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公司里的生杀掠夺,见到李家里面这一切,安知雅觉得其实还好。毕竟,这些过门的媳妇自己都有私房钱,比起在公司里为了生存打拼的员工,没有生存危机,没有到死活不能从的地步。
因七婶私自接受贿赂的事情,大女乃女乃将六婶给恨上了,一并将上次同意拨给六婶的那几个人全部回收,然后,竟然同一天又都给炒了,有点杀鸡儆猴的味道。意味大女乃女乃在警告所有人,大房如今还是大女乃女乃一个人说的算。
六婶心里气的半死,二房的人则听二女乃女乃的告示,益发警惕李墨翰夫妇。如此一来,时日又过了一周,李宅一如既往的表面平静。安知雅在厨房这块的管理步入了稳定阶段。
那日,走进李太女乃女乃房里时,忽听一阵欢声笑语。全姨捧着脏污的茶具出来时见到她,小声报信:“是兰芝小姐过来了。”
姚兰芝,这个极像已逝姑女乃女乃的人,安知雅很早就想见一见了。移步进门,见一女子身着古朴的青绿天鹅绒旗袍,膝盖下开叉的裙角露出极致修长的美腿,那双套着藏蓝布绒鞋子的小脚丫子,透着层丝袜可见其骨骼玲珑剔透,传承了东方女子的婉约迷人。那头背对着门的乌亮发丝,发顶戴着的是个碧玉镶着白瓷花儿的头箍,宛如乌中一点雪,垂在肩头上的末尾电了点卷儿,如同湖中微起的波澜,七分规矩三分俏皮。这样一个处处透着极致美景的东方美人,既符合国学美中的淑女范儿,又有走出国门面向国际必备的活泼精灵,本身已宛如一幅能让人目不转睛的画。
当姚兰芝听到她脚步声,随同李太女乃女乃转过脸来,那副微笑中静若处子含蓄中蕴发光环的神态,与安知雅见过的油画里面的倾国美人,的确是八分容貌十分气质的相似。
安知雅在心中百思回转,却是秉如以往漠漠不开口的。
“太夫人,这是我那八嫂子吗?”姚兰芝微启芳唇,语气拿捏的中规中矩,凡事过问老人家,那么对于安知雅来说一不显得生疏二不显得过于亲切。
这酷似姑女乃女乃的女子不仅美,而且睿智想必也得姑女乃女乃的真传。安知雅不得怀疑全姨之前与姚兰芝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过节,否则以这样一个八面玲珑进退有节的女子,未必会得罪任何一个人。
“是你八哥的媳妇。”李太女乃女乃肯定了说。
“八嫂子好。”姚兰芝起来鞠个身。
“这是你七嫂的表妹子,叫兰芝。”李太女乃女乃介绍的挺用心,“家中父母早逝,又无兄长扶持,因此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学习时借住到了你七嫂这里,今是个有名的小提琴家。”
原来是个没父没母没有兄长的孤女,恐是身带万贯家产,才能来投靠到李家。
安知雅简单微含下头:“过来是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七嫂子说。”
也是中规中矩的回答。李太女乃女乃听了不能说高兴非常,只能说满意。
姚兰芝一坐下来,马上眼中只剩老祖宗了。
老祖宗那副看着姚兰芝的眼神,也像是盛满了蜜水一般的甜,好像怎看都百不厌。
在这样两方亲密到无法插入第三个人的情形下,安知雅不会去勉强凑这个趣,是默着走到了一边,揭开那个老人家最爱的青瓷茶壶盖子,见里面的花茶已经泡得有些糜烂了,倒掉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重新放上几颗玫瑰几颗茉莉再加上一点龙井,浸没上刚烧开的热水。
在这期间,老祖宗与姚兰芝又开始话谈了。
“你前些日子没有来,听说是染到风寒了?”
