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沈家招待各位客人入席,段从烟心里带着疑惑,吃的不多,那帮男人正喝的尽兴,连文程玉也在跟沈玉璃玩行酒令,不过两人酒量不好,输了全由沈天鹰跟傅君远代喝。
段从烟推说累了,告辞离席,文程玉见她眉间带着倦意,爽快的放了人。
沈家大宅占地广阔,但真正住人的只是这中心的一片区域,前面是待客的大厅,大厅后面则是客人的厢房,中间则是厨房跟下人住的地方,主人的居所都在后面。沈天慈的房间是沈家最偏僻的地方,为了就近替沈天慈治病,段从烟被安排在离沈天慈不远的西厢房,文程玉跟傅君远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沈家了,在这里也有专门的房间,就在段从烟对面的东厢房里。东西厢房中间隔着一个小型的庭院,从前厅走到东厢房,再穿过庭院就能到达西厢房。
段从烟走在连接前厅跟东厢房的回廊上,一步一步,散步似的走着,刚才她已经只退了跟着她的丫鬟,然后就这么缓慢的走在回廊里。
回廊里没有电灯,月光透过旁边的竹影照进来,段从烟听见竹林里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接着就被人猛地按在墙上。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只是按着她,身子亲密的贴近,沐浴过后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味,熏染了她一身。
段从烟屏住呼吸,伸手推了推他,却听见他轻笑一声,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深深的呼吸着她身上那清雅的少女芬芳。
“喂,你起来。”继续推推推,他还是不动如山,闷笑了一会,才抬起头对着她的耳朵呼气。
“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段从烟气急,用力捏了他一把,听见他闷哼一声,才觉稍稍解气了点。
这男人就是之前的那位大胡子,在沐浴更衣之后,那把大胡子还没刮掉,弄得她脖子一直痒啊痒的。皱着眉问他:“你闹够了没有,李大将军。”
听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大胡子终于把脑袋挪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我真怕你认不出我来呢。”说罢,他若有似乎的叹息一声,退开了自己的身子,但还是把她牢牢禁锢在自个怀中。
淡淡的月光照在地上,两个人隐在黑暗里,段从烟抬眼,发现他的眼睛在暗处也发着光。
一种奇怪的光,哪怕看不清,也能知道,他在看着她。
很认真,热切的看着她。
不知怎的,心里一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盯着他出神。
大胡子,就是李双林,叫他大将军不过是段从烟来不及思索冲出口的称呼。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称呼他,为何,那四个字说出口之后,心里居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李双林伸手撑在她身侧,微微低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你想问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段从烟收敛了下心神,已经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在暗处打量他。
一把大胡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身上的衣服比之前看见的干净整齐,但是再整齐的衣服他也能穿出慵懒的调调来,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只能透过那对眼珠子来猜测,他是高兴的。
是高兴见到她,还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心头一梗,嘴巴不受大脑控制的开口:“你怎么不跟你未婚妻相认。”
段从烟问完后,懊恼的想扇自己一嘴巴,这语气,怎么活像在质问他一样。
果然,才说完,那死男人就开始吃吃的笑起来。
“笑什么笑。”
恼羞成怒了哦,李双林不知死活继续笑,大手更是迅捷的包裹住她挥出来的小拳头。
笑够了,李双林才握紧了她的粉拳,用暗哑的声音说:“我想见的人是你。”
那沙哑低沉的声音,透漏着他对她的思念,那么深刻,那么无奈,跟他平日里调笑的声音不一样。低低的,带着一种男子才会有的性感风情。
只是简单一句话,让段从烟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开心跟烦闷都不翼而飞了,淡淡的笑容才挂上嘴角,却发现他忽然抽离了身子,退到月光之下。
段从烟囧囧的看着他,因为她也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
李双林站在月光下,朦胧的月色给他全身都渡了一层光华,他背着光,好似天神一样的站在他面前,那么近,又那么远。模糊的月光让他变得不真切起来,那负手而立的样子,光芒在他身后退隐,好似下一瞬间,他就会乘风飞去。
刚刚被他话语**起来的心,一下就凉了,那滋味,才上了天堂,又瞬间跌落进地狱里,段从烟只觉得全身都有如冰窖般寒冷。
