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近来都是和妈妈在一个房间里睡,但是,由爸爸负责在睡前催眠。
李墨翰今晚没有给女儿念书,而是坐在那里与女儿面对面,把女儿当成一个小大人俨然要来一场公平的对话。小丫头受伤这事在他心底里来来回回盘思好几天了。这事虽说是贾世玲惹出来的,可是由简单的拧一把到严重的骨裂,可以说他们这对做父母的也负有一定教育责任。
“爸爸。”两只小指头局促地对在一起,小丫头不安地抬抬眼皮,总感觉受伤后爸爸对她似乎有了意见,却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里。
“你的伤快好了,也快回学校了。可在爸爸的心里,每次看到你这个手,就很不安。”李墨翰尽量把严肃的话题转化为温情,语声也尽量放柔和。
小丫头听父亲语气不似像老师要骂人的样子,很乖巧地配合着点点脑袋瓜:“爸爸不用担心,弯弯以后会很乖,不会再受伤。”
李墨翰先是夸一把女儿的乖,接着又问:“弯弯怎么让自己不再受伤呢?这样的事,又不是弯弯惹出来的。以后弯弯再遇到同样的问题要怎么办?”
小丫头没想到爸爸会追根问底,皱起了小眉头,在心里边咕哝:这事的确不是自己惹出来的,也不是自己做错。她又能怎么办?
看女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李墨翰揉揉女儿的头顶,说:“爸爸知道弯弯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在身边,在村里经常因此被别人笑话,弯弯很乖,听姥姥的话懂得要忍耐,弯弯又很听妈妈的话,知道不是自己做错事不能服输不能被人看不起。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弯弯是有爸爸的。弯弯可以不用再忍耐。”
“我没有忍耐。”小丫头撅了撅小嘴巴说。妈妈告诉她有仇必报,她对安文雯等来欺负她的小朋友从来不会客气。
“可是,弯弯遇到自己打不赢的大人呢?又或者是像上次那样被一大群人围攻诬告呢?”
小丫头的小眉头揪成了一团子,很不高兴又不得不承认:“那,那就没办法了。”
瞧瞧这孩子倔强到像头牛的性子,只会死认一个理撞过去,是像谁呢。李墨翰心里决定,为了没有下次,一定得做一次严厉的爸爸,于是板起面孔:“你认为除了你自己,其他人,连爸爸妈妈都不可以信任了吗?!”
如雷的斥声让小丫头全身打了个小惊颤,大眼珠子在爸爸那副铁青的脸上转了两圈,小心脏跳了跳,清清楚楚爸爸是认真的。
“我告诉你,如果你认为你现在就很了不起了,什么都能自己一个人做,你现在马上从这个家里出去,反正你连爸爸妈妈都不需要了!”
小丫头小脸蛋抽了抽,眼眶里开始聚齐泪水在里面转,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可她不敢掉下眼泪撒娇,一旦滴眼泪,爸爸可能会马上揪起她的领子把她扔到门外去。
安知雅刚从洗手间洗把脸出来,就听见了他们父女在卧室里的对话。
索娅也在,听到李墨翰的斥骂声,模模小心肝儿,推了推安知雅,要让她进去劝:“我说,我知道他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但这对孩子也太苛了点吧。”
可安知雅不听她的,甚至要漠漠地走开。在索娅拉上自己袖口时,淡淡地说:“他这哪叫做骂?”她向来疼女儿比做爸爸的还有分寸,清楚女儿这个倔脾气一日不改,吃亏的绝对是自己。刚好让这个做父亲的扮扮黑脸,免得女儿天真到以为自己父亲是团棉花,到时候女儿会吃更大的亏。
索娅心里头为小丫头揪一把同情泪:摊上这对太过理智的父母,这孩子忒可怜了些。
“爸爸,我错了。”小丫头抽着鼻子举械投降。
“错在哪里?”李墨翰俨如审判官。
“我错在没有叫人帮忙。”这话说明小丫头并不是傻的,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硬要自己死扛。
李墨翰叹口长气。
小丫头听着爸爸好像老了好几岁的叹息声,反倒怜惜起老人家了,乖乖地说:“爸爸,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叫救命,叫爸爸妈妈,叫姥姥,叫老师,不会再让自己吃亏。”
这才是他聪明伶俐的小女儿。李墨翰双手捏了捏小丫头的小脸蛋:“以后如果被爸爸再发现你一个人逞强,爸爸会把你扔到门外去。”
小丫头只觉得小脸蛋被爸爸惩罚得好痛,龇牙咧嘴地喊:“妈妈,爸爸欺负我!”
