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洛鹤琅有气无力的走了进来,跟着的是神色有些疲惫的司徒狂歌。
“找到了么?”李双林头也没抬的问,视线依旧盯着那张有些破旧的羊皮地图。
洛鹤琅找了张椅子坐下,表情沮丧的说没有。
低着头研究地图的李双林没有多大反应,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攒眉沉思。
那张地图以及很旧,看得出年代久远,并且保存的很好,羊皮上的线条依旧清晰可见,字迹也很工整,只是地图上并没有标示出天机营,只是标出了洛水军营。
在二十四年以前,草原上确实是没有天机营的,而草原跟南疆,在二十四年以前是南王慕云的封地,当年慕云意图谋反,却被赵安那个老贼发现并呈报先皇,先皇大怒,派了还不是定远侯的花子澄以及李凌霄二人一起剿灭叛军。
慕云的人马只来得及撤离至南疆境内,依赖着天然屏障跟地利之便,硬是抗住了天朝十万大军,最后还是李凌霄带着自家的兄弟,把慕云残余的部队全部歼灭。慕云最后得知事败,竟然挥剑自刎,身边的几个忠心的奴仆拼着命把主子的尸体烧了,为的是不让慕云在死后遭受侮辱。一个叛国谋反的人,其下场可想而知,鞭尸只是其中的一种,但他们不能让任何一丁点可能出现。
那场战争,持续了很久,最后居然还把魔族牵扯了进来,三方大战,魔族最后虽然被再次封印并赶回魔界,但是人界也从此不再太平。
两军在那一战之后都元气大伤,南疆也自此从天朝的版图上除去,自立为一族,不再与天朝人往来,而段姓一族,是南疆国姓,天朝里几乎所有姓段的不是改名就是举家迁徙,总之,段氏自立为王,与天朝老死不相往来,天朝也没有断过要收复南疆的念头。双方中间的晨曦草原,就是天然的战场,天机营也是在那之后才建立起来的,用来抵抗一些剩余的叛军余孽,跟南疆一族。
各种的小战争,在这二十四年休养生息的日子里,从未曾断过。只是双方都明白,没有把战争闹大,但是沉寂了二十四年,终于还是在这一年爆发了。
而李双林手里的地图,很显然是在那次大战之前绘制的,甚至是更久远以前,因为有些地势山脉,跟现在的完全不一样。
李双林审视着地图的某一处,上面标着地热之水四个字。
地热之水,不就是温泉么?
但是来草原这么久,却从没听说过草原还有温泉的。
手指滑到地热之水所在的地方,李双林问那两人:“这里是不是有个温泉?”
“温泉?”司徒狂歌挑眉,仔细想了一会,再看看地图,确定是山腰的位置,疑惑的说:“那里我们搜过,并没有你说的温泉。”
“哦?”李双林敛眉沉思。
屋子里开始静了下来,李双林以手撑着下颚,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才露出笑意,似乎是想通了些什么。
门外,忽然有个小兵,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话,李双林眉挑得更高了,诧异的张大了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段从烟曾经想过,等李双林来救她的时候,她一定要狠狠的咬他几口,顺便踹上几脚来发泄自己的愤怒跟委屈。
后来她又觉得这样做太过粗暴,于是想换一个温柔的方式。
例如,窝在他怀里撒撒娇,用力挤几滴眼泪换取他的内疚。
再例如,紧紧的抱着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抱着他就好。
她想了很多自己跟李双林再次见面的场景,也在脑子里模拟了很多次,自己怎样跟他算账的画面。
总得来说,那些画面都还算比较赏心悦目,而且都带着一种花前月下的春意。
既蠢又甜蜜。
但是,她绝对没有想过,来救她的,不是李双林。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李双林啦,可是心里的期待,就像泡泡一样,啪的一下,被人给戳破了,那滋味真的不怎么好受。
尤其是她现在还被桑染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脸色估计还发青了,搞不好眼珠子都翻白了,而且形象也邋里邋遢的,披头散发活像个疯婆子。
桑染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五指大张的巴在她脖子上,脸上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笑意,眼神晶亮好奇,死死的盯着来搭救她的人。
那是一群黑衣人,但是没有蒙面,带头的人一身黑色锦衣,衣摆用红色的绣线绣着精致华丽的花纹,手中捏着一根奇怪的短杖,面上跟桑染一样带着笑,神态恣意悠闲,唯有眼神森冷得生人勿近。
他跟桑染一样,都属于长相温柔的人,不同的是,他是真的温柔,对段从烟温柔。
