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今年十七岁,但不代表他的心智只有十七岁,从五岁开始他就做了傀儡皇帝,没有自由,没有母爱,有的只是危机和监视,在压抑、阴暗的皇宫里,造就了他多疑的性格,同时也有极其强烈的不安全感,朱由校从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或者说对任何人的信任都不是绝对的,譬如身边这个跟随了自己十来年的太监魏忠贤,譬如自己的亲姐夫加好兄弟刘子光。
但他毕竟是皇帝,皇帝是需要人辅佐的,大明朝虽说这两年的光景好了些,但依然内忧外患严重,朝廷能掌握的省份不过是直隶、浙江、山东、广东、福建数省,还有诸多省份在实权督抚的控制之下,对朝廷是阳奉阴违,虽说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子,其实比唐末的藩镇割据强不到哪里去,还有大片的北方土地处于满清的占领之下,还有更广袤的土地被西夏人占据,至于原先还听命于朝廷的吐蕃,早就独立成国了,这些乱臣贼子、蛮夷外虏都需要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去降服。
这个节骨眼上,朱由校不希望再出什么乱子,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这块石碑上所刻的内容,但是“夺天下”这三个字眼确实太刺目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等闲视之,朱由校虽说是科学少年,但是敬畏鬼神,对于冥冥之中的天意很重视,尤其这块石碑是自己的皇陵工地下面挖出来的,不得不让他相信这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警示。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朱由校呆呆的望着石碑,魏忠贤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外面的小太监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朱由校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魏子你很忠心,朕很欣慰。”
魏忠贤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皇上圣明。”
“好了,这件事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石碑你找人砸碎扔了吧,以后东厂要增加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南厂,你明白吗?”朱由校盯着魏忠贤的眼睛说。
魏忠贤赶紧又匍匐在地上:“奴才领旨谢恩,一定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乾清宫中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朱由校还让小太监取了两瓶可乐来赐给魏忠贤喝,一时间风平浪静,小太监们也松了一口气,这才上前禀报:“又副都御史林如海有本要奏,已经在午门外等候多时了。”
“这个林如海倒是满敬业的嘛,成天想着参人,让他进来吧。”朱由校道。
不多时,林如海在小黄门的引导下来到乾清宫,看样子他在外面等了有些时候了,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上也是汗水连连。
“林如海,你又要参谁?”朱由校饶有兴趣的问道,上次他参刘子光之后,皇上就调阅了他的卷宗,对这个清官直臣的感觉还算良好,御史嘛,就是要这种捕风捉影的愣头青才好,八面玲珑的干不来这个差事。
“启禀陛下,微臣要参镇武侯刘子光,此人私藏龙虎剑,在坊间制造谣言,意图谋反。”林如海朗声说道。
“哦?把折子呈上来。”朱由校道。
林如海的折子上写得很清楚,现在坊间流传“卯金刀,龙虎剑,二者遇,天下易。”的童谣,而且还风传皇陵工地出土刻着谶语:龙虎剑夺天下的石碑,这一切都揭示了刘子光的不臣之心,自古至今,大凡有人窥测天下,总要人为的制造一些所谓的神迹,来迷惑天下苍生,为自己某朝篡位做铺垫,刻石碑,编童谣,在鱼肚子里藏写着字的绸子,这些伎俩层出不穷。以此可以推定,刘子光正在预谋造反,夺取朱家的江山。
朱由校看完折子反倒笑了,刚才他还心存芥蒂,现在却被林如海的折子打消了这种疑虑,原来自古以来就有人搞这种把戏,伪造神迹而已,本来他就不愿意相信刘子光会夺取自己的江山,现在看了林如海参刘子光意图谋反的折子,反倒更加确信了刘子光的忠诚,因为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他现在都不具备谋反的条件,现在谋反就是自寻死路。
