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荷!”
魏初槿大喝一声便要掀开銮轿轿帘,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便见的那轿帘边上忽然多了一点刺目的鲜红,她的手顿在半空,那是——
“来人!”
魏初槿慌了,她缩回身子,紧紧靠在身后的内壁上,这銮驾是她日日要坐的,怎么会出现血渍?
一股子不安袭上心头,她忽然想起,这样熟悉的檀香味道,分明就是紫玉宫的那个人十多年前常用的!
“姚青鸾——”
魏初槿面色变得惨白,一双眸子慢慢的布上了恐惧,似乎是压抑的气氛将她逼到了极致,她猛然转身砸向身边的轿子内壁,“来人、来人!”
“娘娘?”
一阵刺目的光线像她射来,轿帘被人一把掀开,轿帘之外站着的是一身粉衣的秀荷,她眸光切切,看着魏初槿面色惨白的模样面上满是疑惑之色。
“娘娘,到了,您下来吧。”
魏初槿看着安稳站在轿子之外的人眉头一皱,她的眸光狐疑的落在轿帘的下摆,然而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异样,魏初槿眉峰一厉,“刚才轿子为什么停了?”
秀荷有些疑惑,“刚才到了宫门口才停的,娘娘您面色看起来不好,这是怎么了?”
魏初槿赶忙从轿子里面走出来,眸中仍有余悸,她看着秀荷和周围几个下人眉头一皱,“刚才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
秀荷面上的神色更是疑惑,“娘娘刚才叫我了吗?秀荷没有听见啊。”
魏初槿转头,只看到其他下人面上也是微微疑惑的神色,当即便心中再是一紧,她看看身后的轿子嫌恶挥挥手,“把这轿子烧了!”
秀荷一鄂,虽然不知道为何,却还是吩咐了下人将那轿子抬到一边去整个烧掉了。
秀荷跟在魏初槿身后进宫,只觉得今日的魏初槿十分的奇怪,整个人焦躁不安不说,还老是眸光惊惧的盯着自己四周,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娘娘,怎么了?”
魏初槿落座在主位,四周看看只觉得自己宫里的每一处都变得不对劲了,她摇摇头,“没事,就是今天有些累了,准备沐浴吧。”
秀荷领命而去,魏初槿心中繁复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愧于她,这才心中生了惧,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应该怕的,是活着的人!
楚云轻竟然就此便留在了勤政殿,除了福海之外,唯有她一人能在皇帝与众臣议事的时候侍候在旁。
一时间,楚云轻的地位自然拔高不少,面对宫人们这般那般的流言飞语和及其羡慕的眼神,楚云轻也只能一笑而过,高处不胜寒,虽然不知道萧战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有预感,萧战绝对不是完全信任她才留下她。
早间议事时辰已过,今日来的还是那左相和魏正几人,待所有人散尽,楚云轻将勤政殿一应事务整理周全再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了萧淩。
楚云轻现如今已经不需要遮掩什么,她和萧淩相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此她便迎了上去,“五殿下。”
萧淩扶她起来,“母妃要见你。”
楚云轻只当是丽妃有些想她,点点头跟着萧淩往落霞宫去,走在路上楚云轻缓缓道,“娘娘病情好转的事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这两天的事比较多,等过了这一阵子,你便去禀明皇上,娘娘便可如往常一般受人礼拜。”
萧淩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可是此刻他的面色却不甚好看,眉头紧皱,甚至隐隐的有些烦闷。
楚云轻看的分明,“殿下今日似乎有心事?”
萧淩一怔,看一眼近在眼前的落霞宫,摇摇头向着另一边走去,楚云轻一愣,过自己家门却不入,这是什么道理?
