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武之化境
寒剑御风破冰飞,化境伤情不觉泪。
梅凝心中听琴,琴声缓缓融入心境,瞬间回到了之前在玉剑门旧址听琴的效果,只见脚底生风,步履如云。
梅凝凝神闭目,接连不断的剑影在梅凝的脑海中闪现而出,梅凝衣袂御风,化作飘影,空旷的平地上剑光入练,剑气不断激射,满地乱影飘浮。
月君盘腿抚筝,手指在檀木板上刮起一片弦云,但听琴音蕴含无比强劲的劲力从琴弦中激射而出,与梅凝的剑招相抗,均被梅凝一一拆解。
灵儿沉沉地杂了一下眼皮,望了一眼梅凝,只见眼前一片幻影穿梭,顿觉头脑犯晕,立刻闭上了眼,心道:“凝儿天生心高气傲,半点也做不得违背他心愿的事,即使对他很有用,他也不屑去学,如今为我学剑,心里已有几千几百的不愿,我一定要坚持到凝儿学成的最后一刻。”暗运内力于经脉,只觉刚出丹田,已经不能运行,大多的经脉已经损害,体内开始精血败坏,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手足冰冷僵化。心里暗暗感伤道:“凝儿,你来生一定要等我,我只做你的妻子。”这一刻只觉有无穷无尽的牵挂,牵挂梅凝一个人驻足江湖忍受飘零之苦,寻师之苦,只要自己不在他的身边,心中就很不放心。
月君忽然从地上弹起,一片白衣飘下,宛若仙女下凡。月君左手横琴缓缓飘落,琴筝之上,内劲激发出寒气,如雪飘落,纷纷绕绕。
梅凝手握寒玉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剑光,就像一道闪电在空旷的平地上疾驰飞舞。
月君右脚在地上一点,身形弹空而起,身法展开,白影宛若寒雪纷落,琴筝向前一递,与梅凝的寒玉剑相交,两人交替旋转,只见两团寒雪渐渐融合,慢慢便如一个大雪球滚动,瞬间又爆射而出,寒玉剑忽地从空中插下,深入剑柄,一道劲气从雪光中心向四周激射扩散,刮地而出,卷走沙石枯叶。梅凝在空中盘腿而坐,慢慢下堕。
月君早已坐在地上的一边迅速扶筝,越弹越快,只见白影纷纷流动,琴筝连同月君本人已经化作一团静止的白影。但听琴筝之音却缓慢无比,仿佛静止了的流水,感觉不到它在流动,琴筝之音蕴含巨大能量,所到之处,沙飞木断,万物摧折。
琴筝之音无形却有力,慢慢托起梅凝,融合梅凝的整个身躯,这刻,只听寒玉剑嗡嗡作响,颤动不休,寒玉剑在雪光巨大的能量催动之下已经开始动了。
只见寒玉剑慢慢从土中倒退而出,忽然变作一束强烈无比的剑光四处飞舞,迅若闪电,呼呼作响。梅凝的双手手捏剑诀,平摊在双腿之上,依法引气,但觉从月君的琴音功激发的劲力和琴音与自己的心扉融合,渐渐指挥着自己的一切动作。
此刻感觉天地之精气,万物之灵气已与自己丹田之中的内力融为一体,所有的精华都涌向自己的丹田,他的内心达到前所未有的空明,十二年寻师和漂泊之苦已经被这一股精华洗去,靖康之难的战事也已经抹去,仿佛看见梅执礼在空中对自己赞赏和鼓励,忽然画面迅变,师父顾夕夕提着剑站在黄龙寺后山的悬崖上,正在伤心欲绝,滴着眼泪,忽然,竟然跳了下去,梅凝心中大痛,呼喊道:“师父,我找了你十二年,你宁愿死也不肯见我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惜梅凝在强大的真气压力之下,却叫不出口。
神情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片雪阁,那正是西湖边上的清雪阁,阁中一少女身披淡软红纱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正是西湖少女雪儿,也是高宗皇帝所封的静南公主雪儿。雪儿不断地咳,咳出了很多的黑血,她的头发正在渐渐掉落,忽然间变成了一具枯骨,两个眼睛窟窿像一对暗器射入梅凝的眼中,梅凝大叫一声,突然天昏地暗,再也不醒人事。
不知何时,梅凝心中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叫着他,“梅哥哥,梅哥哥,你千万不要分心,灵儿姐姐在等你救她呢?你不要灵儿姐姐了吗?”梅凝突然醒悟,心道:“我不要灵儿了吗?”在雪光中看了一眼灵儿,只见她早已昏厥,也不知她的心还在不在跳动?