“我是想来,不过女乃女乃您身体在调养中,我就不敢了,怕传染给女乃女乃不好。”配合着这话,姚兰芝两只葱葱玉指轻微捂唇,吐了两声恰到好处绝不会失礼的微嗽。
“七嫂给你请了医生看病没有?”李太女乃女乃这声关切绝不像是客套。想是忆起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因病英年早逝的可悲人生。
“嫂子本来要请人给我看。但是想着这边的医生多是西药打针的,还不如自己煲点蜜糖雪梨调养。女乃女乃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已经渐好,不然不会过来看望女乃女乃了。”姚兰芝后面这话说的一丝急,像是急于阻断老人家什么话。
老祖宗眉头一皱,轻轻的:“嗯。”
安知雅听到这里,不得佩服这二房的人,怎能是和六婶大女乃女乃一个水平的。姚兰芝当着她的面阻断老祖宗的话,不正是不要老祖宗牵扯到请她安知雅给看病。老祖宗这一听,其中蕴含的意味不免多了,不乏有未免七嫂或许请过了她安知雅过去帮忙,但她安知雅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拒绝了姚兰芝。什么话都不需要说,根本不需要点到她安知雅,但是,在老祖宗的心里面,对她安知雅的为人方面必是开始存了一丝疑惑了。
花茶泡开。提起青瓷茶壶,给下面玻璃柜子里找出的两个水仙茶碗斟上茶水。之前的一套茶杯子被全姨拿去洗了,也不见全姨回来,想必还在避着姚兰芝。一杯端给老人家,一杯自然搁在案上等姚兰芝自己取。
老人家喝了一口,问:“你是来找弯弯的吧?今天下午我让那钢琴老师带她去了外面走一圈,见见这里的世面。”
“太夫人有心,是孩子的福气。”安知雅道。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卢雪都有时刻报告她。李太女乃女乃这点不是不知,说这话,只是在找借口,提醒她现在不要在姚兰芝面前提任何家丑。从这点可以看出,李太女乃女乃不是把姚兰芝当女儿的替身,是当未来媳妇看的。
“女乃女乃。”姚兰芝打开了放在自己脚边的纸袋子,取出了一件鹅黄的毛线披肩,“您看看,这件披肩合适不?”
“喔?”老人家只要一拎起那披肩,再看领子内里缝制的牌子,双眼一亮,明摆着是个很有名气的牌子货,不由模着披肩表面上那温暖又舒适的毛,说,“这倒是真羊毛。”
姚兰芝听老人家欣赏,微微一笑:“有人送我的。可我从不习惯鹅黄色,便想着送其她人。偏偏我表姐和我一样不喜这颜色,送二房里哪个姐妹又怕有失偏颇,表姐和我一样为难。拿到这里来,是想让女乃女乃给做个主。”
“要我做这个主是可以。”老人家一般来说,听到下头的人事事请示自己显得自己很有智慧,都是十分高兴的,更是以亲切的协商的口气与姚兰芝交流意见,“但这东西始终是你的,你想送谁有这个权利。这样吧,你提几个人选,我来帮你挑一个。”
这话想必正合姚兰芝的意思。姚兰芝嘴角的弧度向上扬了扬:“女乃女乃既然这么说,那我照女乃女乃的话办,女乃女乃必得帮我挑个合适的人来。”接着,她那声音是阴阳顿挫,似是边想边说,却是有条有理:“这颜色嘛,我个人以为,六婶和七婶的肤色都偏白润,挺衬的。然后呢,九嫂子那是个标致的美人,虽然颜色也衬,但只怕这披肩还衬不起九嫂子。”
李太女乃女乃一边听一边是极认真地帮她拿着主意,道:“你六婶七婶的肤色是可以,但是呢,你小姑娘不知道,这年纪大了的人,再穿这样过于浅色的衣服,会显得有失大方,想必她们两个也不会接收。至于你说九嫂子那话,我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有其他人选吗?”
