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冥墓独行
忽闻师音恩情切,屈指潸然弹泪行。
呼延俊见梅凝说着就要横剑自刎,生怕他年轻义气真的把自己的喉咙给割断了,忽地一箭把梅凝的长剑射开,连忙止住道:“你先把剑放下,年轻人还未见过世面怎的就如此轻生?年纪轻轻就如此死了,岂不是在这世上白来了一次?”
梅凝颓然道:“若前辈不肯出手救治我大哥,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呼延俊道:“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如此重义气,那我们就来赌一把,就按你刚才说的赌法赌。”
梅凝听此,精神一振,知道呼延俊话有转机,大哥的毒伤还有一丝救治的机会,当下谢道:“多谢前辈,梅凝就出招了,看招!第一招‘席卷黄尘’。”
长剑倏然在面前一卷,化作一团银光,如一个银球向呼延俊的胸口砸去。呼延俊虽然双目失明,但多年来以耳代目尚且有余,耳力极强,一张铁胎弓嗡嗡作响,射的箭比一般军队中的箭手还准。
只见灰光一闪,风声呼呼不绝,箭矢如雨,齐向梅凝射来。梅凝虽然剑法精绝,有几年火候,但内力不足,飞雨剑法对劲力如此之大的箭若没有较强的内力,非但不能化险为夷,反而让自己从优势瞬间转为逆势。
梅凝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遇到箭来便闪避,脚步尚未站稳,铁胎弓弦声又响,箭又疾驰而来,都是射向周身要穴,无论那个地方中箭,必定受重伤不可。
梅凝每换一个地方就出奇不意地刺上一剑,出剑时故意叫出招数,好让他有所防备。
梅凝左右绕转几圈,渐渐逼近呼延俊,剑光缭绕,散漫寒气,把呼延俊笼罩在核心,呼延俊的箭在近身的地方却难以发挥远射的威力,对梅凝暴涨的剑光也暗暗顾忌。
而梅凝却害怕自己的剑法误伤了他,忽地一招“顺水推舟”横剑一挥,封住对方进攻的来路,脚底一旋,向后飘出一丈,立剑说道:“前辈,我们无怨无仇,刀剑却无情,倘若梅凝突然挡不住前辈突出的奇招,那还不如梅凝此刻就此认输,把性命交给前辈便是。”
梅凝哪里能伤在他的箭下,明说是自己怕挡不住呼延俊的箭,实则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哪知梅凝却大出所料,只听呼延俊冷冷说道:“年轻人侥幸胜了几招就洋洋得意,还不知最后鹿死谁手呢!我们换个比法。”
话音未落,忽地一掌,同时叫道:“冥墓百花掌,‘镜里影月’,接招。”声未到掌风却先到了。
梅凝一听“冥墓百花掌”就知道这掌法和一般名家的掌法不同,因为之前红梅子的掌法和暗器已让梅凝有所胆寒,此刻再见到冥墓的功夫,梅凝自是有所余悸,虽想急忙后退,月兑离这掌风所及,但刚有这想法,那掌风却如锤击至面门,梅凝直感被人用大垂在胸口上狠狠地击了一下,顿时血气堵塞,头脑眩晕。
呼延俊又推出一掌,梅凝已再无气力反抗,硬生生地被震到了草屋之外。
梅凝只觉全身骨骼欲裂,暗道:“不知肋下断了几根骨头,大哥和三弟若知道我打成这样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当下躺在地上暗运玄功,运气数转,一逼,吐出一口於血,这才消除内心邪恶之气,挣扎着坐起身来。
呼延俊发出声音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年轻人心高气傲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后在江湖上也多长了些见识,也算捡得了一条命。”
梅凝心道:“这呼延俊对我似乎没有恶意,只是自己心高气盛,太不知收敛,也难怪他会生气,若是自己见了这样高傲的人,恐怕就不只是打他一两掌了。”
如此一想,胸襟大开,坦然说道:“前辈教训得是,只不过梅凝一生孤苦,也么做几件大快人心的事,也没人在乎我这条贱命,活着只是条无家可归的冤魂野鬼,死了对我来说倒还是个好的归宿,梅凝此生别无他求,只恳求前辈救治我家大哥。”
呼延俊听其遭遇,想起自己当年毒发求医不得的时候也是如此心思,大起怜悯之心,道:“在我面前少说这些泄气的话。”
梅凝一脸苦色,叹了口气道:“这场比试终究还是你赢了。”呼延俊也苦笑道:“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你大哥的毒伤我可以考虑救治…不过…”
梅凝听他说出这句话,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前辈有事尽可吩咐给梅凝,只要能救得我大哥的毒伤,纵使刀山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呼延俊呵呵一笑,说道:“这点我很相信你,你为了救你大哥的性命都甘愿自刎来求我,不知你为何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轻?”