梅凝立刻集中精神,在心里叫道:“灵儿,你一定不要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
身下升起一股大力进入梅凝的丹田,梅凝的手在月君琴筝之音的催动下从丹田中心升起,只觉身下四周袭来无穷无尽的力量,慢慢融入自己的丹田,梅凝双手引气练穴,忽见空中飞动的寒玉剑竟然跟着自己体内的真气飞动,梅凝静心听琴,引气制剑,不一刻,体内的真气渐渐能够引动自如,寒玉剑的威力在梅凝真气引动之中发挥得淋淋尽致。《飞雨剑法》和他自创的《悲情苦意剑法》已远远不能与其相比。
他在剑法上的造谒又达到了一个高深的境界,一个武学之上,无武之中的化境。
梅凝把丹田之气全部引出,在身体四周蔓延起了一道几丈方圆的气墙,寒玉剑在气墙中旋转,气墙的外围在琴音功内力的催动下逐渐扩大。
寒玉剑本是月崖的父亲采集湘江寒流中的万年寒玉铸成,本就奇寒无比,此刻所有的内力发挥到寒玉剑的剑锋上,立刻漫溢出一缕缕寒光冷气,所到之处,如发生过一场冰雪之封,万物凝固,而寒玉剑竟是在破冰御风而飞,其威力之大,已达到当世剑法之端。
月君弹筝手法古怪之极,古今未有,以迅疾的手法弹奏出如水凝固的琴声出来,这世上除了她的父亲月崖弹过之外,世间再无人弹过,梅凝虽然不会弹奏,但听过古曲《广陵散》,还有义妹完颜彩雁弹奏的《蝶恋花》和《琵琶曲》,音律精通,也没有见过这种弹奏之法。看这手法完全不是出自于十来岁的月君手上,心中大感惊异。
梅凝引气数转,缓缓把真气压入丹田,寒玉剑忽地飞来插在身旁的地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月君见大功告成,但听琴弦清脆巨响,从檀木板上弹落,月君上身一摊,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无比,浑身大汗淋漓,似生了一场大病。
梅凝见此,右手一撑,身体竟然弹起数丈,没想到这以气御剑的功夫如此厉害,古今数千年也没见过这用琴音传功之法,当真是古怪之极。
梅凝扶起月君道:“月姑娘,你还好吧?”
