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华离开后,随意沿着阳毅回家的路线逛到了对眼桥,路过那里之后再次去阳毅家看了一下,再一次确实那里已经人去屋空后失望的离开。时间离下一班回程的飞机还有两小时,杨仲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随便逛逛。逛着,逛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对眼桥的位置。
站在桥头点了根烟,杨仲华望着桥下的墨溪,神情有点恍惚。
两个月以前,他并不认识阳毅这个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杨嘉。
杨嘉是个很可爱的小子,他生下来时,自己和老婆狂喜的心情,现在都还记得。那种身为人父的骄傲自豪,看着有了生命延续的激动,看希望之花打出花苞的憧憬,种种心情在做了父亲后才明白看着自己骨肉时那种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放到他手里的渴望。
可是,杨嘉身体不好,三岁时确诊有白血病。这对杨仲华夫妇来说,无疑是最让人痛苦的打击。才三岁的孩子啊,那么可爱,那么怜人,他还有漫长的人生道路要走,两夫妇甚至都计划好了他的将来,他将来要像自己一样,参军,当个兵,做一个铁血铮铮,忠心爱国的好军人!
可是,怎么就得了白血病呢?杨仲华止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在战场上杀人杀得太多,终究招来了报应?
现实的情况容不得杨仲华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接下来的两年就是带着杨嘉辗转各大名气医院的历程。只是,白血病仍是治不好。
杨嘉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候痛起来哭都哭不出来,小身体蜷成一团躺在床上只能喘气,看得杨仲华夫妇心里在滴血。
最后来到了西潭的市三医院,只因为听说有个老中医教授,在用中华传统医药攻克白血病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两夫妇就带着杨嘉来了。所谓急病乱投医,就如杨仲华夫妇这般,凡是见到一丝希望,都会用力抓住它,就算轻得像根稻草都不敢放过,乞求能让杨嘉的病有些转机。
事实上,杨嘉住进西潭市三医院后,根据中医治疗,确实有所好转。但很快的,病情急速反弹,经过一次大量输血换血后,杨仲华夫妇只能带着杨嘉重新寻找希望。他们并不怪那个中医教授,两夫妇不是不明理之人,相反的,杨嘉好转的那段时间,一家三口都很快乐。仅仅虽这一点,杨仲华就很感谢那个一脸慈祥的老中医教授。
小扬嘉也很喜欢他,但更喜欢一个叫做阳毅的年青人。在接下来求医的过程中,两夫妇把这个名字听得耳熟能详。阳毅哥哥会用纸剪小人儿;阳毅哥会做弹弓;阳毅哥哥会说故事;阳毅哥哥会踢足球;阳毅哥哥会把他放在小凳上,当开火车一样推来推去;阳毅哥哥最喜欢笑,笑起来好看不得了;阳毅哥哥甚至还违背院长的叮嘱,偷偷带他水池边上玩、晒太阳、看金鱼,带着他做了很多很多勇敢的事。在久病的小男童心里,阳毅哥哥是无所不能的,连心目中最厉害的人――医院院长的话都能违背,还有谁比阳毅哥哥更强?
两夫妇听得啼笑皆非,大是有点遗憾没有见眼看到这个替他们爱护了杨嘉的少年。两夫妇,一个要做生意,另一个要执行任务,虽然无耐,但也不得不这样,不然哪里来的钱给杨嘉治病?治白血病根本就是烧钱,多少病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不得不放弃。听得叫做阳毅的少年在医院里代替自己给了小杨嘉这么许多快乐,两夫妇都很感激,甚至觉得如果再继续在西谭呆下去的话,化重金来请他来当小杨嘉的看护也不错。能让久病之下变得有些自闭的杨嘉这么快乐的人可不多见。
哪知随着而来,两夫妇突然听到得到天大的好消息:杨嘉的病开始好转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两夫妇都不敢相信,去下一家医院检查,居然也是这样报告。白细胞的数值开始逐渐减少,趋向于正常化。这比头一次中药调理的病情好情更加良好,简直是天大的福音。
看着小杨嘉脸色一天天好转,不再苍白如纸,小身体也有了力气,开始表现得活蹦乱的,两人这才真的相信了。杨仲华看着儿子控制不住的嘴唇一直抖,杨嘉的母亲则抱着杨嘉大哭,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但没想到的是,怪事接连而来。
