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依死后,落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她的骨灰埋进了她生前最爱待的紫竹林,而夜枫,除了终日的沉默,也无什么其他的特异之处。
反倒是剑袭白,一反伊依死之日的愤怒与失望,出奇的冷静,与奚冰婉打照面时,甚至还会露出淡淡的笑。
他说,人死之后的七天内会回魂,若是伊依看到大家都是终日愁眉苦脸,心底必定不好过,她生前就过得并不踏实,他想让她安安心心的轮回。
奚冰婉最是尴尬,行凶之人是林兮宸,虽她不愿意承认与他有何牵扯,可事实是,他的确是因她上的山,而他,还曾是她肚子里孩儿的父亲。
自那以后,奚冰婉日日苦习武功,也不知是她的底子本就比寻常人好还是怎么的,总之,哪怕是聪慧如夜枫,所需三四个月方能习得的一套武功路数,奚冰婉竟是一个月便学会了惚。
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雷厉风行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顶级杀手,奚冰婉用的不过是区区三年。
可谁又能知道,三年,不长不短,一千多个日夜,于她而言又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白日,她拼命苦习武功,几次三番的走火入魔,若不是每次夜枫及时的发现救了她,她早已命丧黄泉。夜枫从不责骂她,只是将她看护的更好,除非不得已,否则他定时时的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而每当闲暇间想起那个不该想起的男人时,她便狠下心来随手执起身旁的剑,在手背滑下一道深长的口子温。
看着手背的汩汩的喷涌而出,她竟然有一种如同大汗淋漓的畅快感。因此她的手背总是旧伤未好,更添新伤,三年过后,她的那双手,早已变得满目疮痍。
夜枫什么都由着她,哪怕她伤害自己,他只是默默的扯下一条布,为她包扎伤口,她想,假如她先遇上的是夜枫,她一定会喜欢他的。
在这三年期间,剑袭白离了夜枫与奚冰婉,独自在江湖晃悠,而夜枫,除却主上传召他,或是执行一些任务,时时伴着奚冰婉。
**************************
三年过后。
昏暗的过道阵阵冷风回旋,半尺见方的窗柩漏进了些许月光,不若旁的地牢那般脏乱,除了阴冷,这牢狱倒是干净的紧。
一名女子坐在铺地的陋床上,倚着墙壁,磕着眼睛闭目休息。
极远处,有人拨亮了灯盏,光亮大盛,女子缓缓的睁开眼睛,倏地发现竟有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簌簌爬过脚下,那东西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尖牙,仿佛想要将她狠狠的咬上一口。
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女子举起手中的剑,劈了下去,那东西瞬时一分为二,鲜血四溅,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凭着她的身手,避开不过是轻而易举,而她并没有。
幸而她的衣服是黑色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空冷绝寂的牢狱,掌声渐起,由远及近,直至出现那人的面容。
没错,定是林兮宸无疑。
女子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不痛不痒的道:“林公子是打算来放我出去?”
“林公子,你怎么叫的如此生分了,我的婉儿。”
一瞬间的错愕,知道顶着伊依这幅面容的是奚冰婉的人并不多,除了夜枫的几名推心置月复的手下,以及剑袭白,落隐与墨夕他们,别无其他。
可随机想到当初是他亲手杀死了伊依,哪怕落隐被称为神医,却仍旧无可奈何,他当初下手要有多狠,又怎会不知伊依早已没有了存活的可能,便也释怀。
可如今她的习性,若是和他闲扯,她怎会有那份闲情。
人们常说,若是与一人相处太久,必定会与其越来越相像,现在她也变得沉默寡言,只是常常一出口,便是一针见血。
“夜枫呢?”她神色清冷,自顾自的问。
“他的处境肯定不会有你这样好了。”林兮宸叹息了一声,“不知他这副身子骨,可以熬过我的刑罚几日呢。”
“你想如何?”
“那看你能如何了?”
“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哪怕要你留在我身边?”