很好。学会现学现卖了。李墨翰满意地拍一下女儿的小脑袋瓜,让女儿躺下睡觉。走出卧室时留下一盏小灯,掩上门。
现在九点,安知雅在客厅里和张齐亚摆了张小桌子,收拾一天结束时用的资料。索娅坐在沙发上,把腿伸的老长,半弯着腰,一副惬意的姿态听着小禄说话。这几天小丫头受伤了要换药,小禄天天到这里逛悠,索娅认得他是李家的人,也知道他是李墨翰的堂弟,无拘无束与他攀谈。实际上是想借机多套问一些关于李家里面的动静。然而,有李墨翰的交代在先,两个人又不能在安知雅面前泄密,小禄又有家规自然不能对索娅说实话,每次应付索娅便是相当痛苦。
“你这次从家里出来后,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你太女乃女乃不是病了吗?你学医的,不用回去服侍老人家?”索娅打着擦边球,一个个逼问。
张齐亚在旁边听到都想:这女的真奇怪,尽是问人家的家事,难道是看中人家了?
有过米文透露的资料,对索娅这人算是半点了解,安知雅不会像张齐亚这般单纯的想法。索娅这样打听小禄,只能说明小禄家很不一般,足以引起道格斯家的注意。
李墨翰出来,走到他们四人中间,咳了一声。
小禄心头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索娅两手插着裤袋,眨了下眼:“LI,你对你女儿也太苛刻了点吧?”这话意图掩盖自己刚刚打探小禄口风的话。
“我这做爸爸的教育我女儿,轮得到你说话吗?”李墨翰倒是毫不客气的,言外之意直指索娅你最好不要插手李家的家事。
除了安知雅,其余三人都抖了抖。
李墨翰教训人时的口气,完全是军队里军官的风格。尤其是小禄,和李墨翰在同一个部队的,知道李墨翰念叨起人时是很可怕的。往往在这时候,最好拉队里其他领导当挡箭牌。但眼下,没有队里其他领导在。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躲几天不要来这里。
见小禄要走,索娅也急急忙忙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不打扰LI你们休息了。”
连锁反应,张齐亚再迟钝,也怕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会继续被心情不佳的李墨翰炮轰,拿起公文包:“我搭小禄哥的顺风车。”
安知雅见着三个来客像躲瘟神一样冲出门口,无奈地扶了扶蛾眉。可见她脾气再差,也比不上丈夫一场变脸。所以说,愈是平日里温吞的人,发脾气时愈发吓人。
李墨翰像是毫无所觉的,走到妻子旁边,帮着收拾桌上的东西。
“脾气发完了?想喝水吗?”安知雅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转过身准备去厨房弄点饮料。
李墨翰抬头看妻子一眼:“我没有发脾气。”
的确,那些人都没有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她本人倒是有幸见过一次。他发怒,不像常人,是怒极反笑。平常他温温吞吞地笑倒算了,若笑得过于灿烂,必定有问题。
不提了。安知雅不是那种喜欢探究丈夫的女人,一向主张各有各的小日子要过。进了酒店客房里配套的厨房,用索娅今天弄来的榨汁机,榨了两杯苹果汁。
“谢了。放一边。”李墨翰指向那台面。
自从帝树回来后,他对她的态度也有变,不像以往那般腻歪和乐口常开。那天在医院门口,他对她抱了失望。他大概没想到,她真的没爱上他。但是,说到底,他爱她又有几分深?
