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涛看着手中的材料，再抬起头来看看对面的张振林，又瞄了一眼手中的材料，才对张振林道：“张叔，你确认，你是按着这个办法做了？”
“嗯！”张振林很肯定地点着头。
“没有打折扣？”周云涛又问。
“绝对没有！”张振林也很郁闷，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连咨询公司的人都说，像我这样肯接受意见的客户很少了，能像我这样把他们设计的方案执行得这么到位的更是少！”
周云涛听了，皱起了眉头：“这样啊？不应该啊！”他抖抖手中的材料，说道：“这个薪酬方案，比起你原来的那个来，实在是要强了不少，对于工人们来说，他们的收入更高了；那么，你们的效率应该更高才对啊，至不济，也不至于效率降低了啊！”
张程生在旁边见了，忙问道：“师兄，所以我才向你请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问题啊！工厂里的管理人员都说这个办法好，工人们也说这个办法好，但生产效率就是比以前低了！”
这是大半年前发生的一幕——张程生一直很坚持地认为，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很多年以后也不会忘记，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使得他打定了主意辞了市场调研公司里的职务，跟着周云涛一起，两个开起了市场调研公司。
话说当时周云涛与张程生许久没见，便约好中午一块吃饭，张程生无意中说起自己父亲厂里发生的一件怪事，引起了周云涛的兴趣。于是，周云涛连饭也没吃完，就直接杀上张程生家里，与他的父亲张振林谈起了这件怪事。
原来，张振林虽然读的书不少，不过比较敢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与老婆一起组装音箱，后来开成个作坊，再后来成立了个工厂，为国外品牌的音箱代工。由于其代工的是较为高档的音箱，故其利润率也还可以，工厂越做越大。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公司年销售额达到一个亿，员工有二百来人，张振林终于成了个亿万富翁。
最近，张振林认为公司绩效还算不错，想提高一下员工待遇，同时提高公司的运行效率。于是，他经过再三对比，聘请了一家专业的人力资源管理咨询来做工厂的薪酬考核方案。咨询公司经过三个月的调研、诊断，终于制定出一个大家都认为相对合理的薪酬考核方案，并且协助实施了。
实施后，大家的反响都很好，无论是中高层管理者，还是基层员工，都认为这样必定可以达成这样一个效果：既提高了员工待遇，又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事实上，结果与预期发生了一点点的偏差，车间里的工人并不领情：工人们的收入还是与以前差不多，但产量居然下降了不少！
无论张振林怎么了解，作出了种种猜测，但都被自己的中高管层推翻了，近来正在苦恼中。所以，当张程生把周云涛带回来，并郑重介绍了周云涛的长处后，张振林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就算没能把事情解决，那也总得搞清楚吧！
周云涛又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对张振林道：“张叔，我想去工厂转一下，了解一下情况。”
张振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说道：“走！”
一路上，张振林难免跟周云涛说起企业管理的一些事情，周云涛逐个逐个耐心地解答着，只听得张振林连连点头。车开到半路，张振林不禁叹道：“都是管理咨询师，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我聘请的那家公司，他们也跟我谈过这方面的问题，我总觉得他们是隔靴搔痒，说不到点子上。要是他们也跟你一样有这样广博的见识，我们公司的业绩早就翻了一番了！”
周云涛微微摇头：“张叔你过奖了！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我所擅长的，就是平时看的案例比较多，做过的项目也不少，所以遇到问题，就拿出人家已有的答案，依样画葫芦就行。至于你提到过的其他的咨询师，可能他们更擅长的是实战吧。”
张振林听了，也不与他再争辩这个问题，对着张程生一瞪眼：“都是一个学院出来的，怎么你跟人家小周就差这么远！你要是有小周一半的见识，我还犯得着去请什么咨询公司！而且，公司迟早也是你的，你自己不帮忙，不到我们公司上班，居然跑去给别人打工，气死我了！”
虽然张振林在瞪眼，张程生倒也不怕，嘻皮笑脸道：“爸，周师兄都说了嘛，术业有专攻，你儿子我专攻在市场营销方面，你一个代工厂，你跟我说，你有什么市场营销工作要我做的？你老人家还身壮体健，怎么说现在也轮不到我们接班啊。”见张振林颜色不变，忙又道：“哪里是你说的不帮忙？你看，我这不是巴巴的把周师兄给请了过来帮忙了吗？这个也是我的功劳吧？”
张振林又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其实，张振林倒也不是很关心儿子是不是到公司里帮忙。毕竟公司不大，自己完全可以看得过；而且正如张程生所说，自己还年轻，身体很好，接班问题还远着呢。如果儿子早早到了自己公司，有自己罩着，当然没问题，但儿子一开始就在树荫底下，对他的成长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当初张程生跟他说要到外面打工的时候，张振林只是嘟嚷了几句意思了一下，倒也没有真正反对过。
一路上，周云涛虽然给张振林解释了不少管理上的难题，也给张振林出了几个他认为很不错且可以付诸实施的主意，不过，关于那个工人上班不用心而工作效率降低的问题，连周云涛也想不到答案，只是坚持要到现场看看。
要看就看吧，反正一来是儿子很信任的一个人，自己也认识对方好几年了，有些内部的问题倒也不怕对方知道；二来，自己一个代工厂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如果周云涛真能提高工人现在的积极性，那真是好事一桩；如果没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也不妨，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到了工厂，张振林说道：“小周，先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下，喝杯水吧。”