萧淩的步子极快,一边还注意着两旁有没有人,楚云轻心下一凝,已经知道绝对不是去落霞宫这么简单了。
落霞宫在宫中的位置本来就不好,此时萧淩走的方向竟然是越来越偏僻,眼看着走到了一条无人的宫道上,萧淩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拍了拍手掌,立时旁里的小道上便驶出来一辆马车,楚云轻一见,心中疑问更甚。
“这是——”
萧淩沉沉一叹,“跟我出宫。”
楚云轻眉头一皱,她身上没有腰牌,按理说是不允许出宫的,而萧淩虽然可以自由进出,却也并非想送谁出去就送谁出去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淩眉峰一动,“你跟我出去便是,此事非你不可。”
楚云轻深重的看着萧淩,片刻,点了点头。
坐上马车的时候,楚云轻心中渐渐滋生出一股子不安来,是什么事非得她去,她转眼看向萧淩,只见萧淩眸中一片沉凝,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这样的气氛之中楚云轻说不出一句话来,萧淩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看她一眼,口中道出一句话来,“三哥受伤了。”
受伤?!
楚云轻当即色变,“他怎么样?”
她的急切显而易见,萧淩唇角一勾,“我还不知道,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今日一早送消息给我,说是要见你。”
“要见我——”
楚云轻喃喃自语,若是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那该是多么严重的伤势!
便是这刹那,萧淩看着那面纱之上的眸子变幻出千百种情绪来,嘴角勾起的弧度便那么的僵在了那里。
今日送消息来的人有意无意的提到楚云轻,萧淩平日里纵然大大咧咧,看起来不够城府,心性却是极聪明的,他知道,萧澈要见她。
楚云轻孤身在宫中,一举一动全在皇上的眼底下,她能不能出宫全在他,若是他不想,今日去睿王府的便只有他一个。
萧淩沉沉一叹,“莫急,就快到了。”
此时萧淩的安慰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楚云轻心中想象着萧澈受的伤势便有些轻微的颤抖,前两日才同皇上尽释前嫌,她还听到了左相的举荐,如此有利的情况之下他竟然立刻受了伤,她虽然不知道这伤势如何而来,却也想得到与那些事情是月兑不了干系的。
“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三哥这么多年一个人很是辛苦,母妃这几天日日念经为皇后娘娘超度,为了三哥祈祷,云轻,他不会有事。”
楚云轻闻言眸中光芒一现,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马车停下的时候正是午间,萧淩下了车四下里看了看才让楚云轻出来,楚云轻跳下车一看,是一条小道,耳旁里一道小门正关着,看样子似乎是王府的小门。
萧淩对着那侍卫车夫点点头,后者当即将车赶出了小巷子,萧淩上前敲门,刚扣了两下门边应声而开。
楚云轻看过去,竟然是子墨。
子墨当先看见的是萧淩,再看到楚云轻,面上的神色由恭敬到大喜,让楚云轻心中的阴霾微微的消弱了些。
“殿下,楚姑娘。”子墨和两人打招呼,却又好似刚想起来似地改口,“不,郡主,两位快快进来。”
进门便是睿王府的后院,子墨走在前,楚云轻跟在子墨之后,当即便问出,“王爷怎么样?”
子墨闻言立时变了表情,他眉峰一正,“不太好。”
这三个字将楚云轻微微松了一下的心刹那又悬了回来,她眉头紧皱,步子也微微的快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墨面色一沉,“是在醉月楼到府里的路上。”
楚云轻眉头一皱,子墨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步子一块,“郡主先去看看王爷,具体的事情让他告诉您。”
醉月楼?
楚云轻心中存了疑问,这样的三个字若是她还听不出来玄机,那她就白白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
走在最后的萧淩将眸光深深落在楚云轻身上,他原本以为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处变不惊,从容淡泊,却没有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只是没有遇到在乎的人。
到江山楼的时候楚云轻手心已经微微的沁出了些汗意,看着紧闭着的门扉,楚云轻心中的紧张又添了一分。
子墨轻轻推开门,侧身一让,待楚云轻和萧淩进门才跟了进去,顺手将门掩上。
“这边请。”
江山楼楚云轻自然是来过的,但是那时是晚上,此刻她也记不得这里是什么环境,只能跟在子墨身后,当远远的看到一扇屏风,她知道,萧澈就在里面。
刚一走近便听到有人在说话,似乎是个老者,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语速却是极快的,“你啊你,我怎么说你好,明知道这几天不太平,还要去那什么醉月楼,你要花天酒地风流快活也不要选在这么个时候啊,看看把你自己弄得,啧啧——”
鬼医说的正欢,却忽然觉得榻上因疼痛而双眸微闭的人忽而睁开了眼,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寒意夹杂着骇人的刀锋向着他砸过来,他抬眼一看,床上躺着的某人正直直的看向他身后,他眉头一挑,转身——
“哎呀——”
鬼医不认识楚云轻却是认识萧淩的,此刻只当时寻常人来了,便对着萧淩嗤笑道,“不就是受了个伤吗,五殿下都来了,你快来看看,王爷这两天天天去醉月楼,果然出事了!”