两杯苹果汁搁了桌上,她进房间里拿了衣服进浴室里。
“小雅。”
听他唤了一句,安知雅折了回来,坐到客厅里。
他打开电视机,大概是想用电视的声音掩饰他们接下来进行的谈话。主要是怕精灵古怪的女儿爬起来偷听。
“有什么话说吧。”她清楚上次的谈话进行了一半,总是需要把问题解决了。
李墨翰倒也开门见山:“你想做什么都去做。但是,在安氏的问题解决后,我希望你能把重心转到家里来。”
现在是要谈到他隐瞒身份的问题了吗?安知雅心里某处悸动着,怀带了满满的不安。
“你说你不爱我没有关系。”
安知雅眼皮子一跳,眼角提起,能望到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好像面具一般。
“我爱你就够了。”这是李墨翰思考到今天始终不变的答案。当然,后面那半句话原因他没有说。
“你真的觉得够了?”安知雅问,冷静的声音里压不住一点抖,是不确定。
“我们现在有了弯弯,既然成了夫妻,这个日子终究要过下去的。爱不爱,其实会被时间磨灭,也或许会因为时间沉淀。没有一对夫妻,是能靠爱过日子的。我不是对你爱不爱我介意,我介意的是,你能否信任我?就像今天我对弯弯说的,我希望她能信任我们做父母的。”李墨翰说着这话显得理智又透出了一股无奈。爱面前,信任更为重要。
安知雅却是没有想到会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毕竟这样的话应该出自她口里才对,突然之间,像是完全不了解他。以她的了解,男人不是最在意女人爱不爱自己吗?
李墨翰见她眉间闪现的困惑,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笑得有丝狡猾:“你不了解男人。亚洲的男人,传统上,没有人愿意离婚。哪怕妻子做了多大的错事。特别对于那些有成就家风严格的男人,离婚,等于砸了招牌,事情的严重性质不是平常人可以想象到的。”
“我明白。”安知雅心里头明白自己是上了贼船。但是,最开始是自己的错,因此认了。
“不管怎么样,为了弯弯,我们这个婚姻是不可以变的。还有一点,你想让弯弯姓徐,想让弯弯学习你们徐家的技艺,我都不会反对。但是,弯弯同时是我们李家的孩子,流有李家的血液。李家的规矩,弯弯必须知道必须承认这是她的命运。这点你作为弯弯的妈妈,必须有这个认识。”
安知雅未想到他这么快就反攻过来了,攻得她一时九愁转肠,不知如何开口。
李墨翰默默地看着她的表情,知道一下子如果爆开所有真相的压力会将她击垮,选择了一点点的透露,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先这样吧。以后有什么话,合适的时候我再和你说。毕竟你现在全副精力在对付安氏身上。”
自帝树后,对付安家的事,他便没有插手了。她知道他这是给她充分自由,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安知雅是很疲倦,她想,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或许她只一心应付安氏的人足矣。他这样一说了,她反倒得分了些心思去思考他的问题。而且,他选择在这时候开口,肯定有原因的。莫非,这场局,他在帝树那里插进来一脚,真是有问题的。
“小雅。”他的手拂开她的额发,凑上前,在她的眼皮轻颤着要抬起来又垂下去的时候,蜻蜓点水似地在她额头上滑过一吻,这吻带了渴望,又带了君子的压抑。
她感觉得到他靠近来的温热,却觉得他今晚说的这些话,让自己需要思考。所以在他的手带了祈求放在她腰间的时候,她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
他的手收了回去,并不急于一时,他都等了那么久。
在她起身进去浴室里冲完凉,走出来时见他坐在客厅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晚间新闻报道国内外形势,仿佛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安知雅心里边感到一道巨大的压力。夜晚睡在女儿身边,半夜里听到女儿喃喃“爸爸我不敢了”,她忽然想念起之前在家里过的那段舒心的小日子。他每天踩自行车载自己回家。想必,他之前执意带她这么做,便是知道未来有一天这种日子将会很难得。她翻来覆去:究竟,自己要和他走哪一条路?
——婚后强爱——
过两天,小丫头可以去上学了。夜晚,以着近段日子曾家对于安知雅母女的照顾,李墨翰带女儿上门答谢。
突然间贵宾的大驾光临,让曾夫人手足无措。
曾家那对双胞胎固然好奇小丫头的爸爸,但对于母亲的这幅惊慌失措感觉更有意思,两人之间拉起了扯皮。
“妈妈像是见到了国家领导人。”
“妈妈只见过国家领导三号,听说弯弯的爸爸1到3号都见过。”
“哎。”曾恩涛忒有感慨,“学校里都说小丫头是巴结我们两个。如果被大家知道,其实是两个巴结小丫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曾月煌没有弟弟的想象力丰富,问。
“看小丫头不惯眼的教务主任、校长同志,都得晕了。”曾恩涛边说边演戏,学着教务主任老胡同志拉着巴脸,然后两个白眼一翻。
“你们两个——”曾夫人泡了上等的茶叶敬客之后,终于意识到今晚主角两个儿子还没出场,板着脸喝道。
两兄弟一前一后从躲着的厨房里走出来,按照两个人私底下商量好的,来到李墨翰面前,没有等曾夫人开口,先笔直敬了个军礼:“首长同志好。”
曾夫人哑了巴,见李墨翰拿着的杯子顿在半空,想必是被她儿子突如其来的一招给吓到了,连忙尴尬地抓下两个孩子的手,心里恼怒:这两个混世小魔王,平常不是都挺听话的吗?
