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假作真时真亦假
“老兄,你耍我么?”看着眼前滔滔不绝越说越起劲的乐弘,宁采臣有些欲哭无泪。当初怎么没看出这哥们如此具有八卦潜质?
“宁兄,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转瞬即逝,终究化成白骨一捧,何其悲哉?乐某与你相逢即有缘,不忍看你迷失在这滚滚红尘,到头来悔之晚矣。故而特意相劝,希望宁兄不要见怪才是。”乐弘真是一番苦口婆心,不惜耗费唇舌,当初在那破庙里见宁采臣,见其卓然不群,行事有度,才将寻找小七之事相托,几个月后,却发现宁采臣似乎深陷红尘的俗事杂务之中,这才有了提点之意。
按他以往的做法,这样的事是绝不会去做的,因为修仙之人见惯了生死,性情多冷漠,何况修仙修仙,靠的是各人机缘和悟性。若是苦心相劝,那便是悟性不佳,谓之无仙缘也。加之修仙中人,对天道接触越多,比之凡人更加看重因果,轻易不敢沾惹,因果越多,牵绊越多,修仙之路越坎坷,任谁都避之不及。
可惜宁采臣正满肚月复诽,怎会明白乐弘的一片苦心?就算他明白,他也不会真的听从乐弘的话,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乃修仙之道。
道,古往今来,被传说得无比玄妙深奥。而在宁采臣这个现代人看来,道,即规则。
天有天的规则,乃天道;鬼有鬼的规则,乃鬼道;神有神的规则,乃神道;仙有仙的规则,乃仙道;佛有佛的规则,乃佛道;而人也有人的规则,乃人道。
正所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西方有句谚语“条条大路通罗马”,同样的意思。现在流传的各种方法,都只不过是为了理解这规则而已。但被弄得神神秘秘,设下许多限制,似乎稍不留意触犯了什么规则,便再也无缘这天道了。
只是这些想法,他却不能轻易说,因为没人会信,也没人愿意信。很多事情保持神秘的样子更容易让人接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的思想和想法的。试想,如果在一百年前告诉世人,月亮只不过是个球,上面既没有嫦娥,也没有吴刚,更没有桂花树,恐怕世人只会骂你一声疯子。
所以现在宁采臣只能不断点头:“是是是,乐兄教训得是,不过宁某实在有些事,不得不去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乐弘也只得作罢,转而说道:“宁兄对幻术所知几何?”
宁采臣赫然道:“这——其实不满乐兄,我只是机缘巧合获得了一个小小的幻阵,谈不上有多了解。”
“可知何阵?”乐弘问道。
“这——好像就叫幻阵。”宁采臣汗颜。丐道人其实只是炼气期修为,也没有什么宗门,偶然间得了阵谱,靠自己天赋苦心研究,才稍有所得,对幻术的了解,还停留在初级层次,宁采臣的幻阵得自丐道人,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就是布那个初级幻阵,他也练了无数回,照着葫芦画瓢,才算布成。若是换一个稍微复杂点的阵法,他只能干瞪眼了。
“那宁兄可否布此阵来看看?”乐弘道。
宁采臣点头,当下便拿出布阵用的材料,仔细布起来,这个阵法他已经布过多次,倒也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布了个小阵。
等宁采臣将最后一个灵石放上去,四周景致一变,将乐弘和宁采臣两人笼罩在内。
乐弘一看,便笑道:“果然如此,这只是入门的阵法,最简单的五行幻阵。”
五行幻阵,金木水火土,根据周围环境,幻化出相似的环境。其笼罩的范围甚小,威力对付其他从没有见过幻阵的人还有点用,但若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只要视而不见或者强力破阵,此阵轻易即破。
不过丐道人陈九做了些小小改进,能将阵法里的一些东西幻化成其他形象,便像当时宁采臣所看到的彩蝶变美人,美人变夜叉。
宁采臣闻言羞愧不已,亏他一直以来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对阵法有天赋呢,原来只不过是入门级阵法。
乐弘站在阵法中,对阵法幻化出的景色视而不见,踏步而出,宁采臣见此,心知阵法对他无用,便撤了五行幻阵。
“宁兄可知何为幻?”乐弘双手负后,抬头望向远方。
宁采臣思索片刻,方开口道:“幻者,假也。”
乐弘又问:“何为假?”
“非真,即为假。”
“何为真?”
“非假即为真。”宁采臣刚想回答,却一愣,这好像哲学里的诡辩一样,假,非真,真,非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假?真和假之间的标准是什么?怎么判断真和假?有没有非真非假?
乐弘见宁采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颇有深意看了宁采臣一眼,笑而不语。他这样问可不是无的放矢,无论是幻阵,幻术,都要看天赋,有的人天生木讷,也许学其他可以,但这幻术却是不行的,好像金庸大侠笔下的郭靖一样,学降龙十八掌,学得比聪明的人还好,因为降龙十八掌的要诀便是沉稳有力刚猛无匹,但换成阵法,他看一辈子也看不明白,也只有黄药师那样的聪明绝顶之人才对阵法稍有研究,即便如此,也要穷尽一生的心力和时间。
那黄药师的阵法,还需利用天然的地势和事物,比如桃花岛上要种些桃树,在修仙者眼里,便是连入门级的五行幻阵也不如。
宁采臣苦思良久,忽地想起前世看过的太极阴阳图来,阴和阳,不就如同真和假一样么?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和假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也不需要界限。因为真便是假,假便是真。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如是说。宁采臣本是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的人,换个角度一想,便心有所悟。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便是假,假便是真。”他朗声道。这两句话看起来简单,说起来更简单,很显而易见,但在当时,又有几个人明白?就算明白的,又需要多高的天资和悟性?
乐弘听了却是一惊,他虽然这样问宁采臣,其实连他自己都不能用这么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他浸婬幻阵多年,也只能说略有些感悟而已。现在连他都怀疑这宁采臣难道真的是天赋异禀?
假作真时真亦假,乐弘如获至宝一般,一时竟沉思起来,宁采臣见他半天不做声只是低头皱眉,心想我说得不对么?看来这玩意比我想象的还要玄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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