“女乃女乃,说实话,来之前,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选了。可能是我来是客,见的姐妹毕竟不周全。所以呢——”说到这,姚兰芝忽然一双柳叶美目飘开了去,往斜旁的人影小心地一瞥之后,迅速收回眼神,含蓄地笑着只等老人家自己猜。
老人家对于这种偶尔小辈在自己面前表现的俏皮,自然是相当欢喜的,不会介意。
安知雅在接到老人家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的一刹,心头一动,知道中套了。
“好吧。这事我来主张吧。你放心。”老祖宗既然开了口,事情十拿九稳能办妥。
姚兰芝起来向老祖宗道声谢,离开时又向安知雅揖了揖:“八嫂子有空到我那里坐。”礼节做的十足,走出去时的背影优雅高贵,完美的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豪门里要的媳妇,不是要真,而是要能时刻保持住完美的形象。在这点上,姚兰芝可谓是量身打造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安知雅看着案上那杯自己倒出来姚兰芝没有拿起的茶,心中一抹冷笑后,把茶水给倒了。重新斟了杯热的给太夫人端上。且先看老人家怎么表态。
“知雅,你觉得兰芝配小禄怎样?”老祖宗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絮絮叨叨一个劲儿地吐口水,也不管安知雅愿意不愿意听,“小禄是医生,兰芝身体又偏弱一些。最主要是,兰芝守得住寂寞,小禄喜欢外跑也没有关系。”
在老人家眼里,这两人就是良配,不说是否外相才华为金童玉女,一个是老祖宗欣赏的媳妇人选一个是老人家疼爱的曾孙子,两个人配在一块给老祖宗承欢不是很好?安知雅完全可以认定,之前自己没有出现前,老人家恐怕已是内定将姚兰芝配给自己丈夫了。现在退而其次将姚兰芝配给了小禄,已经是底线。若她安知雅知道好歹,这时候必定要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奉承两句。可后果,不是安知雅能承受的。
老人家提了口,她赞成,这凑对的事可不是老人家去做,老人家担心曾孙子不满意会怪罪到自己头上,那么,必是要她安知雅去当这个冤大头。何况,她安知雅一点都不赞成把姚兰芝配给小禄。
小禄那是个真性情的人,把姚兰芝这么条月复黑狼配给小禄,等于糟蹋了小禄。知道小禄对自己丈夫很重要,她安知雅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种牵错姻缘的事。再说如果小禄看得上姚兰芝,早已有所表态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太夫人,这事儿还轮不到我开声,您知道的,大房里比我大的长辈比比皆是。我若是先违背长辈开了这口,我想我家女乃女乃要暴跳如雷了。”这时候,拿那个苛刻到连李太女乃女乃都不卖面子的大女乃女乃当挡箭牌最合适。安知雅说着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李太女乃女乃捏着那件华贵毛线衣的手指头拽得一阵发白,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郁闷的。你说安知雅是聪明还是愚蠢,会不知道她意思?若真是愚昧的只知道遵守礼教的,上回不会拿着大房开刷了,只能说是真聪明的,或许又真的有难处两处为难夹在中间,但也不该如此不卖她门面学起了大女乃女乃的风格?归之呢,老人家狠狠将披肩甩在膝盖上。但只过一会儿,老人家气缓过来,思绪条理了,该发威了:“这披肩你拿去戴着。人家一片热忱送来,不要辜负了人家心意!”
安知雅还能怎么办呢,有得必有失,在她为小禄的婚事开月兑的时候,就想到必定会有这个结果了。所以不会再去顶老人家的嘴,这时得学全姨,接受老人家一时的任性。这样老人家虽败犹荣,这口气才能顺下去不计较,不然她安知雅不用继续在李宅混了,毕竟得罪的是李家最高老祖宗。
披肩搁在了房间里的桌上,一时之刻,看着这披肩精挑细选的颜色都知道,这个局,恐怕是在她上二房讨要厨房备用金时,七嫂见着她穿的毛衣颜色接下来给设下的。
一旦接了人家的礼,便是没有不受贿的嫌疑。
二房费尽心思要她收这个礼,是警告,她安知雅再怎么闹腾都好,不要把心思动到二房头上,那么,她安知雅好处自然多多。
小惠拿着干洗完的衣服走进来,见到她看着桌上的披肩不动,进退不是,干巴巴地说了句:“太太这披肩真漂亮。”
“你喜欢?”安知雅挑起眉头。
“挺——衬太太的。”小惠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完一句,已是满身大汗,唯恐说错什么会立马遭来杀身之祸。
安知雅要鼓励她说话,不会随意地批判她,只问:“你在这屋里走动多了,觉得谁穿的衣服最漂亮?”
一般来说,会巴结奉承的,肯定会口头甜甜地说“谁能比得上太太您呢”。可小惠不是这种货色,甜言蜜语的违心话说不出口,倒是认真地仔细地想了想:“二房的墨雅小姐。”
李墨雅是二房五婶的二女儿。安知雅偶尔经过二房门口有见过这位年芳二十二的闺中小姐的侧影,长相自然不如姚兰芝那般绝世,但也有一定姿色。想个办法将李墨雅最爱的衣服牌子揪出来,应该有所作为。这事暂时不能吩咐小惠去办,但可以让小禄去查。
——婚后强爱——
话说,姚兰芝走回二房。七嫂在门口接她,关了门便问:“怎样?这事办妥没有?”