杨嘉开始看到许多幻觉,光怪陆离的什么都有,每每说出来让两夫妇听见了后不是不肯相信就是惊得一背冷汗。这孩子时不时还会进入一种走神的状态,两眼漫无焦点的凝视着某处方向,像是眼里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偶尔会哼一种谁都没有听过的曲子,曲调怪异,旋律缓和沉重,让听见的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事后过问杨嘉曲子谁教的,叫什么名字,孩子便回答没人教他,他就是听见空中有这种声音,曲子的名字叫地狱镇魂曲。他有时候还会拿着蜡笔在墙上乱涂,颜色永远都只选取黑红两色,用幼稚的笔调画出教堂、墓地、长翅膀的人、或是不长翅膀但肢体扭曲的怪异类人形像。黑与红的线条与色斑,涂绘满墙的颠狂图像,有时杨嘉自己画着画着就会失控的放声尖叫,显露出一种毁灭般的暴躁。
两夫妇很担心,看杨嘉的情况竟像是身体好了以后心理上又出了问题。带杨嘉去看儿童心理医生,被告之小孩子正在接触和接受这个世界,外加之相像力丰富,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过渡期才会出现类似的表现。这种情况不太常见,但并不是没有,国外就有多例报告。两夫妇这才放了心,虽然杨嘉仍是会出现幻觉,偶尔也会情绪失控,两人只把当它作小孩子想像力丰富,兴许自家儿子是小神童什么的,只是高兴,不再担心。
三个月前的一件事发生了一件事,把杨仲华真的吓坏了。
那天他刚执行任务回,又是飞机又是船又是车的,累得十足疲惫。回到家,迎接他的是柔软的拖鞋,妻子的笑脸和杨嘉的欢声叫唤。杨仲华心里很温暖,觉得这才是家,一个可以遮风避雨,整个世界里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杨嘉从他手接过包,叫了声:“爸爸。”又看了看杨仲华背后,乖巧的道:“甘叔叔好。”
杨仲华当时太累,也没有多想,径直去洗澡,他不想身上的血腥味沾染到家庭其它两个重要的人身上。
洗着洗着,忽然想起杨嘉那句:甘叔叔好。顿时毛骨悚然,滚荡的洗澡水淋在身上也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寒意不停往外冒。
自己身边,姓甘的,杨嘉认得的就只有那么一位――甘霖。也是自己的战友,部队里匪号叫做甘蔗的甘霖。他长得又瘦又高,长自己四岁,如果不牺牲,应该是三十八岁。
甘霖很喜欢杨嘉,又是独身,便把杨嘉当自己儿子看待。杨嘉也喜欢他,左一句甘叔叔,右一句甘叔叔,唤得这人总是咧着大嘴笑。
问题是,甘霜已经牺牲了,原因是替自己接了一颗子弹。他的遗体已经火化,秘密的盖着国旗下葬,这事只有自己几个才知道。
杨嘉,叫的又是谁?
杨仲华光果着身子冲出来,厉声问道:“儿子,你刚刚叫谁?”
杨嘉手里拎着个变形金刚玩具,茫然的看着杨仲华,道:“甘叔叔啊。他就在你后头,你没看到?”
杨嘉妻子正捧着汤出来,看到杨仲华光果着,正要笑骂他不要脸,听到杨嘉这句话,笑容顿时凝在脸上,表情像见了鬼一般。
两夫妻相对看看,都在对方脸上找到最恐惧的表情。甘霖掩护杨仲华牺牲,杨仲华悲伤之下,一次大醉中无意给妻子说了,她也知道。
杨仲华控制住情绪,放低声温声道:“胡说,我哪有看到甘叔叔。”
“真的,就在你背后。还冲我笑呢。”
杨仲华后背冷汗涔涔而下,强笑:“甘叔叔在美国出差,不可能回来。”
杨嘉诧道:“那是谁?和甘叔叔长得一样啊,还穿着军服,嗯,应该是军服吧,像电视上演的。不过没那么干净,胸前这里红红的。”指了指胸口偏右的位置。
杨仲华脸色彻底白了,甘霜是特种军人,自己知道,妻子无意间也知道,但杨嘉不知道。而而一般人心脏偏左,甘霖偏右,这事只有军部医生和自己知道,杨嘉指的那个位置,正是甘霖替自己挡枪时中枪的位置!
“他……有没有说什么?”杨仲华涩声问。天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说了,甘叔叔说现在不能给我买礼物了,他只能守护着你,他还说你很大意。守护是什么意思?”
杨仲华大震,心中一时间又喜又悲又惊又怕,种种情绪混杂不明,困难的问道:“现在呢?”
杨嘉看看房顶,道:“飞走了。甘叔叔会飞呢!真是厉害!”
杨仲华妻子的碗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浑身打着颤,看着丈夫不语。
温馨的小家气氛被被小杨嘉童稚的话语打破,杨仲华两夫妻一整夜守着杨嘉又惊又怕,谁都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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