李墨翰倒是没有被吓到,是没有想到曾家出的这两个小宝贝,一直听说很乖,很有大人样,却竟是与曾少卫和曾少卫兄长小时候一样顽皮捣蛋,笑了,阻止曾夫人训斥儿子:“我是军人,他们敬礼也对。”
曾家兄弟得意地朝母亲扬扬眉头,接着毫无拘束地坐下来,围在李墨翰面前:“李叔叔,你在哪个部队的?和我们爸爸一个部队吗?”
“都是人民解放军。”李墨翰对待孩子都是这样,认真对待。
曾家兄弟向坐在爸爸身边的小丫头挤眉弄眼的:你爸爸很有威严,是个真正的军人。
小丫头也昂起小脑袋瓜,忒感自豪:爸爸不是帅锅,但是,是个真男人。
李墨翰与曾夫人寒暄了几句话后,问起:“我听说弯弯开始学钢琴了,想问今晚那个钢琴老师有过来吗?”
曾夫人很快明白到他是想问小丫头的学习进度,点着头说:“今晚星期三,有的。现在七点整,老师一般七点一刻到。”
小丫头听两个大人这么一问一答,小心脏跳跳,担心着:这段日子受了伤,没有练钢琴,不知道会不会退步了。于是小脸蛋瓜镀上了一层忧愁。
曾家兄弟拉着小丫头,说起那天在帝树第二天举行的钢琴演奏会。小丫头受伤不在,他们两兄弟见到了那个国际有名的钢琴大师理查德,他们顺便为小丫头美言了几句。
小丫头问:“他听了你们的演奏吗?”
“嗯,听了,不止听了我们的。”曾月煌说,一边向弟弟使眼色,千万别口漏了那天因为贾云秀恬不知耻的赖上去,大师破例听了安文雯的钢琴并指点了几句。
小丫头不需要听他们说,也知道。今天一回到学校,安文雯已经得意地向她炫耀自己被钢琴大师亲自指点。弯弯很少有的长短吁气,像个小老头似的。
曾月煌安慰她:“别担心。大师答应了,会来担任我们学校举办的钢琴竞赛评委。你肯定能见到。”
曾恩涛却是和小丫头一样皱着小眉头,抓一把小下巴,想着怎样才能让干了坏事还贪了便宜的安文雯拉下台。
李墨翰只关心女儿是否真的适合弹钢琴。他不像有些大人想着让孩子接触钢琴可以培育音乐修养,实际上是为了大人自己出风头。最重要的是,孩子合适不合适。毕竟,有些孩子学了很久,但没有一点进步,对孩子可以说是一种付出了没有回报的巨大打击。音乐属于艺术的一种,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的,更多的是要求一种天赋。
七点一刻左右,钢琴老师来到,被曾夫人先拉去一边说了几句后,接下来面对李墨翰也是相当紧张。
李墨翰见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但是在音乐学院教学,考虑到曾夫人是艺术界的名人,不可能请一个普通音乐老师来教学,便是带有几分诚恳询问老师的专业意见。
女老师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说:“弯弯这孩子,还是有一定天赋的。”
感觉这话带有一定掩盖的意思,李墨翰追问详细。
“这点,在弯弯第一天来上课的时候,有和弯弯的妈妈先谈过的。弯弯的手掌比较小,可以说是弹钢琴的一个先天不利的条件。可弯弯的妈妈说了,没有关系,因为这是她女儿第一次自己想要的东西。按照现在孩子学习的进度来看,我也和弯弯的妈妈有谈过,孩子进步很快,可以尝试第一次考级。听说上次本来是想私下先见见评委的,但受伤了结果没有见成。不过都没有关系。我认为孩子有这个能力。”女老师反反复复地说,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孩子有能力,这些弯弯的妈妈都知道。大概是觉得孩子父母之间好像没有沟通好,或是孩子妈妈对孩子爸爸说了,孩子爸爸还不信,再次来问她。这等于同时质疑了她这个老师的能力。
李墨翰把老师的话全听进去了,对老师说:“这些孩子妈妈都有和我提过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孩子学琴能学到什么境界?”