萧淩自然也是识得鬼医的,此前见鬼医在萧澈面前放肆总会置之一笑,道这个世上只有他敢在萧澈面前胡天胡地。
然而此刻,萧淩的眉头却是为不可查的一皱,而后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楚云轻,果然,她的眉头正皱在一起。
远远地,萧淩只见萧澈的胸前正有一道血肉模糊的所在,而他的面色,是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苍白,他心中一叹,幸好,带她来了。
鬼医要的效果没有出现,此刻他的手上正拿着一届带血的棉布,似乎是要替萧澈包扎伤口,但是伤口之中却又有什么没处理好,还在缓缓的往外流血。
他两边看看,发现萧澈和萧淩的眸光都落在了新来的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上,咦,萧澈什么时候学会看女人的!
“鬼医前辈,三哥怎么样?”萧淩上前两步,看萧澈一眼点点头算是示意。
鬼医眨眨眼,“这一次可不轻松,这箭头上有倒刺,还是朝着两个方向的,好不容易老夫我全部弄出来了,才发现原来这箭头带毒,这下可不好办了。”
鬼医的语气很是颓丧,萧淩闻言心中一紧,低头却见萧澈的眸光紧紧的锁在楚云轻的身上,而楚云轻,看的却是他的伤口。
屋内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是奇怪,子墨站在远处看着自家主子和楚云轻的表情嘴角一抽,他移步靠近站在一边像个隐形人一般的子寒,“鬼老头这下闯祸了!”
子寒正在为保护萧澈不利感到自责,闻言也只是眸光微动。
“我来吧。”
话音落下,屋内几人都是一怔,鬼医刚刚专注于萧澈身上的伤,听到这话又转头看向了楚云轻,“小丫头,你是谁——”
子墨此时心中一松,只要楚郡主不要因为刚才的话不理自己主子那就太好了,在这般激荡的心情作用之下,他月兑口而出,“她是横云!”
横云!
鬼医老头惊得双手一紧,这一紧让他攥紧了手中的棉布,只听得‘嘶’的一声,萧澈的伤口鲜血直流。
然而身为江湖名医的鬼医已经顾不得这般了,他站起身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将楚云轻看了个遍,然后对着子墨道,“子墨小子,话可不能乱说!”
楚云轻有些看不下去了,同为医者,这位鬼医的名号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因为医术诡谲能治奇病而闻名,没有想到消失江湖几年,竟然是在睿王府里!
她不经意的看一眼那人,他这里到底藏着多少意外等着她发现?
看到她一步步的走进,萧澈沉沉抿着的嘴唇终于缓了缓,胸口的鲜血流个不止,却是带着黑的,楚云轻走到鬼医原来的位置上翩然落座,而后拿起鬼医正在用的小器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萧澈的伤口,而后用手沾上伤口周围的血嗅了嗅——
屋内众人几乎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鬼医越看越气,连胡子都被他快要吹到天上去,这个女人,真的是横云?!
楚云轻看一眼被鬼医取出来扔在一边的箭头,眉头一皱,这箭头她熟悉的很,虽然换了个模样,却和她初次救他的那晚一个道理。
萧澈知道她看出了什么,却听她眼眸一转,“黄芪,枸杞,田七,青黛,云母,外加雪参干贝,小火煎煮两个时辰。”
子墨当即变反应了过来,应一声是转身出了门。
鬼医当即两眼一瞪,“这寻常的解毒方子我也能开,你就这样想解他的毒?”
楚云轻嘴角一扬,“当然不够。”
鬼医哼一声表示不屑,这厢萧澈却忽然道出两字,“不许!”