奚冰婉脸色一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如今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愿意?呵呵”林兮宸的脸上绽开一抹可掬的笑容,拿出钥匙打开牢门,缓缓的站定在她跟前,为她轻轻拭去衣服上刚刚溅上的血珠子。
“你不怕我杀了你?”他竟然敢打开牢门,这牢门由黄金打造,固若汤金,哪怕用她手中的童钰剑,也损不了这牢门的一丝一毫,而他现在竟敢打开,是太小觑了她吗?
“隔着那牢门说话太费事,只要你有这本事,尽可以杀了我,只不过婉儿,你不觉得现在内力全无吗?”林兮宸友好的提醒道。
“内力全无,杀你,足够了。”话语未落,提剑便刺向了他。
林兮宸只是轻微一闪,她却已经扑了个空,趔趄着向前倒。
眼见着她便要扑地,林兮宸眼疾手快的将她托起。
“你这个卑鄙小人。”奚冰婉偏过头去,没有再看他。
前几日,剑袭白他们得到了隐匿三年的林兮宸的消息,他放话出来,五日后,便是他与符家二小姐娅砾成亲大婚的日子,剑袭白得知消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声称要夺取林兮宸这未过门的妻子的清白,与她好好欢爱一场。
更可笑的是,明知他们与剑袭白的关系,林兮宸竟是自发自动的找上门来,要他们帮忙除去剑袭白,重金诱惑,来求得他们的承诺,夜阁底下的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将人放进来后,却惹得奚冰婉的缺席。
这符娅砾,说起来林兮宸真的是欺人太甚。
虽与她先前的样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可她却是符家独留的遗苗。
一年前,在奚冰婉的再三逼问之下,夜枫终是透露了奚家那一场火是为谁所放,不是旁的人,正是这符家,得知这个消息后,奚冰婉二话不说,策马前去符家灭了他们的满门,由于符娅砾当日并不在府上,由此躲过了一劫。
再去寻她时,却早已没有了踪迹,原是被林兮宸给护着藏捏着了。她与夜枫合力拦他,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听阻,单枪匹马闯入了林兮宸现在的府邸。
结果自然是生擒,夜枫与她只得想法子救他。
这一场请君入瓮的计谋,林兮宸策划的滴水不漏,他们甚至都未来得及多做反抗,便晕厥了过去,在此之前,他们吸入了少量了迷烟,想来是那烟太过于厉害。
可今时今日,她的内力,又怎会一点一点的流失呢?
奚冰婉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林兮宸好意的告诉她。
“我给你服下了化功散,女子要这些内力与武功做什么,你要做的,只要躲在我身后便够了。”
奚冰婉怒不可遏,额上的青筋毕露,终于失态咆哮:“林兮宸,你怎么敢,你凭什么?”
她扔掉手中的剑,上前踮起脚尖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感觉到她越勒越紧,林兮宸终于明白她是对他起了杀心,稍运功,奚冰婉便被弹了出去。
弹力不大,她虚晃了几步脊背便撞到了牢壁。
“想杀我吗?可夜枫的命还在我手上呢?”
林兮宸理了理领子,斜睨了她一眼。
奚冰婉顺势跌坐于地。
是啊,夜枫的命还在他手里呢,还有剑袭白。
不对,剑袭白。
奚冰婉打了个激灵,她缓缓地抬头,问他。
“是不是剑袭白?”
林兮宸的唇角翘起,完成一抹弯月般的弧度,“你竟是这般聪慧!”
你竟是这般聪慧,相似的话语,可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是聪慧,可却及不上他的一层皮毛,所有才会由他牵着走,一步步坠入他所设的陷阱中。
“明日跟我去玉泉山,我会给你这些年的实情,包括你爹爹的死,包括伊依的死,还有你的身世。婉儿,其实很多事情,都不若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我无心伤害你,也并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不管你信不信,那都是事实,不过婉儿,明日的事,对你许是打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段话,语毕,他便离开了,只余她一人细细的琢磨着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