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狐族功法,岂是你所能抵挡的。”年长男子轻蔑看了宁采臣一眼,手掌挥动间,那两股黑气气势大盛,宁采臣体内灵力渐渐不支,黑气一寸寸上行,渐至膝盖。
膝盖之下,如双脚如冰,重逾千斤,宁采臣艰难拖着双腿,趔趄后退。
黑狐族年长男子见状,紧跟而上,步步紧逼,只是体内剧毒发作,每过一刻,身体便被侵蚀一分,但宁采臣不死,他却月兑身不得。
七毒散混合五毒散,常人沾上一点,便毒发而死,他虽然乃一狐妖,但剧毒入口,也无力回天,若不是有灵药与他二弟内丹合力压住剧毒,他也早已步了他二弟后尘。
宁采臣后退几步,身子一晃,却突然消失在眼前,黑狐族男子一愣,但通过功法仍能感应得到,他随即明白过来。
“阵法。”年长男子暗暗叫苦,狐族全靠肉身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得道,虽然狐性狡诈,但在聪明才智上远远不及人类。
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虽然修炼困难,但各种修仙法门层出不穷,阵法,制符,炼药,都是妖族没有的东西。
年展男子虽然在之前见识过阵法,但却不懂其中奥秘,故而见宁采臣隐入阵法之中,先前的法术被阵法隔绝,他不知阵法内宁采臣情况如何,当下不敢贸然闯入。
就在他压制不住体内剧毒想要遁走之时,忽地身子一紧,一大蓬蛛丝从黑夜中无声无息飞出缠上他的身体。
“暗影蛛丝?”他立时张开惊呼,想要施法,但蛛丝忽地一扯,他身子便如风筝一般被拉入阵法之中,眼前一晃,竟然似乎回到了狐族。
“你竟然为了自己活命,取了你二弟的内丹?”他看到面前站着族里的长老和许许多多族人,他的父亲,一只已经修炼出金丹的黑狐此时正怒发冲冠质问着他。
“我——我没有——”他极力否认,他低头,不敢再看父亲愤怒的眼睛和族人幸灾乐祸的嘲讽。
“你还不承认?”一名长老厉声道。
“我没有。”他的确不敢承认,族里的规矩让他心惊胆颤:伤同族者,取其内丹,神魂俱灭。
“大哥,大哥,你为何要取走我的内丹?”眼前又是一晃,他二弟竟然又出现在眼前,只是月复部处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那是他刚才爪子抓的。
“二弟,二弟,我不是故意的。”他眼神一阵惊慌又是一阵迷茫,二弟不是明明已经中毒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又是一名长老出现在眼前。
“我——我甘愿受罚。”他脑海里充斥了二弟那惊恐的面孔,父亲那愤怒的眼神。
“行刑。”长老冰冷的话语让他忍不住一抖,一把尖刀出现在眼前,尖刀一闪,插入他月复部,一搅,似乎要将内丹挖出。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剧痛让他突然醒悟过来,行刑不应该用刀的,而是爪子,他双臂挥动,想要将那尖刀拔出去,但嘴里一丝黑血流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眼前又出现刚才那个人的面容,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好像他所看过的狐族里最美丽的公主的眼睛一般,只是公主的眼睛像月亮,而这个却宛如夜空里的星星
“这便是阵法吗?”他发出一声叹息,永远闭上了眼睛,身体忽地变成一只狐狸,更大,而且有两只黑色的长尾。
生来的时候,是狐狸,一番修炼,化成*人形,死后还是变成狐狸,然后消散在天地间。
宁采臣有气无力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小刀,上面沾了血。
黑色的血,狐狸的血。
刚才就算宁采臣不用刀,那只狐狸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身中两种剧毒,就算是仙人想要驱除也不易,更何况只是小小狐妖。
但他现在也不好过。
那两股黑气失去了源头的支持,渐渐被宁采臣的灵力压迫而回,但仍然犹如附骨之疽一般,残留在双脚。
宁采臣只觉得双脚冰冷,运行磐石决,灵力行至双脚,便再也无法寸进。
他休息片刻,正想站起来,头一扭,却看到长福的身体动了一下。
“你还没死?”宁采臣看着胸口被那年长男子一掌打得凹陷一大块的长福,心想若不是自己有磐石决,估计也会这样。
长福看着宁采臣,半晌才道:“是你下的毒。”
“是的。”宁采臣一口承认,“你是不是很恨我?”他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蠢。
但长福却艰难摇了摇头,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哦?”
“他们两兄弟不安心修炼,在人世间祸害女子无数,总有一天,会遇到能制服他们的人,只是我没想到的,竟然是因为我。呵呵,这便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因果报应吧。”长福笑了一下,带着些许自嘲。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着他们?”宁采臣想不到长福见识比他那两个主人还高。
“我们一家,世代为仆,我生来命运便是如此,即便修炼成*人形,也早已注定。”长福说起来很是自然,就像中国人早上要吃油条豆浆,外国人要吃牛女乃面包一样。
宁采臣想起前世看过的电影电视,有的人从来只会顺从自己的命运,就算再怎么杯具,也从来没想过要摆月兑命运的捉弄。
一切,在他们眼里,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皇帝就是皇帝,奴才便是奴才。
亘古不变。
长福便是这样的人。
就算他是仆人,就算他跟了个差劲的主人,就算他见识比他主人高一些,他也只甘心于自己的仆人之命。
正因为如此,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多么地惊天动地泣鬼神,就像一只呆在井底的青蛙,忽然跳出井外,看到了外面广阔无比的天地,就像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从太空中俯瞰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现在,我终于要解月兑了。”长福很累很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狐,整日里为酒菜发愁奔波,说出来没有人,或许是狐相信,他还记得若干年前走出狐族时,那些族人羡慕的眼光,他们都认为长福跟着他的主人去人类世界吃喝玩乐享福去了。
的确,人的社会比狐的社会,更生动,更多姿多彩,但,也更凶险千倍,一不小心,便会沦为人类的猎物。
狐狸毛皮制成的衣衫永远是千金小姐们的最爱,狐狸的内丹永远也是那些道士和尚们眼里的宝物,还有其他的妖魔鬼怪虎视眈眈。
宁采臣想不到一只沦为奴仆的狐妖也会有这么多想法,在他眼里,狐狸就是狐狸,纵然狡诈,也只是狐狸,哪能与人相比。
但听长福一席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有些狐狸虽然可恶,但更多的狐狸却如长福一般,只想好好修炼,化成*人形,位列仙班。
而人,有些却比狐狸可怕得多。正如长福说认为的,人类社会比狐的社会绚丽多彩,但也更险恶。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宁采臣看着长福眼神开始涣散,便知他已再也没救了。他有些后悔,虽然毒杀了两只骚狐狸,却也连累了罪不至死的长福。
“心愿?若是能再回到族里看一看,我死也可以瞑目。可惜,我是回不去了。”长福仰头望着夜空,夜空很暗很暗,看不到一丝光明,只有几颗寂寥的星辰。
“我带你回去。”宁采臣突然说道。
长福笑了一下,看着宁采臣,道:“没用了。”
宁采臣正想说话,脸色一变,那两股黑气竟然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卷起衣衫,两只脚竟然变得乌黑,就像穿着一双黑袜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