只见楚云轻已经拿起了旁里的一把小匕首,萧澈道出这两字让她的手一顿,而后又以不容抗拒之势重重的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子墨刚进来便看到这幅场景,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而萧淩,已经在这刹那低呼一声,“云轻!”
鬼医也是满脸的惊愕,直看着楚云轻将滴着血的手腕递到萧澈的嘴边,一双眸子静静的落在他的脸上。
萧澈眼看着她手中的刀落了下去,浑身一震却是来不及阻止,他的眸子里沉暗无比,隐隐有惊怒在其中,在场的人却是看的分明,最多的,是无法掩盖下去的心疼。
萧澈的脸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表情,子墨子寒看到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床榻上,刺目的鲜红伴着这一黑一白的身影竟让他们身心一震。
萧澈对楚云轻的帮助和关注,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模不着头脑觉得异常,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觉得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落刀利落,以血喂自家主子的女子。
“三哥!”
萧淩这一生轻唤带着请求,甚至带着轻微的怨怪,他眼见得楚云轻手腕一滴滴血珠汇成血流流出来,而萧澈却是秉着一双深重的眸子不愿动作。
“萧澈!”
楚云轻知道他眼神里的意念,心中因那几句话产生的不适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落刀的速度,此时此刻,这人却是这般不配合,她微微无奈的轻喝一声他的名字。
她每次气恼之时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带着些杀气的叫他的名字,然而不知何时起,那杀气之中渐渐的夹杂了含嗔含怒的女儿家情绪。
众人心中顿觉诧异,楚云轻每每总喜欢叫他王爷,外人也觉得甚是平常,可是现如今她这连名带姓的一叫,好似分明的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一般。
萧澈眼神一动,一只手缓缓抬起,捧着她的手放在了唇边。
这一幅画面是如此的诡异,却又真真实实的让在场几人心中大动,他们不知道楚云轻的血有什么用,只是觉得心间一种无法言表的震撼深深的沁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这世上总有那么两个人,为了彼此而生,遇见的方式多种多样,若是初见时便以血为盟,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血脉纠缠,是这一生都逃不月兑的牵绊。
不知何时,众人都退了出去,萧澈看着楚云轻利落的包扎自己的手腕,再看着她将自己的胸口的棉布再度系好,那最后的一下,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用了力道,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即便是疼到骨子里,此时此刻他的眸子里却也是盛满暖意的。
“以后,再也不要这样。”
楚云轻不理他深情的眼神,只随意道,“刚才他们说王爷你是因为去醉月楼才被人刺杀,那时候可有美人在怀?”
萧澈一滞,眸子里缓缓浮起了笑意。
楚云轻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滞,萧澈却缓缓道,“再也不去了。”
楚云轻本就不是矫情的人,在萧澈的温柔攻势之下变得娇柔些已是极限,此刻无奈的面色一正,“这伤没有十天半月根本好不了,比上一次的严重许多,这箭头是楚天齐暗卫才有的,这一次,竟然是他?”
萧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微微沉吟一瞬,“还记得在五弟马场遇到的刺客吗,她们伤你之时用的暗器,这一次也用到了,只不过伤的是我的属下。”
楚云轻心中一动,“那一次的遇袭本就奇怪的很,可有什么线索?”
萧澈眸光一凝,只道出两字,“西凉。”
“哎呀哎呀,美人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忽而出现的一声让楚云轻面色微变,只听得江山楼的门被忽然推开,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一路向着内室而来,等楚云轻站起身的时候,一道红色的影子飘了进来!
来人正是前次楚云轻夜访睿王府之时见到的那红衣男子,此时依旧是一身极为抢眼的红衣,衣袖和下摆都是用金线绣的牡丹花,楚云轻看在眼里,一项不会说粗话的她也只想到了两个字,骚包!
“哇啊,神仙姐姐诶!”