月君淡淡笑道:“梅哥哥,你去救灵儿姐姐吧!我不碍事,琴音功的内力缠绵温柔,寒玉剑是疗伤圣物,你握着寒玉剑,把内力输入到灵儿姐姐的体内,自会为灵儿姐姐延经续脉,恢复元气。”
梅凝忽然问道:“月伯伯为什么会这样做?你告诉我原因。”
月君惨然一笑,道:“缘,我当初问爹爹,他只说这个字。”
梅凝喃喃道:“缘?这缘字不知伤了多少人?”忽然间想到当初把寒玉剑插在玉剑门的旧址边上的崖壁上时,曾用剑在崖壁上题过一首诗:“西湖雪雁苦,柔情血海林。明崖皓如月,千里伴与君。”忽然想道:“明崖皓如月,千里伴与君。月,君,我竟在伤情之时写的诗句中包含了月君这个名字,难怪月伯伯会这样想。”忽然间惭愧无比,对月君道:“月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这完全是巧合,我那时一直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月君打断梅凝的话道:“梅哥哥,我不是说那首诗,爹爹说那个缘字时脸色很凝重,我不敢再问就没有问了。”
梅凝更是无地自容,心里若有所失,此时再看灵儿,灵儿的脸上不现一丝血气,呼吸之声已经弱小得无声无息。
梅凝右手急忙握住灵儿的手,左手握住寒玉剑的剑柄,五心向上,四元归一,圆定通慧,心剑如一,从丹田里引出真气进入灵儿的体内,心道:“灵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如果你不在了我立刻就随你而去。”
不过一刻,灵儿渐渐有了呼吸声,脸上浸出微汗,面色开始红润开来,梅凝大喜无比,心中感动涕零,禁不住滴下了眼泪,想到自己一生孤苦也就罢了,却害得灵儿也跟着一起受苦,细细想来,感觉到与自己有过纠葛的人都没有好的结果,雪儿,灵儿,师父,完颜彩雁和陆文龙,还有梅凝心中忽然大为震动,突然感到极度的不安,心道:“岳元帅与我一番交情,日后不知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秦桧这厮一手遮天,残害忠良,金国若南侵,秦桧必会第一个除掉岳元帅,我梅凝非手刃秦桧不可,就算身败名裂也要保得岳元帅的周全,我天生贱命,无依无靠,死而无憾,若能消除这一场浩劫也不枉师父白养我一场。”
灵儿突然咳了一声,梅凝急道:“灵儿你好点了么?”灵儿轻轻点了点头,此刻抬眼望梅凝,只觉眼前的郎君无比伟大,无比英雄。
她此刻又哪里想得到梅凝刚才这一个决定又可能会引起一场生离死别。
要知秦桧在当时是高宗的丞相,手下杀手如云,掌管全国军国大事。秦府守卫森严,方圆几十里布满杀手眼线,朝中元老见他一面都难,常人更是不得靠近,想杀他,谈何容易?
梅凝见月君不作声,突然道:“月姑娘,你受伤了?”
月君静静不答。
梅凝走过去,伸手握住月君的右手,输入一股内息,月君才渐渐恢复一些,忽然间,寒玉剑破碎剥落,变成一地散碎的寒玉。
梅凝大吃一惊,道:“月姑娘,寒玉剑怎么会破碎?”
月君微笑道:“梅哥哥,寒玉剑懂得了主人的心思,它替它的主人做了一件最想做的事,它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梅凝忽然控制不住自己,颤抖了一下,仿佛失去了什么,心中无比凄伤难受,却又无比冷静,心道:“一块寒玉都如此有灵气,秦桧这奸贼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想起有多少抗金义士和主战派的官员被秦桧诛杀,高宗皇帝竟然能够忍受秦桧如此疯狂,真是不敢想象。
金国南侵,秦桧如此庞大的力量必将会对中兴四将下手,尤其是岳元帅和韩世忠,这样的国之栋梁和豪情英雄都不能保全,又还有什么人能够幸免呢?
这是什么世道?
此刻救回了心爱之人,但梅凝的心里却没有预先的兴奋,因为他感觉到有一场无比深重的灾难在降临,他看见许多英雄义士在相继折腰,喷血。
而他,深刻地感受到一种非他莫属的责任,一种命运,在等他去改变。
这就是侠之重任。
侠的命运没有选择,而是早就被安排,在安排一个侠的时候,也必会安排另一种对抗侠的力量。这就像鬼谷派为什么会有纵横之分一般,这个世界只在争斗中演变,没有停止,除非万物终结。
侠之大者莫过于满怀天下苦痛,而敢于献身去拯救,其义可悲,其情可壮,其运可哀。
正是:“笔墨单为画侠骨,英枭共世衬蕴生。”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