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个月,段从烟没有等到那三人回来,只有一封飞鸽传书,简短的写着他们已经转道北方鸣荒沙漠。
又过了半个月,十一月底,景武帝驾崩,太子慕晟继位,改国号庆元。
十二月初,庆元帝迎兵部侍郎幺女柯云为后,另立丞相侄女赵嫣为德妃。
新年,长公主慕菲雪与国师端木长生成亲,自此,丞相赵安在宫中势力仅剩德妃一人。
上灯节,皇后柯云溺毙湖中,年十六,庆元帝震怒,下令彻查。
二月初,一直镇守晨曦草原天机营的定远将军,定远侯花紫宸突然被朝廷征调鸣荒沙漠剿灭沙盗,而天机营则由赵安次子赵轩接任。
三月末,赵轩举兵进攻南疆,一路摧毁南疆边缘村庄无数,在迎雷岭遇上反击的南疆大军,两军僵持了近一个月,再无进展。
而同一时间,定远侯战死在鸣荒沙漠,其爵位由独子花不语接任。
四月,段从烟还是住在山里,而那三个人,也没有再回来。
小呆已经长得跟它爹一样大了,段从烟这段时间不停的训练它,现在已经能基本听懂段从烟的一些指令。
段从烟的修为其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是,她却有些迷茫了。如今战火四起,听说南边靠海的重镇还遭到了倭寇的袭击,朝中势力动荡不安,几乎是走到哪打到哪。
现下出去闯荡,真的合适么?
若她是一个游历江湖的侠士,也许适合,但她不是,她对杀人跟打仗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医者,不是侩子手。
记得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医者,要有一颗父母的心。
父母心她也许没有,但慈悲心还有一点,战场上死伤无数,那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血腥,暴力,以杀止杀,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回家,可是回家的路都在打仗,穿越战区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自己就会变成靶子,被两军乱箭射死。
段从烟趴在小呆身上,抬了抬手,林子里窜出一道黑影,是一直保护她的暗卫首领。
“二小姐有何吩咐?”暗卫首领在她旁边单膝跪地道。
段从烟一边扒拉着小呆的毛,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他:“我哥哥在做什么。”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暗卫首领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就算他没吭声,段从烟也已经从他的态度上看出了答案,如若不是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何须隐瞒自己?
自嘲的笑了笑,段从烟起身,对暗卫首领勾了勾手指头:“收拾一下,带我去八里。”
京城,内城区,这里是属于驻京官员府邸所在的聚集地,当然,有些官员若是有幸能得皇上赐宅的话,也能住在这里。
定远侯属于世袭爵位,既是爵位,在京里有处大宅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现在这座大宅里外全都挂了白幡,门口也悬着白色的灯笼,昭告着大家这里正在办丧事。
新任的定远侯花不语穿着一身素白衣袍,悄然站立在大门外,静静的看着街口。
今天,是他爹爹回来的日子。
两个月前,皇上忽然征召定远将军去北方边关剿灭沙盗的时候,他就觉得会出事,没想到,一个月后,爹爹就战死在鸣荒沙漠里。
花府官家侍立在侧,一双老眼也挂着泪,却不敢哭出声音,生怕把悲伤传染给少将军。
可悲伤这种东西,只要存在了心里,总有一天是会生根发芽的。当花不语看见那口黑色的棺材时,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最终悲沧的跪了下去。
自幼,爹爹教导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不要跪。
可现在,他跪了,跪在这大街上,跪在众人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的膝下没有黄金,有的,是滔天的怒火,跟悔恨。
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父亲一起出战,恨丞相赵安,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断送他亲爹的命。
花不语跪在父亲的灵前,默默立誓:总有一天,他会扳倒赵安,扳倒赵轩,替他爹报仇,替花家雪耻。
再一次回到八里,段从烟看着这满目创痍的战场,跟上一次见到的宁静县城想比,已经面目全非。