“小魏子,你也看看吧,看来那块石碑真是伪造的呢。”朱由校对魏忠贤说,魏忠贤赶紧上前双手捧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脸上洋溢起了欣慰的笑容:“这样便好,这样最好,奴才就说了嘛,镇武侯是国之柱石,还是皇上的至亲,怎么会谋反呢。”
“哈哈,还是你最忠心,那样的情况下都敢冒死直言帮镇武侯说话,回头朕要让镇武侯好好谢谢你。”朱由校爽朗的大笑,一块心结终于解开,弄得林如海模不着头脑,我这是在参刘子光还是在赞刘子光啊,怎么这么一个轰动性的折子递上去,反倒让皇上对刘子光更加信任了呢。
这就是以毒攻毒的效果,林如海不知不觉间做了帮助刘子光的事情,他是言官,出手没有顾虑,也不会象魏忠贤那样虚伪的当面装好人,背后捅刀子,今天在街上听到童谣之后便警觉起来,回家写折子准备参人,正写的时候有在皇陵监察的御史同仁跑来报信,说是出土了刻着谶语的石碑,于是林如海更加重视这个问题,不等明天的朝会了,直接进宫面圣,报告这个重大发现。
现在最郁闷的就是魏忠贤,好好的一步棋居然被林如海这个二愣子给搅了,他采取的温水煮青蛙的战术,要慢慢摧毁刘子光在朱由校心中的形象,这块石碑是一个重要步骤,当然他并不指望这么简单的一招就能扳倒刘子光,只要造成皇上心中的芥蒂就功德圆满了,另外自己还要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帮刘子光说几句好话,显得自己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林如海跳出来一闹,大好局面全破坏了,石碑造成的效果当然无存,外面市井间散步的童谣连作用都没起呢就作废了,痛心啊,这可是司马先生做了好几个晚上的计划啊,居然就这样化为泡影,让司马先生知道还不气得吐血。
心里郁闷的滴血,脸上还要装出欣慰的表情,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幸亏魏忠贤自幼进宫当差,练就一副表里不一的功夫,所有的人都看不穿他这张没有胡子的年轻的太监面孔。
朱由校笑眯眯的对林如海说:“林卿,你做的很好,折子就留在这里吧,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皇上…镇武侯确实有谋反的嫌疑啊,必须早做准备,以防万一。”林如海正说着,忽听外面小太监喊道:“领侍卫内大臣刘子光觐见。”原来是当事人来了。
刘子光监着领侍卫内大臣御前行走的差使,进宫就是上班,根本不需要通报,这会子已经带着龙虎剑来到乾清宫门外了。
朱由校道:“来得正好,快宣。”
刘子光怀里拿着龙虎剑就这样走进了乾清宫,林如海看见他拿着武器进来,惊得立刻跳起来,护到朱由校面前喊道:“刘子光你带剑见驾,难道想谋反不成?”
刘子光奇道:“我是大内侍卫,带剑理所当然,我不光带剑,还带了两把火铳呢,林御史要不要见识一下?”
林如海这才想起来刘子光的其中一个职务是大内侍卫的头子,带兵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他依旧不放心,指着刘子光道:“你手中莫非就是从北京夺来的龙虎剑,你缴获了敌酋佩剑居然不献给皇上,这是为人臣子的做法吗,我要参你!”
刘子光道:“我进宫就是来说这把龙虎剑的事情的,这把剑决不能献给皇上,也只有我才能拥有它。”
此言一出,连朱由校都觉得奇怪,林如海更是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指着刘子光大骂:“你大胆!放肆!”魏忠贤阴笑着不说话,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刘子光侃侃而谈:“这把剑乃是大凶之物,他的几任主人都不得好死,第一个主人努尔哈赤,本来体健如牛,六十多岁了还能上阵杀敌,可是得此剑后不久就身体衰弱,中箭而死,他的儿子皇太极接替了王位,也将这把龙虎剑作为随身武器,后来在南侵战役中伤重退兵,半路被多尔衮谋害,然后这把剑的主人就变成了睿亲王多尔衮,多尔衮你们都知道吧,这家伙被我活捉之后碰柱子自杀了,不过此剑却跟着鳌拜回到了北京,鳌拜这厮私藏了龙虎剑,还没有半年呢,就被小康熙给办了,然后宝剑再次回到努尔哈赤后代的手中,康熙拿着这把剑镇压京城群雄起义,下场你们也知道,被我喷了一脸铁砂子,恐怕现在脸上还包着纱布呢,这样一把不吉祥的剑,你们说能献给皇上吗?那不是阴谋害皇上嘛?林御史,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是为人臣子的做法吗?”
林如海哪知道这么多的典故,被抢白的说不出话来,朱由校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问道:“那为何刘爱卿你就能留着这把龙虎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