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头健牛拉的蠹帐发出咯吱咯吱的独特韵律行走在无际的草原,蠹帐分为内外两部分,靠近前部婢女听差休息兼做简易厨房,后部是大帐主人处理政务兼做休息的内室。|我|搜小|说网
这顶巨大的蠹帐总体结构和牧民普通的毡房没有大的差别,只是在底部安装了很多勒勒车的轮子,下部由白色的毛毡围成,上部有个小小的猩红色凸出圆顶,远远看上去如同一个移动的山丘,在官场厮混惯了的人眼里更像一尊不可撼动的具有无上魅力和威信的权印。
漠南每一片草场每一条河流都留下了这顶蠹帐的车辙印,无数条政令从这顶蠹帐发往草原戈壁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顶毡房,不知有多少牧民曾匍匐在这顶蠹帐的脚下聆听天籁一般的声音。
这顶蠹帐就是大明朝廷御封的忠顺夫人的移动行营,如今为了妥善处理与塞北火枪兵的关系,解救被俘部众,迎着冬季凛冽寒风、碾压着厚厚的积雪,从美岱召城出发踏上了东去的行程。
保护蠹帐安全的是一万名威武彪悍的草原铁骑,这支铁骑是土蛮第一任顺义王赐予忠顺夫人保护安全、实施政令的倚仗,是草原上战力最强最忠心的百胜之师,是扑灭草原狼烟的灭火队和怯薛军。
忠顺夫人凭借它约束草原各部,保持了与大明朝廷的和平通贡互市关系;凭借它胁迫远赴青海参与?\拜叛乱的顺义王扯力克撤军东归,避免了土蛮人和明军之间的大规模冲突;凭借它剿灭并擒获在宣府叛乱的扯力克女婿史尔,交给朝廷明正典刑,维护了边塞的和平安宁。
经过半个多月的行军,东行的大军停驻在一个草原湖泊傍边。这里位于阴山和燕山交界处,南部是宣府卫军屯驻的长城,东北部是察哈尔部的游牧地,东部就是燕山塞北。()这里是约定好与大明火枪兵处理纠纷的地方。
提巴尔远远的照看着沿湖泊散步的忠顺夫人。她孑然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长长的映入封冻的湖面,如同徘徊在湖边的一只离群索居的鸿雁。不肯南飞的鸿雁是为了等待早已消逝的伴侣,最后的结果只有在悲伤孤独中冻饿而死。但提巴尔坚信心目中的乌娜楚会永远顽强的活下去,因为她的心中永远燃烧着一团渴望和平幸福的不可扑灭的熊熊火焰,而这团火焰的源泉就是从小在乌娜楚心中种下的向往中原文化和生活的种子,虽然身在草原,但心思早已被南归的雁群带到中原追寻青春之梦。
忠顺夫人像一头拉磨的驴子执着的徘徊在湖畔,每当走完一圈回到原点,原先的脚印都被飘落的雪花覆盖,几乎不见踪迹。这引起了她心中的怅惘,无法言述的孤独与无力充斥全身。为了维护朝廷与草原部落来之不易的和平,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可为何偏偏却有那么多的人和自己过不去,在极力破坏这种普通牧民希望永远持续下去的大好局面。
她不敢想象,当有一天自己无力支撑这个局面的时候,草原上会燃起什么样的烽烟。好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休息一会,她感觉自己太累了,于是抬起头茫然四顾。只有最忠诚的卫士提巴尔站在不远的地方陪伴自己。忠顺夫人摇了摇头,提巴尔能带来充实,却分担不了身上的胆子。于是忠顺夫人没有停下徘徊的脚步,在藏在湖边草丛几乎冻僵的孤独鸿雁警惕目光注视下,不停地与覆盖脚印的风雪做着一次次的对话。
虽然在顺义王面前,忠顺夫人将甘图和他率领的三千骑匪骂了个狗血喷头,将他们贬的一无是处。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怒与痛楚。无论如何,这些骑匪绝大多数是被强迫裹挟的无辜牧民,随着他们的折损,将有很多毡房的女主人陷入悲哀与困顿之中。