梅凝颓然说道:“前辈可曾在十年之前听说过散花女侠么?”呼延俊冥思一想,一会儿才说道:“原来确实听说湖南岳阳洞庭湖旁有一位侠女,擅使天女散花的暗器,她的剑法与你的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你与那位女侠有何渊源?”
梅凝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激动地说:“那位擅使天女散花的女侠就是晚辈的师父,前辈可知师父的行踪?”
呼延俊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汴京一破我便隐居冥墓,六年前我才出冥墓而来此谷中居住。”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接着说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飞天谷的?”
梅凝听说他自己见师父是在十年之前,遥想也不会知道师父现在的行踪,生怕想起旧事,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便不再追问,见他如此问到,当下便不再隐瞒,把红梅子是如何找到黄山十三鹰,如何与大哥司马云激战,最后指导自己来飞天谷寻求解药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其间把红梅子放火烧酒楼的事省去不说。
呼延俊面如金纸,神情凝重,忽然郑重地问道:“你与红…红梅子交过手了?”
声音颤抖,极其别扭,梅凝似乎听出有什么隐情的苦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呼延俊却突然朗声说道:“好,你此刻就去冥墓,叫她亲自来这里,只要她来,我就帮你大哥医治,若她不来,你也别怪我冷酷无情,二十年前我杀了数千的江湖郎中,如今也不怕再多杀一人,你快去吧!快马加鞭,两天后可以赶到这里,那时我自会给你大哥医治。”
梅凝听他说得如此坚决,也知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当下努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前辈在此等候梅凝便是,梅凝两天后必把红梅子请来。”
说完,踏着大步,转身便走。
徐宛正在谷口等得焦急,忽见梅凝踉踉跄跄地走出谷来,胸前一大片血迹,大惊失色,跑上前去扶住梅凝关切地说道:“二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势?”梅凝微微一笑,说道:“没事,大哥怎样了?”徐宛神色黯然,默默不语。
梅凝急忙走到司马云身边去,只见司马云身上十之八九都已被毒气浸过,皮肤已开始糜烂,流出血水。
梅凝握住他的手说道:“大哥,都是我害了你,我…”
司马云见他神情苦涩,知道未求得解药,微笑道:“兄弟,人生在世,谁能不死?韩将军交给哥哥的任务已经完成,已报答了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临死之前却有幸与二位兄弟沽酒结义,已是三生之福,死而无憾,生死有命,二位兄弟千万不可再悲伤,否则哥哥真的是死也难以瞑目了。”
梅凝听司马云这样说,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哽咽道:“大哥,你再坚持两天,我必求得解药给大哥医治。”