红衣男子面上的表情极为丰富,本来就耐看的精致面容有了这些表情立时就变得活泛起来,即使一个大男人穿着大红袍,说话的语气带着做作的天真和无邪,也没有让人觉得多反感。
可是显然,这个看法只是楚云轻个人的想法,绝不会包括萧澈在内。
就在红衣男子冲进来的刹那他的眸光已经沉的不能在沉,偏生从后面追上来的子寒显然对付不了这个的放荡并且不要脸的男人。
“天啦天啦,他们说看到一个女人进了王爷的屋子,小爷就在想一定是个美人,现在看来,美人你就是那天晚上在惊鸿楼飞下来的仙子吗?”
楚云轻虽然不反感,却还是不习惯这个有些娘娘腔的男人对她如此的关注的,她看一眼萧澈,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呢。
可是萧澈显然不想让楚云轻搭理此人,若非受了伤,他早就要用实际行动来剁了此人不要脸的面具之下那肮脏的心了。
楚云轻一滞,“嗯——”
红衫男子当即拍掌一呼,“你记得我对不对!还不知道仙子姐姐的大名?”
萧澈的怒气快要掀开这屋顶了,他沉沉突出两个字,“慕尘——”
红衫男子挥挥手,“王爷您万万不要说话,在下不过是见到美人便有些把持不住而已,请王爷谅解!”
楚云轻只觉得好笑,这人似乎和那鬼医是一脉的,看样子和萧澈的关系也十分的亲近,她唇角一勾,“楚云轻。”
这三字落下,萧澈眉头大皱,而红衫男子却是眼眸大亮,他看着楚云轻,激动地道出两字,“轻轻——”
楚云轻一愣,“……”
“来人!”
萧澈拍床坐起,话音落下忽然从门外进来三个同子寒装扮差不多的人,萧澈看一眼红衫男子,沉沉吐出三字,“拖出去!”
话音一落,子寒与其他三人当即逼近了红衫男子,那人手脚并用的挣扎开来,“轻轻,快救救我,萧澈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轻轻,轻轻,轻轻——”
楚云轻冷汗频出,看着萧澈竟然坐了起来连忙扶他躺下,她秀口一扬,带着笑意的道,“他是——”
萧澈自然不会想要提起他,沉沉道,“该死之人!”
这语气多少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是楚云轻却没有听到杀意,她当即一笑,只当是个寻常的江湖朋友便不再过问,这厢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晚间时候她必须要侍立在勤政殿了,见她眉头露出了难色,萧澈自然清楚,“让五弟送你回去。”
楚云轻担心的看他一眼,“过两日便是头七。”
萧澈眼眸一动,“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离开睿王府之时已经是夕阳落山的时候了,萧淩看着面色好转的楚云轻眸光也温和了下来,好似沉淀了某些东西,浑身上下都是安宁之气。
一路无言,刚进了正阳门正要换小道走,迎面却过来了一辆马车,并且不偏不倚的正好停在了那小道路口,将他们卡在了当前,进不得出不得。
萧淩早就发现了这境况,待看到对面马车里出来的人之后,眸色之中闪过一丝不耐。
“萧淩!你给我出来!”
萧淩看楚云轻一眼,无奈的掀开车帘走了出去,“青萝郡主有何指教?”
堵他们马车的正是慕青萝,此时她抱着双手站在萧淩的车前,语气虽然冲,面上却是挂着笑意的,她看见萧淩出来了喜不自胜,“哎,我刚才还想去落霞宫呢,听说丽妃娘娘的病好了很多了,本来想去看看,可是问了说你不在,我就没进去。”
萧淩点点头,“既然如此多谢郡主关心,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萧淩说完弯子准备进马车,慕青萝却是忽然走近要去掀那车帘,“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丽妃娘娘吧!”
啪的一声,萧淩打掉了慕青萝的手,“郡主还是出宫回府吧。”
慕青萝看着微红的手背眼眶也红了几分,她伸出手来指着那车帘,“萧淩,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丽妃娘娘,你竟敢打我!”
萧淩无奈皱眉,“郡主会错意了,天色已晚,郡主早点出宫回府比较好些。”
慕青萝哪里会信,她一双大眼忽而一转,“你这车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萧淩双眸微闭,“郡主早点出宫吧!”
见他转身进马车,慕青萝再次掀开了那车帘,当看到车里坐着的是楚云轻的时候,眸子里的怒火几欲要吞噬掉萧淩。
“好啊,萧淩,你让她坐你的马车,我却连车帘都不能碰,萧淩,你不公平!”