十根修长的指交叠在短杖之上,段殊问对着段从烟温柔一笑:“从烟,我来带你回家。”
段从烟很想回答他,但是脖子被掐住,呼吸都难过了,只得眨着眼睛,眼巴巴的瞅着他。
是啦,来救她的人,不是李双林,却是她最最没有想到的段殊问。
那个,变态老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草原已经算是一个无主之地,纯粹的战场而已,但是穿过那么大一片草原,找到藏身山月复中的赵轩,想来也不是很容易吧。
看段殊问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痕迹,段从烟还是免不了乱感动一把。
唉,果然是亲人最靠得住啊。
赵轩还躺在床上,已经被刚才的打斗惊醒了,正倚靠在软垫上看着对峙的双方。
桑染挟持了段从烟站在床前,对兄妹两人的互动完全无视,只是温柔的掀起嘴角,淡淡的嘲讽:“她已经是我家主子的人了,不会跟你回去的。”
段殊问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那么,杀了你家主子就是了,反正他现在不也半死不活的么。”
被踩到了痛处,赵轩冷冽的眼扫过段殊问,最后又落在段从烟身上。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背景,居然能劳动南疆蛊王的大架来搭救她,而且听起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杀不了我。”赵轩开口,径自站了起来,眼神依旧冷冽的道:“多亏了这新收的侍妾,她已经把我治好了大半,段殊问,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够不够我杀的?”说完最后那句,赵轩走到段从烟身边,伸臂揽过她的人,桑染放了手,却点了段从烟的穴,让她只能乖乖躺在赵轩怀里,动弹不得。
看见段从烟脸上的伤,以及脖子上乌黑的指印,就明白她曾经不止一次遭受过这样的伤害,这个赵轩,居然敢对他的人动粗,这笔账,他待会会跟他慢慢清算。
双方的气氛都很诡异,段殊问更是怒极反笑,露出森森白牙:“你何不试一试,看你能杀多少,才会死。”
就在一刹那,段殊问这边的人马刚动,赵轩就冷然的提起手中长剑,横在段从烟脖颈之上。
本来想要冲上去的众人,都被他的动作骇住,顿在原地,不敢在挪动半步。
段殊问眯着眼,眼中的杀意更胜,看见那纤细的脖颈被压出一条血痕,那种花猫似的小脸也跟着皱了起来,他只觉得心中一疼,便忽然醒悟了过来,放声大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赵将军,你兵败溃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南疆了,你以为,天朝的那个人会放过你么?”段殊问笑着问,一派闲适安然的样子,眼睛却没有放过赵轩的任何小动作。
谁知赵轩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也确实是在打那样的主意。不过,我现在,忽然不想那么做了。”
“让我猜猜,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呢?需要你亲自冒着被李家军发现的危险来这里救她?”赵轩淡淡的看着段殊问,他脸上的表情不变,眼底却闪过一抹不安。
果然,赵轩继续分析:“她很重要,对吧,甚至,她比你自个的安危还要重要,怎么,她是你的恋人么?不过我似乎听说她喜欢的人,是李家的李双林呢,看来李家跟你们段家,还真是牵扯不清的关系呢。怎么,觉得难过么,你喜欢的女人喜欢李双林,但现下,她是我的侍妾。”末了,赵轩刻意低了头,把唇凑到段从烟脸颊旁边。
感觉手里的法杖都快被捏断了,段殊问冷着一张脸,却没有再开口。
空气似乎凝固了,双方都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死死的盯着对方,希望从对方身上找破绽。
段殊问有很多种方法能把段从烟救出去,但是,能让她毫发无损的方法,却一个也没有。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可是当听见段从烟喜欢李双林的那一刻,脑子里有根弦似乎崩断了,心里,是一阵一阵的抽痛。
段从烟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他们两个,完全不会有任何结果。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心中的疼痛,掩盖了他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