当下把与呼延俊在飞天谷里的情况简要给司马云说了,司马云脸上现出淡淡喜色,瞬间又已隐没,道:“你去不得,红梅子残酷无情,你去只是白丢一条性命,哥哥知道你有这番心意就已经可以含笑九泉了。”
梅凝不以为意,道:“三弟,你在此好生照顾大哥,千万不可出什么事。”站起身来,潸然挥泪,拂袖便走。
司马云见此,也不好拂其好意,道:“兄弟,那你去吧,求得便求,切不可妄自丢了性命,一路上多多保重。”
梅凝牵过一匹马,抬腿欲上,忽听一人叫道:“梅大侠,请你把这部《百风真经》交还给红梅子吧,我们…”
梅凝回头一看,却是幕一峰,见他主动交出《百风真经》,此行胜算便大增了几分,伸手欣然接过,放入怀中,上了马,认准方向,催马便行。
梅凝快马加鞭,东行一日,清晨时分便赶到了红梅子所在的冥墓。
梅凝只见前方一片林子,枝叶甚茂,里面的阳光,细弱不足,极其阴暗,远远望去还真像一个墓地。
正前方是一片小小的石林,一扇高大而镂空,却很开阔的石门,屹立在石林之前,上书大楷赤字“冥墓”两字,入石三分,苍劲古朴,石色灰白,与赤红的冥墓二字形成鲜明的对比,远不远望去,仿佛许多血洒在上面。
梅凝对冥墓的一切都充满惊异,此刻走进冥墓不得不小心谨慎,提起一万分的精神,当下,下了马缓步向里走去。
梅凝走进石林,只见石林两边全都塑着金身的鬼怪的雕像,神态各异,表面涂上红漆,栩栩如生,狰狞恐怖。
前左方白无常,前右方黑无常,瞪着眼,形貌凶煞,梅凝见此,心里暗暗笑道:“两个催命的鬼怪摆在门口,本来是一片景色美丽的地方也变成了地狱幽冥,难怪外人都不敢来?我就要做个怪人,就不怕你们这两个活鬼又怎样?”心里这么一想,胆气增了几分,索性放开脚步,风度翩翩地走进去。
梅凝童心忽起,索性在黑无常的鼻子上戳了一下,笑道:“你这黑无常,不去管世事不平,也不管百姓疾苦,却整天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人,还这么扬气,别人不敢碰你,我就不管这一套,非弄你一下不可。”得意地踏步上前。
忽听背后风声朔然,梅凝回头一望,只见黑无常张开双臂,露着狰狞的笑脸向自己抱来,石身磨动,发出巨响。
梅凝大为吃惊,急忙后退,哪知黑无常突然前倾,竟向下压了下来。黑无常这座石塑重达数百斤,也不知是设了什么古怪的机关,能令它行动自如,这一压下来,劲力之大,可想而知,特别那张怪脸,梅凝看见就恶心。
梅凝举手相巡,欲借力后跃,哪知这黑无常还真是奇怪,好像早就知道梅凝会发出这一招似的,忽地一个旋转,围绕梅凝转了四个大圈。梅凝暗暗心惊,连忙集中精力,观察黑无常的行动变化,只见黑无常全是石头构造,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黑无常转过身形,露着笑脸,两臂横扫而来,梅凝使劲一拳对准黑无常的肘部打去,拳头刚碰着,立刻便传来一股大力,震得梅凝手臂酸麻,而黑无常的那只石手突然变换了一个方向。
梅凝见此,勃然大怒,伸起一脚踢在它跨上,黑无常立刻生出巨大的反力来,石脚一转,右臂蓦然一抓,正好抓到梅凝的左肩,黑无常用力一压,梅凝不有自主地跪在了地上,竟不能弹。
黑无常左脚转了半圈,迅疾如风,横扫向梅凝腰间,梅凝大惊,连运玄功,却丝毫也用不起力气。
忽见黑无常背后的白无常瞪着浓眉大眼,甚是得意,梅凝心里暗气道:“你这白鬼,我都快死了,你却在这里笑话我。”
右手隔空一拳,劈面打去,只听砰一声响,白无常被震破了半边头颅,只听“咯咯…”几声磨响,白无常竟也鬼使神差地动了起来,梅凝更是惊异。
正是:“石林鬼怪透玄机,一人独战二无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