她转过头,看向前方的黑暗。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哪怕他是那一道光,那他们的眼前,便是这一片的黑暗,没有温度,也没有声音,什么,也不会有。
什么,都不会有。
段从烟苦涩的想,把才萌芽的情愫深深压在心底,不再让它们冒出头来。
既然不会有未来,那又何必让它滋长,苦了将来的路,害了两个人。
就这样,放下吧。段从烟试着说服自己,他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高手,并不值得她用心。
真的,不值得。
可心里,还是隐约带着一丝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好在她隐身在黑暗中,连续几下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不让旁边的男人看出端倪。
洛鹤琅看见站在廊下的两人,立刻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甚至忘形的扑到她面前,捏着她的小手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可好,有没有想他。
段从烟微笑着回答他:“吃的好睡得好,小呆也很好,没有想你。”
洛鹤琅甩开了她的手,倒退好几步,用手指着她,然后又夸张的抱着旁边的柱子放声大哭:“呜呜呜呜,从烟妹子,你怎么可以不想我……呀……”哭到一半,被司徒狂歌狠狠的踹了一脚。
“你想引来其他人么。”司徒狂歌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伸手拂了拂衣角,言语中透着威胁。洛鹤琅打了跟冷战,乖乖的闭上嘴。
“回屋子里说吧。”段从烟开口,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自行转身。
转身的那一瞬,段从烟没有看他,神色是不同于往日的淡然跟疏离。李双林讶然的看着她转身,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变了一张脸。
西厢房的摆设比照东厢房,一色的纯木家具,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简洁的线条,跟沈家人的性子很像,简单直白,不掺杂任何花哨的装饰,只用最纯然的面目示人。
段从烟坐在那把一整根木头雕成的椅子上,整张椅子都是从一截大树的树干中雕出来的,顺着树木的纹理雕刻出自然的弧度。这张椅子让段从烟喜欢的紧,都说沈家的木艺是最好的,果然名不虚传。
李双林安坐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懒洋洋的半瘫着身子,不解的看着她。
之前在回廊下,气氛不是还挺好的么,若不是那两人来搅局,兴许他都能偷个香,一亲芳泽了。
可为何一转眼,她就换了另一张脸。
一张跟她完全不符的脸。
司徒狂歌脸上的是淡然,她脸上的,却是淡漠。
那样疏离得让他心也跟着抽紧。
是为了什么,她的每个表情之下,都掩藏了一丝孤寂,还有,苦涩。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微的凝滞,李双林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只是用着慵懒的语调跟她解释。
“那是我爹爹定下的亲事,我从没答应过,这次知道她过来,我不想让她认出我所以才出此下策……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段从烟一眼。
你不要误会。他用眼神跟她说,她却别开了眼,不敢直视他。
李双林也有了些怒意,一脸的大胡子让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一双紧握成拳的手却出卖了他。
他到底是哪里做不对了,这个未婚妻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都说了是被硬塞的,她还想如何,为何还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难道他对她而已,只是个陌生人么?
李双林的怒意正要发泄出来,司徒狂歌却开口打断了他准备说的话:“赵家开始有动作了。”
他淡淡的扫了怪异的两人一眼,这两个人之间那奇怪的气氛傻子也能感觉出来了,所以他才要开口阻止,阻止那呆子在无意识之下,伤害段从烟。
虽然是兄弟,也同生共死过,但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李双林一直都是轻薄的。
这一点,司徒狂歌无法苟同,洛鹤琅对女人是不上心,他则是认真,李双林就完完全全是玩弄了。
京城里,他已经跟不少女子纠缠不清了,这些他看在眼里,从不干涉,因为那些人都是自愿的,他也没办法干涉。
但从烟不一样,她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妹妹,司徒狂歌既认了她当妹子,自然是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在李双林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就不该对段从烟有非分之想。
而且,他还有个‘未婚妻’等待他处理,这个时候招惹段从烟,决不是个好主意。
体会到兄弟射过来的杀人目光,李双林的怒气稍微消了一点,对着司徒狂歌点点头,然后又点点头。
得到他的答案,司徒狂歌微微扬了嘴角,也跟着若有似无的点头。
我不会伤害她。
我会把那个‘未婚妻’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