屋檐下,都是一些伤兵,还有一些民兵,朝廷到处在打仗,拨不出兵力来这边,大家只能自救。
老远的,段从烟便看见一面面高高的旗帜,上面都写了一个大大的文字。旗帜已经有些破损,但还算是完好,段从烟看见那宽阔的港口里,到处都停满了带着相同旗帜的大船。
段从烟拦了一位过路的村妇问了问,村妇说那是文家商团的旗帜,这一个多月来都是他们在这里替大家抵挡倭寇的袭击。
告别了村妇,段从烟朝文家商团走去,还没走近,就听闻一阵喊杀声,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没错,真的是爆炸声,段从烟看见由中间一艘最大的船上发出的,船舷上还能看见一位身穿轻甲的女子在大声的说着什么,而随着她的高举的手臂落下,又是一声爆炸。
段从烟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那爆炸声没能持续很久,因为双方的船已经距离很近了,年轻女子果断的停止了炮击,改而肉搏。
火炮派不上用场,那就能拿命拼了。
眼看战事已经开始,段从烟也赶紧爬上小呆的背,让它往船上奔去。
小呆身形笨重,但活动异常灵活,两三下便带着段从烟爬上了一艘大船,船上的人正打得火热,都没注意到段从烟上了船,只有她附近的几个人看见一只大熊爬了进来。
可看见归看见,大家都没时间理会她,于是段从烟找了个死角,让小呆站在自己面前,而她则躲在后面拼命的对自己这边的战友施放回春术。
医疗术虽然能持续恢复伤口,但见效慢,而且施术时间太长,消耗巨大,不如回春术好用。段从烟每用一次回春术,只要休息一下就能再次施展回春术,而且小呆替她挡掉了所有想靠近她的人,她才能毫无顾忌的替众人疗伤。
这个方法是她在路途中试验了无数次才想到的,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趁火打劫的盗匪,都是用这样的方法解决掉的。
那些暗卫也都上了船,分散在段从烟周围替她绞杀所有想动她的海寇。
这艘船因为有了段从烟一伙人的帮助,很快就把海寇清理掉了。这一次海寇来的并不多,打了一个多月,海寇死伤无数,且没有办法跟他们一样补给,被歼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段从烟见这里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便拍拍小呆的脑袋,爬上它的背,转移战场去了。
转了几圈,段从烟决定到中间那艘最大的船上去,因为,那边快顶不住了。
文程玉,文家商团现任的家主,不但拥有过人的胆识与魄力,更是习得一身好剑法,此次来八里剿灭海寇,一是为了将来的海运铺好道路,而是藉机打响文家商团的名号。
只要他们赢了,那么文家商团将来的海运之路也会平坦些,至少,不会再海盗有胆子打文家商团的主意。
一切都如她所料,军师傅子澄研发的新型火炮把海寇打成了落水狗,还打掉了他们好几艘船的物资补给,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就把海寇歼灭了个七八成,原来的三十多艘船,三万多海寇,如今只剩下十来艘船,六千多人。
本来她以为海寇会就此罢手,回他的倭国去,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人心。
打了这么久,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贪婪的海寇怎么可能会罢休,对方以为这边的攻势虽猛,但人数少,加上打了这么久,双方损伤都很严重。所以对方的首领决定孤注一掷,赢了,抢光杀光,输了,也要拉这群人来垫背。
都说会打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眼下这群倭寇简直是以命换命的绞杀他们这边所剩不多的民兵,许多杀红了眼的,至死也要拼着再砍别人一刀。面对这种疯狂的打法,众人心里都不由得一冷,手上的动作也开始有些慌乱,死伤越来越多。
文程玉一剑劈掉一个海寇的脑袋,这边又有海寇拿着武士刀朝她狠狠的砍来,她勉强接住,那武士刀的力量震得她虎口发麻,眼看着旁边另一个海寇朝她扑来,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被生生砍了一刀。身上的轻甲虽然是极品,但打斗多时,好些地方都破损了,那一刀愣是砍掉了她半边裙甲,白皙的大腿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糟了文程玉咬牙,那一刀砍中了她腿上的大动脉,鲜红色的血顺着大腿滴在甲板上,她越是用力劈砍身边的海寇,那血流得更是欢快。才杀死一个海寇,她就觉得脑袋有些晕眩,手脚也有些绵软使不上力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文程玉悲哀的想,眼见又一个海寇朝她挥舞着长长的武士刀,她却没办法再举起手中的短剑。
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