这些问题也是孩子父母整天问的。女老师也是挺犯愁的,于是举了自己的例子:“当年我学琴的时候,老师说我有天赋,但到了最后,我只是成为一个钢琴老师,而不是一个钢琴大师。毕竟艺术这东西,能成为大师级的人,实在太少了。”
“老师,你误会了,我想知道的是,我的孩子能不能从钢琴里面得到快乐。”
“这是她自己想学的,当然能。”女老师在说完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后,忽然明白到他的深意,又是皱起了眉头,“这个要看各人而异。有些人把克服始终无法克服的困难当做快乐。有些人把无法克服的困难当做痛苦。”
李墨翰都听明白了:小丫头是在始终无法克服的困难面前一直努力着。手掌小,这种天生的,真不是后天可以解决的问题。当然,孩子现在在发育阶段,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办法。但这意味着像国家运动员一样从小异于常人的锻炼。他本人并不喜欢这种勉强的做法。
然而,等孩子练琴的时候,站在房间门口,看见小丫头有模有样挺着背在钢琴键盘上一遍遍地弹着,嘴角的小酒窝随着音符的浮动一显一显,那种打从心底里涌出的愉悦,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完全说不出口让女儿放弃。
“弯弯喜欢钢琴?”带着女儿走出曾家时,李墨翰问。
捉着爸爸的手,一边走一边踢小石子的小丫头说:“是。”
“可以告诉爸爸,弯弯为什么喜欢钢琴吗?”李墨翰道,“因为爸爸觉得弯弯画画画的更好。如果把弹钢琴的精力放在画画上面。”
小丫头低着头,是把脑袋快垂到了阴影里面,喃喃地说:“只有弹钢琴,让我觉得我和班上的同学是一样的。”
画画,那是一般孩子都能学的东西。只有钢琴,是只有比较富余的人家才能学的。李墨翰心里头一酸,想到是自己让孩子非要上这种学校不可。这是孩子必须走的一条路。想必小丫头心里也明白,只能迎头赶上,认清这个现实。
“爸爸,爸爸不在的时候,弯弯决定了,要上哈佛。我的英语和语文考试,会拿第一的。”
李墨翰站住了脚,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他不清楚,自己把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带进另一个世界里,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是,他没有办法放弃她们母女。
“爸爸?”小丫头仰起小脑袋瓜,害怕自己又说错话。
深吸一口气后,李墨翰带着孩子继续往前走,他没有退路。
——婚后强爱——
自从开了那场研讨会后,岛外新城项目进入最终审批阶段。不久,传出了好消息。
省政府派了专人下来,F市市政府的领导班子抽出了一名副市长作为项目组的带头人,联合各局各单位组成一个单独的小组。于是各个投资银行公司都蠢蠢欲动。一时间,各个有名无名的公司银行派出的投资经理,在F市市政府门口进进出出。
安氏的投资中心,以前虽然也有作为,但因为安太公不重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项目,现在安云苏大力提拔下,从其它公司挖角,扩充人员,一马当先,在市政府门口守株待兔。
据最新消息,政府已经接待了至少四十家公司的投资经理,各个公司递来的材料堆满了副市长的办公桌,最终花落谁家还没决定。一般来说,这种前期磨蹭的工作要持续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但是,由于在审批之前政府与各大公司的业务都有接触,所以,又有内部消息透露,决定时间不会超过这个月月底。
安云苏坐立不安。那个沈部长秘书要走了他的名片,却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给他。不知道这个沈部长还管不管这个计划的,能不能在这个计划里说点事的。
刘生这段日子都跟在了他身边献策,对他说:“这个王副市长不太好说话。”
王副市长是在本地慢慢升上来的,不像其它领导成员,多是从其它地区调过来的,在本地的势力可以说是积累了多年。不用说,王副市长要用,也应是用自己亲戚的人。但是一般领导人都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所以,会选择让亲戚与其它公司合作,从中间捞一把油水。这些官场上的哲学刘生都懂,于是一一分析给安云苏听。
安云苏想到这些人不知道要从中间捞去多少油水,政府又是讲究廉洁要压价,自己能不能赚到钱完全是个问题。愈听心里愈烦,兴致缺缺。心思这样的生意果然是九曲十二弯,怪不得安太公不喜欢做。只因政府在里头抽的太厉害。可是,自己在董事局上已经发了大话,现在无论如何也低不下这个头了。
“能不能把王副市长赶走,找出一个对我们有用的人。”安云苏问。