姚兰芝慢步悠姿地坐下来,方说:“这么简单的事情,本不该由我出马。”
“谁让家里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的。十姑想出面,女乃女乃却是不肯的。”七嫂吐了口气,抱有十足歉意,“若我有这个能力就好了。”
“其实这事要办压根都不难。”姚兰芝理所当然地承受了她的歉意,“在这家中什么人都好,还不是要靠老祖宗一句话存活。抓住老祖宗才是至关重要的。短期内她应该不敢对二房动作,她得防着我。”
七婶听到这话这口气完全松开了,笑着给她倒茶:“你啊,自从有了你来后,我们二房算是有了个宝。女乃女乃都不知道有多喜欢你。”
姚兰芝接过七婶手里的茶,吹吹杯口的热气,刚在老祖宗房里滴水不沾渴死了,谁让那个新进门的小媳妇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端茶给她喝她偏不喝不卖这面子,看安知雅能得瑟多久。没错,安知雅是有些智慧,但是,一看老祖宗对这安知雅也不是十分喜欢到比她多,毕竟对方的貌相与娘家都在那里摆着两个字——贫乏。若不是有李墨翰撑腰,早就塌了这腰。想到李墨翰,姚兰芝的眼神变得犀利而凶狠。
“对了,女乃女乃问你意思,要不要说亲?”七嫂踯躅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家。”
这话又戳到了姚兰芝的软肋里去。三房的人,她一直看不起的。二房是自家的,不好挑,最好自然是名正言顺将来会继承宗业的大房里挑。
第一人选李墨翰,大房长孙长子,又受李太女乃女乃的最宠,她为他苦守了这么多年的空闺,等到的却是他带着妻儿回来的结果。怎能让她不对他一家恨之入骨?
第二人选李墨青,人秉承七婶的性子老实可靠。她曾是想着若李墨翰不能回来挑李墨青这个愣头青也不差,到时掌控丈夫继而继承李家宗业,她一生辉煌一样能走到李太女乃女乃的顶点。岂料在前年中间偏杀出了个程咬金九嫂,长得那真是风流体态,不知道谁介绍来的,一下把李墨青的魂给勾了,入门便怀孕生子,完全奠定了地位。
今只剩那个小禄,却是个古灵精怪难以掌控的。她人又在二房,不能时常往大房跑会被三姑六婆说三道四。不然她早就至少把李墨青给勾了,而不是让一个外来的九嫂占了便宜。
说来说去,她倚靠的这二房的女乃女乃要负起相对的责任。二房的女乃女乃做事太稳,一直只让她等候时机,从不出动出击,想必对她的婚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今听表姐说起二女乃女乃问起,恐是被家里说闲话的人说多了,不想让她在这里独守空闺,有赶她出门的迹象。想是这么想,问还得问清楚了:“表姐,女乃女乃她是什么意思?”
“表妹你多想了。”七嫂笑一笑,笑容自然流露,想必说的是真话,“女乃女乃她是想你嫁的好。这样你后半生幸福,她才能对得起你的父母。”
那是,她父母去世后留给她的家产,专门是拨了一部分给二女乃女乃为她撑腰的。
“女乃女乃有合适的人选吗?”姚兰芝这口气顺了些,问话自然了些。她本身固有的家产又不少,二女乃女乃是个聪明人,不会与她敌对才是。
七嫂道:“这个人选,女乃女乃说让你自己挑,她来筹划。过几天,家里要摆个宴席。家里的老老少少,与李家有些裙带关系的外戚,都会到场捧老人家的面子。相信其中不乏有表妹你一心想寻的青年才俊如意郎君。”
姚兰芝听到这消息,未免不精神一振,因着这些年老祖宗常年反复生病,一年到头都是在病床上躺着,许久不能接客,这李家里的摆宴停了有好几年。想来今老人家要隆重复活,这里头的大人物都是要出面的。
因此,这两表姐妹马上商议起如何应付这即将来到的举世盛宴。
——婚后强爱——
安知雅接到李家自身要摆宴的消息是在两天之前,不是李太女乃女乃嘱咐的,是小禄透露的。李太女乃女乃正式告诉她决定要请客。离正式摆宴日子只差那么四五天。同时间,其它房的相应工作,却都已经陆续开展了。到最后,才通知到她这个厨房,可见李太女乃女乃由于姚兰芝对于她的那股气还在。
时间匆忙,安知雅没有时间计较太多,让张齐亚和卢雪都加入帮忙统计。小丫头在这段时间内,天天被老祖宗叫去房里试穿衣服,安知雅知道这事后略感忧心,与丈夫说:“让孩子在公众面前亮相不大好。”
李墨翰深思片刻,道:“太女乃女乃应该知道事情轻重,不会做鲁莽的举动。”
安知雅真怕老人家因二房那妖精真是把她给惦记上了,说:“那个姚兰芝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嫂那个表妹?”李墨翰手指头模着下巴颌,“有问题吗?”