周云涛摇摇头，“张叔，我现在是好奇心十足，我想先到车间里转一下。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再不及时做，就要等明天了。今日事，今日毕啊！”
周云涛做了两年的管理咨询，做的项目也不少了，还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福利待遇提高了，效率反而降低了！所以，他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那我带你去！”张振林也是个爽快了，便说道：“工厂里，没有谁比我更熟的了！”
周云涛苦笑着摇了摇头：“张叔，你要是去了，谁还敢说真话啊！”
张振林想想也是，便说道：“让程生带你去，他也熟！工厂里的大部分都认识他！”
周云涛还是摇摇头：“张叔，太子去了，跟皇帝去了有区别吗？你给我找个在工人当中人缘比较好的人，带着我转转，不要让人把当我小偷就行了。”
张振林二话没说，把二车间主任李生叫了过来：“李生，这是咨询公司的资深顾问周顾问，你带着他到车间里转一下，他有什么需要，你能满足就满足，满足不了，我来搞定！”
李生是公司里待的时间非常长，工厂刚成立没多久他就在了，到现在已经十多年，可以说是元老级的人物。工厂里每个人都知道，其实李生没太多的本事，但是贵在一个“忠”字，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媳妇熬成婆，当上了二车间主任，手下管着几十号工人。有他带着周云涛去车间做调研，应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周云涛做了些什么，张振林事后略向李生打听了一下，却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也就是到车间里看一下工人如何组装音响，然后把花名册及近几个月的工资表要了去，在花名册上勾了十余名工人，一个一个地找去谈话，每个人多刚半个小时，少则只有几分钟。
“原来咨询公司里的人做事模式都是一样的啊！”张振林心里不禁想道。他本来也就抱着能搞定最好，搞不定也无所谓的态度，因此倒也放得开，让李生去安排周云涛的事后，他便忙起了工厂里的事。至于张程生，则只是在办公室里找了部电脑，直接就看起网页来。
直到六点余钟，工人们都下班到饭堂吃饭了，周云涛才第一次跟着李生踏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张振林问道。
“张叔，”周云涛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你们晚上要不要加班？”
“那当然要了。”张振林道，“最近我们接了个很大的订单，如果不加班加点，根本就完不成。”
“你们共有三个车间，12个小组，张叔，哪一个小组平时的成绩最差？”周云涛轻轻点点头，又问道。
“三车间三组，怎么了？”张振林很不解，但还是答了，心里却来了气，“说起这三车间三组我就恼火，这个组里的人都是老油条了，每次都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真是气死我了！就拿现在这个订单来说，一般情况下，一个组是两条流水线，一个小时内，其他组一般都能安装三十台音响，三组他们只能安装二十五台！怎么说都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张叔张叔，稍安毋燥，舟安毋燥，”周云涛赶忙安抚张振林，“我已经了解过了，心里也有了个想法，但需要一点时间去证实。”
“什么想法？”张振林马上问道，心里有点痒痒的。一个困挠了自己好多天的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心里居然有点忐忑。
周云涛笑道：“张叔，我这个想法还需要一点时间去证实，就先卖个关子。不过，刚才我去看了车间所有组别的工作，每个小组都作了记录，我觉得，三小组未必就如你说的这么差，甚至，我认为，他们是最好的一个组！”
“啊？最好的一个组？”同张振林一样，李生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周顾问，你看了一下午，也谈了一下午，就了解到这个情况？三组是全工厂公认的效率最低的小组了。你看，他们老的老，老林已经快五十了；少的少，那个小黄现在都还没有十八岁，他们怎么可能是最好的一组？！”
张振林听了，也点点头：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
周云涛又笑了起来：“张叔，李主任，要不，我们打个赌？今天晚上加班，如果三组平均每小时组装的音响没有超过四十台，就算我输；如果超过了四十台，就算我赢，怎么样？输的请开大餐，时间地点由赢方决定，如何？”
这时候，张程生在旁边也坐不住了，忍不住道：“师兄，你确认你没搞错？这批订单，组装过程比较复杂，他们已经做了半个月了，最高记录，也不过一天内平均每小时组装35台。你想让三车间三组放个卫星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给我们点时间，给他们做个培训，进行流程优化，再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他们洗洗脑，让他们发了狂的做，做到四十台每小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一个晚上，就把工作效率提高60%并且打破纪录，可能吗？”
周云涛拍拍张程生的肩膀：“程生，放心吧，我能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嘿，看来，今次又要让张叔破费了。”
张振林听了，也不多话：“你要比，那便比吧。不过，无论输赢，你想去哪里吃饭，跟张叔说声就行，打赌嘛，就没必要了。”
周云涛本也没打算跟张振林争辩打赌这个问题，反正他也志不在此，但还是说道：“张叔，打没打赌，其实不重要，只是讨个彩头罢了。这个可以晚点再说。其实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来验证一下，我的想法究竟对不对。”顿了顿，又道：“不过，为了让三组能够发挥得更好，成绩更高，张叔，今晚你要听我的。”
“行，今晚你说了算！”张振林一点也没有含糊，很是配合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