刘生讶于他的大胆,竟敢在官员任免上出主意,一边又说:“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先例。想当年,你爷爷也是和其他人一块做过这种事,只因先前那官贪的太厉害,引起众愤。”
安云苏立马吩咐:“你帮我去打听打听,这事有多少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安知雅在得知政府人员出任项目名单时,看到王副市长一名,不由一笑:这个王副市长,不是正好在安氏集团出现转基因食品问题时代表政府出现在媒体面前回答问题吗?可见安氏集团和这个王副市长是结下梁子的。王副市长想容得下安氏,安氏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王副市长。
接下来又风闻了不少公司对于王副市长的意见很大。导致于某一天,政府记起了排除在外的CEL公司,打了电话过来让CEL公司派人过去。
方老太太询问安知雅的意见。安知雅摇摇头。于是接电话的人,推拒掉了这个机会。
王副市长眼见有被群体围攻的趋势,心里急了,这个项目不仅影响自己的钱包,还影响到自己的政绩。他马上双管齐下,一方面喝令底下的亲戚不要做得太过分,一方面召集最不满的那几家公司老总单独出来面谈,其中,就包括了安云苏和CEL公司的人,打算采取对敌方内部分裂政策。
安云苏高姿态,有意先吊了王副市长几天胃口,为的是争取最终有利自己的谈判。
王副市长与安知雅先见上了面。
地点选择在了安知雅定的一家火锅城。
王副市长今年四十多了,大月复便便,两鬓有些发白,可以说,他能出任这个项目带头人,也是政府里面对他的体贴。
安知雅带了张齐亚过来。王副市长带了自己的秘书小姚前来。四个人,没有分主次,围坐在在一张包厢里头的小四方桌边。这餐费用,当然是CEL公司付款。安知雅想着既然自己出钱,自然得自己吃得好吃得饱要紧,没有吝啬,在来时与老板娘说了,尽是上好的锅料。现在牛肉升价,这家火锅城,又是市内有名的一家,一盘牛腩,小碟子装,都要几十块。王副市长见着摆满桌子的锅料,不乏牛肚牛腩牛百叶这些值钱的内脏,又开了一瓶好酒,能感觉到CEL公司的诚意,对CEL公司不禁另眼相看。
“王副市长,请。”张齐亚亲自给客人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安知雅的只倒了小半杯意思。不是安知雅酒量不好,是李墨翰之前有对他交代过,她绝不能喝多,能挡一定要帮她挡掉。
王副市长有闻那天研讨会的事,据说上午两个中央来的小官,对于CEL公司本来很满意。不仅如此,省政府里的人,对于CEL公司也有些重视。可惜,CEL一切的好机会,被沈部长一句话堵掉了。他本想着这样也好,自己亲戚里面,没有一个和CEL公司有交道,不好打发。然现在见CEL公司的人如此巴结自己,又觉得有些惋惜了,好在现在来得及悬崖勒马,便装模作样感慨地说:“其实那天的事,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你们。幸好我们政府是开明的,不会让这种小事影响大事情。”
“有闻市长是个公平正义的人。不然,我们CEL不会来与市长见面。”安知雅说。
听到对方连副字都取缔掉,直接称呼市长,王副市长脸上的肥肉笑得一抽一抽像是乐极抽风快要掉下来,道:“我这人呢,就喜欢说真话,在部门里更喜欢说真话。”
意思是CEL公司犯的这点小错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要他在做主,只要CEL公司支持他。
安知雅向张齐亚使个眼色。张齐亚马上给对方两位客人空了的酒杯里再次斟满酒,接着在斟酒的同时,先往王副市长秘书手里塞了个信封。小姚忙着假装推却。张齐亚也只得装作为难地在他耳边说:不是钱。不用担心。是给你和市长夫人的。
的确不是钱,只是美容院免费券和健身房免费券,和一些超市的抽奖券、购物卡。都是CEL里面一群老太太老爷爷们积累起来送给安知雅拿来用作公关的。虽然不是钱,但是,对于应付市长下属和市长夫人,绰绰有余了。
“市长。”张齐亚接下来走到王副市长身边,王副市长自然是瞅到自己部下拿到的那个信封,他贴着王副市长耳边解释明白,“你的那份,我们觉得用现金或是用银行过户,都会留下痕迹不太好。所以想了个对市长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王副市长表示出了相当的兴趣。
“一呢。我们认为,如果市长突然把我们CEL提上了议事的台面,很容易让人起疑心。致使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们和市长的交易上,那对于我们,对于市长,是更大大的不利,这是我们CEL不想见到的,我们不想辜负市长一片期望。”张齐亚边说,边向对方敬了杯酒,以示诚意。他第一次喝完酒后的酒杯,却是在他给对方斟酒时,安知雅给他倒的。一肚子喝下去,其实都是水。
王副市长的秘书小姚帮自己上司挡酒,自己喝了一杯也示诚意。王副市长对于张齐亚刚刚说的话,显得困惑又犹豫:“如果你们CEL公司不出面,能做什么?”
