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带着不远处池里的荷香,飘散荡远。
叶芷筠支走了所有的人和兽,独坐在那一棵棵的樱树下,手执着酒盏,却又滴酒不沾。只就那么轻轻的,望着那水流缓缓落在地上的感觉,格外的安静。
“小筠儿……这是在等着谁呢?”
到望过小。风起无声,人近了叶芷筠,亦是无声。拂岫公子翩翩而来,再没有了那樱花的配衬,却在这明朗的月色里依旧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等该等之人。”
叶芷筠淡淡的应下了拂岫公子的话,没有抬头,却依旧是手执酒壶,继续朝着酒杯里缓缓的倒酒,酒香四溢之间,混合着那淡淡的荷香,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小筠儿可是等到了?”
拂岫公子对于叶芷筠的态度并不以为意,掀袍,旋身,在叶芷筠对面的位置坐下,亦翻转了个酒杯,放在了他自己的面前。
“不知道,也许是等到了,也许……还没到。”
叶芷筠微微的扯开了嘴角的笑,终是抬眸望了拂岫公子一眼,继而当真款款的为拂岫公子满上了一盏清酒。
“嗯,本殿怎么觉得……这多日未见的小筠儿有些不同了呢?”
拂岫公子扬着眉眼,笑的格外灿烂,甚至是让人想到了春光里璀璨的樱花。
“是吧。其实,我也在想,拂岫公子,虽是堂堂北辰的国师,可究竟是何种能耐,能入叶府如无人之地,既无人通报,也无人知晓,仿若……鬼魂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叶芷筠后面的几个字分明的是压重了口气。对于拂岫公子,甚至是渊的到来,以及那恍若无人的态度,让叶芷筠早已起了疑心,却是直到今日,才有心思问起。
“哎,小筠儿,可曾有人告诉你,知道的太多,又太聪明的话,会短寿的。”拂岫公子的笑眸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继而端起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叶芷筠自然是察觉到了拂岫公子眼里的情绪,浅笑了一分,扬手,却是今夜第一次直接的将酒泼在了地上,干脆利落。
“可……我叶芷筠,天生长寿,怎么都死不了。拂岫公子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罢。本殿只一言,纵是叶家家主见了如此情景,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如此解释……小筠儿,可会满意?”拂岫公子好似是已然回答了叶芷筠的话,又好像是什么都没说。
而模棱两可之间,叶芷筠自然已是明白了拂岫公子的意思,再度的抬手,为拂岫公子又满上了酒盏。
“传说,拂岫公子可预知未来,不若……今夜便为叶芷筠占上一卜,看看叶芷筠此时心中所想为何,未来遭遇又会如何?”
“传言虽然非虚,可本殿能算出众生之局,却看不破小筠儿的心思半点儿,更何况是未来遭遇?”拂岫公子脸上的笑似乎更浓了一些,又似乎有些目光闪闪一般的望着叶芷筠,一字一字,续下后话。
“只……本殿有一言赠与佳人:随心随性,顺其自然……”
“是么?”叶芷筠亦是扯了唇上的笑,久久的沉默,亦是久久的品着那八个字之间的玄机。
“自然是,小筠儿可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命格之中亦满是变数,如何是轻易可破可预言的?”
拂岫公子的话缓缓的从那两瓣红尘之间溢出,却听得叶芷筠不由的紧了一下酒盏。
难道……他当真是看出了什么?
叶芷筠的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
毕竟穿越这样的事情,在一些人的眼里,亦叫夺舍,那是阴损的事情,更是不容于世的事!
“我命由我,不由天!拂岫公子,你不会也是想告诉叶芷筠这样的一句话吧。你可别忘了,你是国师……就靠着这所谓的命数混饭。”
叶芷筠许久的沉默之后,又笑了起来,话亦似是而非的装糊涂。
“哈哈,可在小筠儿面前,本殿不需混饭吃,所以……偶尔的真情流露一下,也是无妨。”拂岫公子再一次的大笑了起来,持着酒盏,变做了浅品。
“我只能说,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江湖术士。”叶芷筠亦是随之一笑,对于之前的话题再只是不提,只是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倒酒,缓溢,再满。
“世间知我者,当属叶芷筠。哈哈……”拂岫公子豪放的笑了出来,可纵然是豪放的笑,一旦配上了他那张倾城的容颜都变得格外的诡异。
“未知……拂岫公子此番大驾光临,为何?”叶芷筠恢复了之前的恬静,凤眸里更是碧波无痕一般的望着拂岫公子,放弃了绕圈子,直奔主题。
“无甚,只来看看本殿的小筠儿可还安好?七七离魂之毒,可已平静的度过了第一关……”拂岫公子听闻叶芷筠的话,稍稍的收了几分的笑意,继而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匣子,放在了案几上,缓缓的推向了叶芷筠。
“承蒙拂岫公子记怀,至少……叶芷筠此时此刻,还活着,无损。”叶芷筠瞥了一眼那玉匣子,并未接下,更未打开,至少淡淡的应着拂岫公子的话。
“此物服下之后,可使小筠儿脉息恢复到毒发之前。”拂岫公子对于叶芷筠的态度并未在意,至少轻叹了一句,星眸里闪过了些许的无奈。
“哦?拂岫公子觉得,叶芷筠需要此物?”