“你没见过她?”
“见过一两次吧,完全没有印象。”李墨翰道。他从小到大在豪门里面蹦跳,对于那种完美型女人养成了一定的免疫。
安知雅叹了口气:“太女乃女乃想把她指给小禄,我没有应承帮忙这事。”
李墨翰大吃一惊:“指给小禄?!”
“怎么?你有人选给小禄?”安知雅感觉丈夫的态度有些古怪。
“那倒没有。”李墨翰坐在床边上,是苦思冥想起来,“但我知道小禄的眼光比我还高,能看得上她吗?”
安知雅愣住了:小禄挑女人的眼光很高?
“小禄以前迷恋戴安娜王妃。”李墨翰分析,“所以他择女人的标准,一是身材,二是特别的一种气质。”
明摆着,姚兰芝两个条件都不符合。
“但不怕,不是要摆宴吗?说不定她能看中李家以外的人。”李墨翰说。
感情办这宴会,是为了给姚兰芝挑选丈夫?安知雅口角上不由冷了:“太夫人真有心帮一个外人。”
李墨翰一时无话。老祖宗的性情愈老愈是有些任性。
话是这么说,如果姚兰芝能趁此滚出李家,倒也不错。安知雅认真地问了起来:“都有些什么人来参加?小禄说有可能宴请三四百人。七婶报给我的数字是,发了五百份邀请函,回函有四百六十七份确定参加。这样一算,岂不有上千人。”
“这不奇怪。”李墨翰口气里一点都没有讶异,“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家里宴请了几千人,游园时像游公园,挤破脑袋。”
安知雅问:“办这个宴是为了什么?”
于是要提起李墨翰到李家后,一直往外跑的原因了:“美国经济萧条,欧元贬值,泡沫经济愈来愈严重。之前摩根大通不是才发生一件大事损失了好几个亿。李家近来公司内也出现了些问题。”
一般来说,女眷持家,男人赚钱养家。大房的爷爷和二房的爷爷带着一批子孙,都在李家公司里坐镇。像李墨翰和小禄这种放弃养尊处优的家族事业往外自寻出路,是极少的,基本没有的。所以,李墨翰若突然想回来李家公司发展,等于是回来劫财,所有李家子孙必是要跟他拼上条老命。所幸李太女乃女乃知道这害处,根本不敢向李墨翰提这个要求去撞众人枪口。
“太女乃女乃让我暗中调查公司内部运作情况。”李墨翰说完这句,完全进入了沉默。因着李家产业实在过大,实体非实体经济皆有,遍及多个国家,涉及多个国家元首交涉,要让他从何谈起?
安知雅也只是问一句,不打算问仔细。问的多了,反倒显得自己有贪图李家财产的嫌疑。
“哦,对了。”李墨翰道,“这次来的客人里面,有几个你认识的。”
“谁?”
