想,估计不用等自己身份穿帮跑路了,只要派一帮媒婆上场,她就主动走人。
杨益怀没有什么好建议能帮助顾念摆月兑媒婆的纠缠,托了有孝在身的借口,还能拖到明年四五月去,至于以后怎么应付那些媒婆,就得看顾念自己随机应变了,老先生面对这三姑六婆其实也挺犯怵的,压根没有一点办法。
到了总号,大掌柜手上拿着一张请柬,魏双思刚派家人送来的,老大夫和病人们一起又在议论这个,互相打听谁家还有适龄未婚的闺女,赶紧订下人家,抓紧时间完婚。
刚刚跨进门去的顾念,再度成了病人们的焦点,那些热情的大妈大婶,不顾自己伤风流涕咳嗽喷嚏,争先恐后地想与顾念套近乎。顾念给了她们一个客气地微笑,在她们碰到自己之前,先逃进了后院。
大夫们闷咳几声,把偷笑咽进肚子里。
宋亦柏抱着一沓案卷从病房的方向出来,经过大夫们休息的院子,碰到慌慌张张跑进来的顾念,正好叫住他跟自己一起做些文案工作。
“不要在医馆肆意奔跑,稳重点,几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今天功课多吗?过来帮忙抄点东西。”
“今天功课还好。又要抄什么?”
“年终盘点,有很多东西要整理。”
“我以为这种事都是账房一手包办的。”顾念把书箱放回自己屋,从宋亦柏手上拿了一些案卷,帮他分担一点重量。
“少废话。今天不抄完你别想回家。”
“是,少东家。”
宋亦柏的书桌上也搁着一张请柬,顾念随手拿起来放到桌角,腾出地方摆这一沓案卷。
宋大公子放下他手里的案卷,把那请柬仔细地收到书桌抽屉里,然后摊开不同的案卷,给顾念分配抄写的工作。
这一下午大部分时间就专干这个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反正这大冷的天,难得有一个需要她出马的外伤病人。
抄到打烊,总算抄完了,顾念甩着酸痛的手腕,把案卷整理成两摞,摆在宋亦柏的书桌上,就回寮屋拿书箱回家。
到前面医堂,还有两三个病人正在看病拿药,宋亦柏在与大掌柜说话,顾念与同事们打了招呼,先走一步。
一个婆婆提着药包从药柜那过来,穿得很喜气,脸上也是一副喜色,一看就是家里有喜事的那种样子,她走到顾念身边,左打量右打量,顾念被她看得很奇怪,问婆婆是不是有什么事。
结果这婆婆开口就问顾念有没有订亲,她邻居有个闺女还没许人家,都是老街坊,大家都挺喜欢这个清秀的小顾大夫的,虽说个子矮点,人瘦弱点,可好歹是一位准大夫,日后必有大出息,谁家闺女嫁他都是大福气。
边上响起几声偷笑声,顾念一脸无奈,再次以自己身上有孝未除,高攀不上人家的好闺女,请婆婆还是另找中意之人。
婆婆挺遗憾的,顾念伸手搀扶她下台阶,她还在念叨,她这是给大孙子抓点风寒药,她小儿子月底也要娶媳妇了,明年不宜婚嫁,幸好没有不宜生子的说法。
顾念嗯嗯啊啊地敷衍应着,护着婆婆踩在坚实的街面上,目送她往街对面走去,吐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息。
宋亦柏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住,“不交待一声就走?都抄完了?”
“抄完了,分两摞搁你书桌上了,上面压了字条,不会拿错。”顾念转身面对宋亦柏,晃着她那还在酸痛的手腕。
“过几天双思婚宴,你想跟我一块去吗?”。
“免了。”
“你们俩这种关系我很难办。”
“建议你视而不见。”
“怎么可能。”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关系,我不管你是谁,我就看你不顺眼。所以,师兄不要白费力气了,要么保持现状,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就行了,要么撕破脸,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顾忌着这是在大街上,顾念把声音压到最低,像是从喉咙里发出嘶吼。
宋亦柏瞬间黑了脸,斥了一声“胡闹”,甩袖走了。
顾念耸耸肩,回家吃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