这一刻,叶芷筠却是有些看不透拂岫公子了。
这样的送药,这样的态度。
让叶芷筠越发的不明白拂岫公子究竟是站在哪边,又究竟知道多少她所不知道的隐秘。
“若小筠儿想下毒之人知道你已毒发,可当此物不存在,只不过……打草惊蛇之后,蛇未必会躲走,也许……是更凶猛的厮杀,也未可知。”
那一字字从拂岫公子的口中溢出,虽然好似是关心,却分明的让叶芷筠有些寒冷的感觉。
打草惊蛇。
这样的四个字印在了叶芷筠的脑中,一时竟是狼藉一片。
“那么……叶芷筠谢过拂岫公子的防患于未然。”
叶芷筠终是扯了嘴角的笑,玉指覆在了那匣子上,打开,却是迎面一阵冷意与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看来……拂岫公子当真是舍得,如此极品,不怕叶芷筠暴殄天物了?”叶芷筠重新的盖上了那匣子,一边收于袖中,一边对着拂岫公子微微的扯了唇角的笑意。“对你叶芷筠,我又何时小气过?”拂岫公子白了叶芷筠一眼,将案几上的那一盏酒饮尽,亦是起了身。
而那样的话,那样的神情,甚至是那话里的意思,都不由的让叶芷筠一惊。
若非至亲,至情,至爱,如何能有如此的姿态?
可偏也是这姿态,却惹来了叶芷筠的拧眉。
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复杂?
“在瞎想什么?竟不知有一种关怀,无关风月么?”
拂岫公子竟好似只看一眼,便明白叶芷筠在想什么一般,步步上前的同时,用食指敲了敲叶芷筠的额头。
无关风月?
叶芷筠的额上微微的吃痛,继而心里沉吟着拂岫公子的话,许久才是恍若回神的轻笑,瞥了拂岫公子。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情我愿的事情,以后可别跟我要什么,而且就算你开口了,我也未必理你!”
叶芷筠的话说的好似是玩笑,但实际上却又是在打预防针一般,将丑话说在了前面。
她,已不再是之前刚刚穿越而来那个只想平稳度日的叶芷筠了。
又或者说,此时此刻的她,反是渐渐的有些放任了自己的性情,更像是真正的她自己。
拂岫公子望着叶芷筠,听着叶芷筠的话,微微的有些出神,继而却是无声的笑了笑,指轻轻的拂了落在叶芷筠肩膀上的碎发,竟是再没说什么,转身再度的踏风而去。只留了叶芷筠站在原地,望着那月色,那一片早已凋敝了樱树,心内一片宁静……
……zVXC。
十里红妆,漫天花香。
一早的,疏樱水榭里,便是忙的不可开交。
如瀑的长发,玉雕粉砌一般的容颜,再配着那珠钗琳琅,步摇暖玉,竟是闪的人头晕目眩。
“小姐……”霜儿在镜子前,小心翼翼的替叶芷筠梳理着发丝,欲言又止。
“你既知我是你家小姐,就该听我的。至于其他,我不想听。”叶芷筠安静的望着镜子里自己如花一般的容颜,淡淡的说着那一字字,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霜儿……霜儿知道了。霜儿给小姐梳好了头,便离府。”霜儿拿着梳子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一双水眸里亦是漾着满满的雾气。
“哟,这大喜的日子,三妹怎么能如此对待下人呢?可别沾染了晦气!”
叶芷筠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叶芷芸和叶芷萱已是步入了水榭。他们亦是一身的喜气,而开口的正是叶芷芸。
似乎是从上次贺寿宴上的事情以后,叶芷筠与叶芷芸的不和,几乎已是搬到了台面上一般。
“还不滚?!”叶芷筠微微的皱眉,一把夺了霜儿手里的梳子。
继而,叶芷筠又看向了叶芷芸,扯开了嘴角的笑,却没有半分的暖意。
“至少此时,我还是疏樱水榭的主子,要什么时候处置自己的下人,还需要先问过大姐么?”
“你……你知道自己是小的就好,怎么可以这么跟大姐说话呢?”叶芷芸还没开口,叶芷萱已是有些看不过去的出声。
“是么?可如今,我是叶谦恂的未过门的妻子,等拜了堂,我便是你们的嫂子,你觉得……我不能这样跟自己的大姑子说话么?”叶芷筠微微的挑起了细眉,话里更是完全的没放他们在眼里。
“你……你……”叶芷萱一时被叶芷筠堵的有些语结,只不停的抓着叶芷芸的手,身子微微的颤抖。
“萱儿,你又何必和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多话。枉她在叶府住了这么多年,竟还是野性难驯……”叶芷芸轻轻浅浅的笑着,望向了叶芷筠,又添了那么一句。“不过……如今三妹有这等良缘,倒真该是给大姐我斟杯媒人茶,不是么?”