于是,忠顺夫人连带着对歼灭土蛮骑匪的火枪兵及其统兵将领产生了好奇与淡淡的仇恨,想要探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来之前,为了弄清三千兵马全军覆没的缘由,她派过来好几拨游骑打探消息,有的回报说潘兴汉是个长着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的说他会使用妖术,在大冬天都可以指使雷公降下天雷劈打土蛮骑匪。虽然迷信黄教,但她只是想从中寻找精神寄托,对其中的神魔传说一点也不相信,所以这些不确定的消息,只好苦笑了之。于是,潘兴汉这个人成为她前来解决争端的路上挥之不去的影子。
“就是坚硬的石头,拦在土蛮人的路上,我也要把你碾碎。”忠顺夫人用力踢向湖边一棵河柳枝干。树没折断,人却滑倒,一直想把忠顺夫人劝回的提巴尔认为找到了理由,抱起乌娜楚走回蠹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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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相隔四百年,又再次回到这片辽阔的草原!”潘兴汉骑着高头大马翻过最后一道蜿蜒无际的山梁,不由的大发感慨。这道蜿蜒的山梁就是燕山塞北与蒙古草原的分界线,现代叫做塞罕坝。潘兴汉刚刚大学毕业时曾经跟随一个汽车发烧友来这里自驾游玩。一想起鲜香的手把肉和大方热情漂亮的蒙古姑娘,就禁不住垂涎欲滴欣羡不已。
啪~一声鞭响,抽打在潘兴汉的战马上,“挡道了。”跟在后边的张大勇瓮声瓮气提醒。每当潘兴汉陷入这种回忆,就会很长时间,并且自言自语一些别人看来不着边际的怪话。
“你以为自己是四百年前转世的仙佛不成,又犯癔症了。”张大勇赶跑挡住登上蒙古高原道路的潘兴汉,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登上最后一道斜坡,呈现在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顿时让他震惊,于是比潘兴汉还要不堪,张嘴结舌立在原地,“哇~好他妈的大呀,放马跑上十天半个月也跑不到尽头。”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还没说完,也挨了一鞭,没打在马而是狠狠抽在后背。
这些在边塞与鞑靼交锋多年的老军卒,都是第一次来到蒙古高原,一时之间被高原的辽阔苍茫所震惊。潘兴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是鲜花遍地、青草葱葱、牛羊漫坡的夏季,比他们还要兴奋。就连那些长期生活在这里的被火枪兵俘获的土蛮骑匪,劫后余生之后再次回到故乡也由衷的发出欢呼。
草原不但是鞑靼人的故乡,也是马祖宗的原始出生地。跃上蒙古高原的训练有素的战马,似乎受到主人的感染,出现了只有在战场才会出现的躁动与兴奋,用灰灰的嘶鸣和踏踏的刨蹄向主人表达自己的心意。
跟随火枪兵游山玩水的野马王‘潘将军’,再也不肯跟随大队人马,转着圈欢快的撂了几个蹶子,扬起高傲的头颅,“昂~”狂鸣一阵,撒蹄狂奔,转眼成了小不点,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边。这个桀骜不驯的野马,由于不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袁红嫣将它交给丈夫照料,任凭它在塞北自由自在的逍遥。
“我的马祖宗,你叫我如何向婶子交代!呜呜!”专门负责照料野马王的一个叫做潘贵的军卒看着远去的战马,害怕回潘家口受到袁红嫣的惩罚,急的嚎啕大哭。
“甭管它,走吧。”潘兴汉反身看了裹在队伍中间的土蛮骑匪俘虏一眼。野马王虽然桀骜贪玩,但非常忠心,自己能找到回家的路途,外出的游子总会返回故乡。快点赶到与土蛮人约定好的交涉地点,解决双方争端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