“钟家,方真也会来。”
安知雅没有注意钟家或是方真,首要注意的是安夏颖。自从母亲和兄长相继入狱,安夏颖接下来会怎么做,可以想象。
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安夏颖在上上周,与钟尚尧在香港举行了订婚仪式。安氏企业移交给了他人,并不代表安夏颖本人的律师所会遭到影响,毕竟有钟家在给安夏颖撑腰。安夏颖近来的活动方向,从香港转到了美国,配合未婚夫钟尚尧从真愈美亚太总部调回美国总部的行程。期间,钟尚尧与方真有几次接触,具体接触什么,方老太太不能过问孙子的事情,因此问不到任何内幕。
防人之心不可无。安知雅那天打了电话给夏瑶,称是要见罗德。
夏瑶是在两个大学同窗都飞往美国后的第二周,飞到了真愈美美国总部服役。接到安知雅的电话,夏瑶乐着说:要见罗德,罗德求之不得呢。
当天,将家内的事情安排妥当,安知雅离开李家,驱车前往曼哈顿。给她开车的是张齐亚。张齐亚来到这边后,首要任务就是跟随全德开车,熟悉美国交通规则与周近路线。
与罗德约见的地方在炮台公园。这里有许多长凳可供游人坐靠,面对大海,远眺自由女神像。昨日纽约市内下了小雪,街道上覆盖了层白色,安知雅脚上穿的鹿茸靴子踩在上面有点嘎吱的响。张齐亚跟在她后面留意四周。天气寒冷,连带路上行走的人渐少。
“嗨!”远远的,见着在冰天雪地中依然迷你短裙红腰袄的夏瑶,阳光下那张富有活力的五官,这一刻看着让人羡慕起来。
安知雅想:至少夏瑶过的人生是自由而奔放的,不需像她,早早被家庭束缚。
随着距离的缩短,在夏瑶身边站立的外国男人,年约五十几,身材高大,有一米八以上,稍卷且显得稀少的发丝是半白半黑,红彤彤的鼻子上戴了副扁长而小巧的银丝眼镜,身上的大衣长到膝盖下三分之一,颜色是稳重的灰而厚沉,脚上的黑色皮靴朴实无华,一眼望过去,其绅士儒雅的气质足以让人会误以为是个老学者,绝不会是什么跨国公司的高层领导。于是,夏瑶站在他身旁,看起来很像是个留学生,一下清纯不少。
“哎,没想到天气这么冷,到对面的咖啡屋喝杯热的再说。”夏瑶蹭着地上的雪粒,咕哝道。
走进咖啡屋,坐在落地窗边的台子,发现还是能看到海以及在海雾中朦胧的女神像。
“我BOSS,罗德。”夏瑶一面解开缠绕脖子的围巾,一面向招待要求上几杯热饮。
“你好,我是安知雅。这是我助手张齐亚。”以纯熟流利的英文,安知雅向对方慎重介绍了自己的人。
进了屋内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灰色马甲的罗德,一只手搁在台面上,一只手捏着鼻梁上小巧的眼镜架,嘴里头像其他外国人一样,咕噜噜吐出一串本地流利的英文后,忽然“喔”一声表示恍然大悟悔恨不已,瞬间转了中文:“我会中文。”
夏瑶在旁边哈哈大笑,对安知雅道:“别介意。罗德他很好玩的。”
“我会玩魔术。”像是为了证实夏瑶的话,罗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抽出其中三张,现卖地在木桌子上搭了个三角金字塔上的平杠。搭完后,罗德向他们两个伸出手:“你们猜猜,我用了哪三张牌搭的?”
安知雅思考的时候,张齐亚直接低了头,把眼睛快低到桌面水平线上去偷窥这三张牌面的花色,看清楚后吓了一跳:“三张黑桃A。”
罗德听完这答案,笑着问安知雅:“安小姐的答案呢?”