“这点。”张齐亚开口的时候,安知雅又帮他倒满了酒,“我们做商人的,有些道术可能市长不知道。”
“说来听听。”王副市长听了兴趣愈浓,兴致一来,不觉间一口喝掉杯里的酒。
老板娘这时进来了,拿了上好的酒给酒杯空了的王副市长与小姚斟上。等老板娘退出去,张齐亚继续说:“王副市长只要给那些投资经理们放个消息就行了。说缺钱的话,来找CEL等几家公司,有绝对的优惠。”也即是说,让那些投资银行或公司融资的时候,给他们CEL机会。
“这个倒是不难的。”王副市长是出乎意料于CEL的要求这么低。
“我们还有个要求。”张齐亚似乎能看出对方脸上的心思,不慌不忙接上下句。
“怎么说?”王副市长觉得没有另一个要求才怪了。
“希望市长对于投标的安氏和钟氏,特别的开路。”
王副市长一愣之后,喔了一大声:想必这几家公司之间已经私下达成协议了。CEL不出面,是委托了这两家公司出面。
这里面是设套了,还不能让负责传话的王副市长露馅。张齐亚特别提醒王副市长:“这些事,市长最好也不要向另外两家公司的人提起。你知道的,台面下的事情,彼此之间知道的多了,反而会生罅隙。”
“行!”王副市长一口应承。他们这些公司之间的纠纷属于他们自己的,他干嘛掺和,免得出了问题赖在他身上。他只要依照CEL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办事就可以了。
眼见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张齐亚再次给对方敬酒,道:“这样,我们CEL为了答谢市长,如果市长有什么人有闲钱的话,都是可以来找我们的。我们CEL绝不会抽中间的手续费。而且会帮他们谈个好价钱。”
王副市长听到这会儿,完全笑眯了眼。这样一来,不存在他和项目公司之间贿赂的痕迹了。投资嘛。只要不是他本人,谁都可以。
接下来,酒席上一片和乐融融,大家都像是已经赚了大钱一样大喝大吃。安知雅也大方,不停地让人上酒上菜。王副市长和小姚脸上都被酒和火热烘得满脸通红。最终,张齐亚安排了事先安排好的代驾司机,送两位官员离开。
张齐亚只喝了一杯入肚,安知雅喝了小半杯。两人倒是吃得肚子有些撑,在大街上慢慢地散步。张齐亚见快走到了公交车站时,顿住了脚说:“雅姐,在这里等。有人开车过来接我们。”
“有没有必要?”安知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求助,无奈地笑着。
事先他打算让安知雅滴酒未沾的。哪知道他当时若不给她斟酒,对方小姚已经快站起来给他们倒酒。被迫之下,安知雅喝了小半杯。今晚喝的是浓度不低的白酒。小半杯白酒不可小看。
“说,说你酒量不好。”张齐亚磕磕巴巴地解释。
就知道是丈夫多事,安知雅向他一个瞪眼:“听人胡说八道。我酒量好着呢。在村里,和别人斗酒,能斗嬴五六个男人。”
张齐亚抓了抓头。
安知雅朝他脸上仔细看了看,借着路灯,却是发现不知道是不是风一吹,他脸颊上潮红一片,摇摇头说:“我看你才是酒量不好。”
张齐亚不红脸都得被说红了脸。他和别人喝酒,都是喝啤酒,很少喝白酒。所以可见王副市长和小姚平常喝酒是海量,不知贪污了多少。想到还要借这些贪官的手,他心里气闷,不由往地上跺了两下。
安知雅淡淡地扫过他年轻的脸上:“要沉得住气。”
张齐亚低声道:“雅姐教训的是。”
安知雅显得语重心长起来:“虽然你说是跟我,或是说跟我丈夫,我们都希望你是能沉得住气自己独当一面的。因为有时候事情突发起来,没有我们在前面主意,需要你自己拿主意,就看你能不能沉得住气了。”
张齐亚听着这话心惊胆战的,他再见到奉书恬的时候,都没有轻易和奉书恬说上一句话,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表现的太刻意了。”安知雅轻而易举一句话拆穿了他在她面前表演的猴子把戏。