看着小姑娘着急的样子楚云轻也十分的无奈,她只得轻声道,“郡主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慕青萝自然不肯听,“我想的哪样?”
此时里德阳门已经不远,眼看着便要引来其他人,楚云轻看一眼萧淩,后者看看慕青萝,“上来吧。”
慕青萝气哼一声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他们的小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慕青萝气哼哼的看着楚云轻,“为什么你们在一起?”
楚云轻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看着萧淩,萧淩只道,“你不用管。”
慕青萝左看看右看看,眼眶眼看着又要红了,楚云轻无奈之际,只好开口,“是云轻求了五殿下送我出宫看一个朋友,并不是郡主想的那般。”
慕青萝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转而看着身边的萧淩嘴角一勾。
楚云轻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小姑娘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她重展笑颜,心思果然太单纯。
不过多时便到了落霞宫,三人在不远处下马车,而后齐齐向着落霞宫而去,刚走到门口,一声轻唤便让三人一惊,陈傲带着两人向他们走来,先向着三人行了礼,而后道,“郡主,皇上在找您,您去了哪里——”
陈傲既是太后的人,也是皇上极为信任的人,因为这样的身份在这里,楚云轻不好做答,这厢慕青萝看看两人,忽而‘嗷’一声捂住了肚子。
身边两人一惊,只见慕青萝看着陈傲道,“陈统领,楚姐姐刚才替我看病了,这肚子现在还疼呢。”
陈傲眉间闪过疑惑,“不知慕郡主得的是什么病?”
楚云轻正想开口,慕青萝却道,“女儿家的病,陈统领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此话一出,其意明了的很,陈傲轻咳一声,“还请郡主随在下去勤政殿。”
楚云轻看着古灵精怪的慕青萝笑意渐浓,看一眼面色几近成了菜色的萧淩,缓缓道,“既然这样,慕郡主就交给殿下了,告退。”
萧淩一愣,转脸身边的人却是笑得花枝乱颤!
勤政殿里,萧澈正一脸严肃的坐在主位上,见到楚云轻来了眉峰一凝,“去了哪里?”
楚云轻想到慕青萝编的谎话便趁势说道,“今日遇见五殿下和慕郡主,慕郡主说她这两日都有些不舒服,便让云轻给看了看,慕郡主活泼开朗,一时间聊得兴起了,这才花了些时间。
楚云轻毕竟还是年轻人,此刻这样说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却不料萧战问道,”那个丫头啊,今日看了,是什么病?“
楚云轻一时之间不好答,”是女儿家的病,并无大碍。“
萧战微微沉吟一瞬,”今年也十七了,可以参加选秀了。“
楚云轻心中一动,本想提一提慕青萝喜欢萧淩的事,想了一想又算了,这厢萧战沉吟了一瞬却道,”你是医者,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楚云轻一滞,”人死之后自然是化作了白骨,有鬼之说不过是因为人们心中有鬼,若是行的端做得正,自然百鬼不侵。“
萧战闻言眸光一沉,似乎是在深思什么问题,而楚云轻眸光一闪,静静的看着萧战的表情变幻。
晚些时候,回到锦绣殿的楚云轻听春桃说了一件事,庆元宫的贵妃娘娘说庆元宫不干净,专门请了道士来驱鬼,而这所谓的鬼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楚云轻嘴角一勾,好戏还没有上演,她怎么如此着急?