“承诺,纪律和管理。这是每个交易者必须遵守的原则。而你,是个魔术师,意即你是个分析师。”安知雅沉稳有力地吐出。
罗德那双蔚蓝色的小眼珠子里一亮,却是叹道:“你们东方人,有种西方人无法理解的智慧。”说罢是把那三张牌放了下来,摊平呈列,见果然是三张黑桃A。
三张黑桃A,在常规的扑克牌里不可能出现。意味着,分析师具有魔法师一般钻漏子作弊的不可思议的能力。黑桃A,在某些扑克牌游戏中被奉为最大,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而在所有的游戏中,基本上不会是如牌面上所显示的成为最低能力的数字。也即意味着分析师一般是以小胜大的博弈。
“金融分析师,不允许进入交易,因为不公平。这是很多人的说法。”罗德道,“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安知雅在来之前考虑过许多罗德可能要与自己交易的内容,但是现在听罗德这番话,有种突然钻入了胡同里的迷茫。她交叉着十指,努力地咬着字:“罗德先生,我听苏珊娜说,你之前欣赏我的厨艺,或是想从我这里买到一些御用食方。”
“不!”罗德把头甩得像拨浪鼓,连带着对夏瑶撇去了不悦。
夏瑶忙摆手澄清:“我只是说你称赞过她发明的面条。”
“好吧,是我让你误会了。我承认你有很多方面的才能,安小姐,但我看中的是你这个。”罗德从另一边大口袋里一模,好像变魔术般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搁到安知雅面前,“你在你们国家大学时期未完成的数学研究论文,我个人以为很有意思。”
安知雅是没想到他突然把这个她以前没能完成的草图揪出来,可见其意味深长,便是脸上冷了几分:“罗德先生,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是想和我做什么交易?如果是想劝我回真愈美工作,抱歉,我没有半点兴趣。真愈美的那些股票我随时准备转送给其他人。”
“我想你完成你这个没有完成的论文,进入华尔街,帮我从金融市场中找到一个人或是说一个团队。”见她认真,罗德也认真地将小眼镜摘了下来,露出那对湛蓝如大海一般剔透干净的眼珠子,与她对视着。
一时沉静,窗外小轿车滑过水泥路面上的雪层,嘎吱嘎吱。
“可是罗德先生——”安知雅找回谈话的原始点,“你在中国的时候,派苏珊娜和我接触,是想委托我找李夫人的关系。”
“没错。我送给你这个东西,是想让你送给李夫人讨欢心,这样,你会回馈我的人情。”罗德道。
别说安知雅一呆,夏瑶整个人被炸飞了。夏瑶红了脸,完全误解了老板的意思。或是说,罗德本来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的,让她不得不误会。
“怎么,你没有送出去吗?”罗德见她们两个神情不如自己想象中一样,不由惊诧,“我调查了许久,知道她喜欢。”
话说回来,罗德托夏瑶送到她手里的这东西,的确是费了番功夫。这玩意儿是古人研究十五巧板与易经之间关系学说的一本论著手抄遗本。李太女乃女乃喜欢的东西,多是古香古色,尤其是中国古代科学。在她本人的抽屉里,有各种巧板,小丫头到她房间玩时,她经常让全姨拿出来给小丫头开发益智。
“你们中国婆媳关系很特别。”罗德叽叽咕咕着,想说明白自己有多好心好意帮助她化解家庭危机。
安知雅不得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罗德先生,我想你误会的是,你送的这礼物,最终是送到我婆婆手上,与我并无太大关系。换句话说,我并不需要讨好我婆婆。”
罗德把小眼珠子眨了两下:“你觉得这报酬太低的话,当然了,我有让苏珊娜传过话,只要事成,我会支付可观的报酬。”
夏瑶的脸又红了,简直无地自容。她又误会了BOSS的意思。
还好,安知雅替她圆谎:“不。我不是要钱,而是我没有理由花费大量时间来帮助你。我自己也有许多要完成的事情。”
“可你出来见我了,是有求于我吧。”罗德拍拍自己胸口,充满了自信。
安知雅绝不轻易放松口风:“我要先知道,你能给我什么值得我为此达成这笔交易。”
“你想要什么呢?”罗德反问她。
这个问题安知雅一路想的可就许久了。思路日渐成形,道:“我想要调查一个真相。所以,需要先调查出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恰好他们在美国都有金融上的活动。在中国的话,因为贪官可以一手遮天,想查出一些潜在的涉及到官方的真相,是相当艰难的,困难重重,不可想象。但是,我想在美国或许能找到突破口。之所以选择到这个时机与你见面,是因为我认为我的对手即将来到。”
罗德明显对她这个话题感到了意思,双手交叉着把脖子伸长了听:“你先说说你要调查的这几个人我是否认识。”
“有一家我相信你肯定认得的,钟氏。”安知雅目光坚定,冰冷地说出。从丈夫口里听说了相关信息后,她益发以为钟氏应该是牵涉到她姐姐的命案里面。
罗德的小眼珠子蓦地黯淡下来,搁回鼻梁上的小眼镜:“不瞒你,安小姐,这也正是我要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