叶芷芸的话,一字字的,亦是张扬着。
说不出是为何,又也许,是大家都隐匿了太久,到了这一刻,竟都是有些沉不住气。
而叶芷萱听着叶芷芸的话,听着那话里的意思,隐约的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微微的一僵,彻底的没了声音。
倒是叶芷筠笑浓了更多,对着喜娘便是一声招呼。
“去给本小姐把刚沏的茶端来,既然叶大小姐想喝媒人茶,咱们怎么能薄了人家的面子!”
叶芷芸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略是怪异的笑,而叶芷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身子缓缓的朝着叶芷筠靠近了几分。
虽然,她叶芷萱一直都不喜欢叶芷筠,但对于叶芷芸的做法,甚至是现在大概想到的念头,都是有些不赞同的。
“大姐,算了吧。你若想喝茶的话,不如去萱儿那里。”叶芷萱微微的拉了叶芷芸的袖子,想要息事宁人。
毕竟,今日,是叶府大喜,更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一天。
“呵,大姑子……请喝茶!”
就在叶芷萱还试图求情的时候,喜娘端来了霜儿临走时刚泡的茶,而叶芷筠一个抬手,端起茶,直直的朝着叶芷芸泼了过去。
“啊!”
“你……”
一时的滚烫,带着炙热的气息,全数的到了叶芷芸的脸上和身上。
叶芷萱亦是愣在了原地。
她的记忆里,叶芷筠一直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啊!
今日这是……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一时手滑,竟就请大姑子这么喝了媒人茶了。喜娘,你快来看看,我这手上是抹了什么了,可别一会儿正行礼的时候,又出了什么叉子!”
叶芷筠一边张扬的笑着,一边直接侧身,坐回到了妆镜前,由着一群喜娘围着自己打转。
而叶芷芸则是气的站在原地,颤抖着,怒目的瞪着叶芷筠的身影,想要上前,却又完全的根本插不上脚。
“你……叶芷筠,你最好祈祷着你今日有命嫁给我大哥,否则的话……哼!”
叶芷芸狠狠的丢下了那么一句话,转身便是狼狈的跑出了水榭。
而叶芷萱依旧是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却好似基因突变一般的叶芷芸的身影,又望了望被人围着捧着变的张扬的叶芷筠,有些恍惚的完全回不了神。
“二姐,你素来在乎的是叶家的声誉,那么,也麻烦你……今日可以公正一些。若是今日当真出了什么事,便也不是我叶芷筠坏了叶家的家风门楣!”
叶芷筠从镜子里望了一眼还将在那里的叶芷萱,一字字的说着,虽不再是之前的温柔,却也没了刚刚的锋芒。
“我……你们且是两两相安吧,再忍不过十数日,大姐也是该嫁入宸王府了,届时,若不愿,可不相来往的。”
叶芷萱终是缓缓的回了神,似乎也少了之前的跋扈泼辣,更多的是无奈的望着有些陌生的叶芷筠,叹息。
“呵,我知道了。”
是的,又是这样的一句,叶芷筠微微的扯了嘴角的笑,冷冷淡淡的。
嫁入宸王府?!
她叶芷芸要嫁给冷寂,起码……也要问问她叶芷筠肯不肯,让不让!
叶芷萱终是再没说什么的离开了,而叶芷筠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由着喜娘们的忙碌,淡然的望着这疏樱水榭的一切,竟是浅浅的在心里滑过了一些不舍……
……
叶府的正厅上,再一次的高朋满座,清一色的全是叶家的亲朋好友,朝堂上的同袍官员,甚至是连宸王以及几位声名显赫的皇亲贵胄,也纷纷到场,不可谓不盛大隆重。
此时此刻,叶相以及叶谦恂都是满脸笑容,容光焕发的在招待着各方的来人,这一场婚礼,在某种意义上,更是一种变相的上流应酬。
至于叶芷芸,亦已匆忙的换了衣裙,加入到了这一场盛筵,那温婉的笑容,更好似之前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一般。
“吉时已到。请新娘……”
蓦然之间,有司仪高喊了那一嗓子,众人纷纷的就座,而叶谦恂亦是站定在大厅正中,眉眼含情的望着那一抹缓缓而来的身影。直到是新娘走近了,他才是缓缓的接过了喜娘手中那系有同心结的红绸,一步步的引着他的新娘,走向了叶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赏心悦目的新人,在司仪的唱和下,一步步的完成着成亲这神圣的礼节。
只是……
“啊!”
蓦然之间,甚至还没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在夫妻交拜之后,新娘刚欲起身的那一瞬间,新娘一个踉跄,竟是生生的扑倒了新郎在地!
“啊!”
“啊!”
“这……”
继而,又是一片的哗然。
只因风骤起,垂落了新娘的盖头,而那盖头之下的容颜,虽不是绝色之美,亦算是清秀。
可关键的关键在于……
此时此刻的新娘,竟不是叶芷筠,而是叶家的二少爷——叶谦祈!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不会吧!看着他们可是衣冠楚楚……”
“想不到叶相大人居然如此的开明!”
叶府的正厅,再一次成为了众人窃窃私语,非议八卦的好去处。
此时此刻的叶相,更是早已被气的脸色铁青,半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