张齐亚一怔,手脚完全不知道放哪里了。
“还有。”安知雅继续提点他,“你不用和我丈夫特意去提这件事。他是已经知道的了。虽然我也没有和他说。”
她都发现了,奉书恬不发现,才怪。张齐亚心里头叹气。
“我丈夫是个心思很沉重的人。”安知雅或许借了点酒气,难得说些心里头的话,“他心地固然善良,但实际上比我苛刻。没有能力的人,他会慢慢将对方调离自己的。”
张齐亚心头一跳一跳的:“雅姐——”在他这个旁观者眼里,他们夫妇几乎是没有什么交流的人。何况,安知雅一直是这么冷冷漠漠,他还有点儿对奉书恬一面倒的热忱感到不值。现在听来,安知雅远比任何人了解奉书恬。
风在大街上刮起一片片落叶,有点迷煞眼睛。钟尚尧的迈巴赫在十字路口左拐弯时,先是发现了安知雅和张齐亚两个人站在路边上,那个位置离公交车站不远。钟尚尧打了方向盘,靠上去,想借张齐亚这个中间人,和安知雅见上面说上话。
见是迈巴赫来到脚边,张齐亚和安知雅齐齐一愣。紧接张齐亚护在她面前,对着降下车窗的钟尚尧。
“你们是在等车吗?我载你们一程。”钟尚尧把头探出车窗,对他们两人说。
“钟总,这怎么好意思呢?”张齐亚已经反应过来了,有条不紊地拒绝。
“没关系。在公司以外的场所,我们都是朋友。”钟尚尧说。
“那也不行。”张齐亚铁了的拒绝,“钟总,你不要忘了,雅姐是被公司赶出来的。在做这个决定时,你在场。”
钟尚尧被揭了短,倒是没有生气:“公司和我都意识到了错误,想要安知雅回来,现在是她不愿意。如果她愿意,我亲自赔礼道歉都没有问题。”然后,借着车灯,他看见了张齐亚红红的脸,皱起眉:“你们是在外应酬喝酒了?被风一刮,发汗感冒了怎么办?赶紧上车!”
张齐亚依然不肯。没想到的是,钟尚尧会下了车,亲自给他们打开车门。张齐亚简直以为这人是强人所难,一股怒火往上腾。当时安知雅被公司赶的时候,怎不见他这样好心。现在他安这样的好心是想干什么的,显而易见。张齐亚干脆借着酒气往外撒火了:“不需要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文字版首发-浪客中文
“齐亚。”安知雅拉住他冲动着要举起的手臂。
钟尚尧还是没有气,不,是带了点可怜地望着张齐亚,心里想:这个单纯的小伙子,是和自己一样被安知雅骗得团团转呢?还是根本和安知雅是一伙合起来骗他的?但是,如果不问,肯定永远不知道答案。他开了口:“利用我的,始终是她。我从来没有骗过她。”
这句话落地,张齐亚瞪着他,张口还想说什么。
安知雅在小伙子肩膀上拍了拍,道:“齐亚,他没有说错。我是故意让董事局把我开除的。”
张齐亚听到这话,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有什么?无商不奸嘛。
可是钟尚尧握着车把的手,些些地抖了起来。他的猜测是一回事,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他平复下气,道:“你这么恨我?”以至于选择拿他当棋子。
“钟总,商场上输得起赢得起。所有的原因,只因为你在那个位置上。”
钟尚尧内心里又一震,她从没有把他作为钟尚尧看,只把他看成一颗棋子。徐乐骏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只要他再掺杂一点感情下去,他别想赢过她。
这时候,安知雅越过张齐亚的肩膀,看见了一辆雪福来停在对面街的天桥底下,不知道是停了有多久了,这心里头便是一个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