——
今日的庆元宫早早的便熄了灯,魏初槿交代了,这最近的五天之内,庆元宫每日都要用神水清洗,这所谓的神水其实是来驱鬼的道士留下的道符,烧成灰之后兑成的水,如此变成了狗血一般的神物。
这一日是最后一日,宫人们做的尤其仔细,魏初槿更是亲自监督众人的工作,都细细做好之后才放心的睡下,秀荷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渐渐入睡吹熄了灯,又嘱咐了值夜的小宫女才回去自己房间。
幽静的贵妃寝殿之中静默无声,有淡淡的月华透过窗棂撒下,将装饰的华贵奢华的寝殿镀上一层幽幽的色彩。
魏初槿睡得并不安稳,寝殿之内安静的出奇,连她的呼吸声都听得分明。”踏、踏、踏——“
一片寂静之中,这脚步声来的如此突兀,魏初槿迷迷蒙蒙之间双眸一睁,紧张的双手攥紧了身下的被单。”踏、踏、踏——“
这脚步声来的如此诡异,一片幽暗之中,魏初槿身子微颤的坐起身来,她的眸光四望,想要寻找那脚步声的来处,然而屋子里的月光不知何时被隐去,一边黑暗之中她的眸光也看不真切,只觉得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谁!“
这一声唤并无人应答,殿门本是关着的,此时却是‘吱呀’一声开了,魏初槿一惊,眸光望过去,门口依稀有人站在那里——”秀荷?!“
那人影未动,也没有回应,凉风入殿,门扉吱吱呀呀响起来,魏初槿心中既怒且惧,”来人啊!来人!秀荷呢?!“
她的聒噪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所有的嘶吼好似被封在了这一间殿阁之中,本来早就应该出现的下人全部都听不到她的声音,魏初槿慌了,自从那日的轿子之事之后,她便时时戒备,心中也生了害怕,还叫来道士为她驱鬼,今夜是那人的头七,难道——
站在门口的人影没有动过,魏初槿却觉得她的眸子正恶狠狠的盯着她,她只觉得自己手脚渐渐冰凉,冷汗自额间落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中,魏初槿的神经几乎快要崩断,忽然之间,夜风停了,门扉的吱呀声也消失不见,魏初槿呼吸一摒,只见那黑影一动。”踏、踏、踏——“
又是频率同样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落在她的心尖上,带着刺一般的勾的她心中一疼,眼看着那人影离得自己越来越近,魏初槿忽而尖声大喝,”站住!不要过来!“
此时得她花容失色,一头墨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大吼的时候整个人都颤抖的不成样子,”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滚出来——“”哎——“
低不可闻的一叹,是从那影子之处发出的,魏初槿颤抖的身子一顿,只见她忽然双眸大睁,死死的盯住了不远处的人影。”贵妃这么多年来,过的可好?“
这话语声这般熟悉,当年也同她言笑晏晏,笑闹生风,她心中陡而大震,看着那人影将指甲深深的扣紧了手心之中,果然,果然是她——”贵妃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魏初槿用尽全力将面上的恐惧压了下去,面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可怖,”今日是你的头七,你还回来干什么?“
那人影似乎笑了一声,清脆的笑声在这一方室内显得那般的让人惊怖,”十七年了,贵妃还不知足吗?“
魏初槿呼吸一滞,整个人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反生出了无畏之心还是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只见她眸中亮光一现,”你在说什么,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好生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自然会让人好好的为你超度的!“
又是一笑,”我替你被囚禁在冷宫这么多年,到这一天才过来找你,目的不过是要一句公道话,没有这一句公道话,我三魂五魄不得安静,怨气深重的无人敢收,你让我如何走得干净?“
这话语里带着深深的幽怨,魏初槿心中一颤,只见她再上前了一步,心中一紧猛的靠在了身后的床榻上,急声道,”你要什么公道话,我全给你!“
她没有再走,魏初槿心中一松,只听得那声音忽而变得凄厉起来,”当年,那道懿旨根本不是我下的,皇后御印也不是我命人盖上去的,你说,是不是你——“
魏初槿只觉得那眸光来的森寒迫人,仿佛带着九幽冥狱里的煞气怨气,逼得她生不出反驳之心,她深深呼吸,口中缓缓道出四个字,”是我如何——“
这两个字一出,魏初槿只觉得那人似乎又笑了一声,低不可闻,却让她心中一紧,她急急道,”这下回你该去的地方,再也不要来找我!“
那人影一顿,步子不进反退,”贵妃既然承认了当年的事情是你所做,想必得向皇上说清楚才是——“
魏初槿眼眸一紧,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得砰的一声!
她心中一惊转眸看去,殿门被人一脚踏开,而殿外,正站着一人,那人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此时借着幽幽的月华,那一身明黄衣袍好似一道凌厉的刀锋,霎时间便让她生出凌迟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