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三年,三月十三,乐寿县,郑皇后临时下榻在乐寿府衙,剩余不到三百龙武军将蛋大的县府衙护卫的铁桶一般,当然,这个所谓的‘铁桶’说法又是出自腌臜太尉之口,此人脸皮之厚,古今也属罕见……
三月十五,乐寿舟船北上河间,郑皇后一行在河间府军和龙武军水陆两路的护卫下于次日晚入了河间府。
啸风峡一役,郑皇后因受惊吓而病倒,河间郡王郑绅大怒,皇帝的老丈人发飙,连高太尉也不免心头忐忑起来,虽说郑绅手中无有实权,但人家的女儿郑皇后可不是个摆设,出了这等大事,不找出一二个替罪羊如何能自圆其说?不过,老奸巨滑的高俅却没开口分辩什么,他暗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陆敬武去向郑国丈解释,而这个陆指挥使也是为了推卸已身罪责,就一鼓脑把所有责任都堆到了乐寿县知县安贞的头上去了……
负伤的安贞安大人也未在乐寿养伤,便一同随军到了河间府并在馆驿修养,这日,一堆军士冲进了馆驿。
“侍卫马军麾下龙武左厢军虞候马泰奉命前来抓拿通敌嫌疑犯安贞……”领兵虞候马泰一脸肃容的颁令。
馆驿中,安敬和高宠、高莺美以及另两个都头邓怀、耿忠也不由傻眼了,他们也一同护驾来到了河间府,安敬早知此事不会善了,那高俅又或郑居中定然要找替罪羊出来为这次啸风口劫袭背黑锅,只是没想到这个替罪羊会是自已的父亲安贞,那虞候马泰一言甫落,高宠先拍桌而起,怒道:“马虞候何来此说?我家安大人血战啸风口,一力拼死周全皇后娘娘,如今却说我家大人通敌?是何道理?不说个清楚休想带走安大人……”
邓怀和耿忠也站了起来,手摁着腰刀柄,一个个怒目圆睁,“……马虞候,通敌非小,可有人证物证?”
“呃?”那马虞候一见这三个都头都横眉立目的站了起来,更手摁着刀柄,象是一言不合有拔刀相向之虞,这几日听说乐寿府一伙差役个个悍猛如虎,尤其是那个高宠高都头,更是万人敌的不世猛将,那日宋指挥使领兵撤退之际,诸龙武军士都瞧着‘高都头’那杆大枪是如何灭贼屠寇的,活命下来的无不记着这猛人。
马泰还真怕激怒了这伙悍猛如虎的衙役,这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铁汉子,可不是假瞪眼的,他心里着实一虚,又见那俊秀无端的‘安衙内’动也没动坐在方桌旁,在他身侧还坐着一位更秀气的皂袍衙役……
“这位便是乐寿安知县的公子安衙内了吧?”马泰识相的拱了拱手,七品知县的公子按大宋荫律也能获从九品的将仕郎官衔,虽无实职却也吃得朝俸,人家可不是没出身的白丁,宋制重文轻武,他哪敢小覤了。
“安文恭的便是,未知马虞候奉谁人之命前来拿我父亲?”安恭从此人神色之中看出他也是奉命行事。
眼见安敬不为所动,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从容,马泰心下也不由暗赞,“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陆敬武大人。”
这刻高宠等几人的目光全都望着安敬,包括一侧的高莺美,他们都知陆敬武官高势大,只等衙内做主了。
“敢叫虞候得知,家尊舍命周全皇后娘娘,忠贞之心可鉴日月,陆指挥使又是哪个?诸儿郎欲血啸风口时,他又在何处?如今跳将出来寻家尊替罪?真正是可笑之极,虞候想带走家尊也不难,拿来家尊通敌的罪证,我等便心服口服,妄置空词何以服众?高都头,你等整齐衙役,若谁敢动我父半根毫毛,格杀勿论……”
都没想到安敬这文弱书生此时居然放出这等厥词,不说那马虞候呆住,就是高宠等人也怔在当场,道是一直不曾站起来的高莺美这一刻美眸闪亮的起身道:“喏……誓遵衙内所谕,安大人无罪,绝不受此不白之冤。”
高宠、邓怀、耿忠也一齐抱拳了,“誓遵衙内所谕……”邓怀更大踏步行出,整齐了馆驿内那十数名衙役。
蓦地里气氛显得无比压抑,随马泰冲进来的那帮‘如狼似虎’的龙武厢军士也紧攥着刀柄冒出了虚汗,他们一个个盯着当厅而立的万人敌高宠,能从高宠眸子里看到森冷的寒芒,似也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杀气!
啸风口一役,高宠独斩强贼数百首,威震河间,军中更传的他神乎奇神,所以这刻面对他的人压力极大。
此外又说那安敬,就是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宋恽都对其赞赏有加,必竟人家在啸风口也立下了不世奇功。
马泰不由苦了脸,面对这些乐寿的悍勇军士他也不敢乱来,忙一举手制止了手下军士的妄动,道:“衙内,休要为难我等,马泰只是奉命行事,你这般做法也令我等无从复命,又说此间乃河间府所治,请衙内三思。”
他言下之意不啻于告诉安敬‘你别乱来,这里可不是乐寿县,而是河间府,闹出事来你有几颗头够砍?’
这刻安敬长身而起,淡然一笑,“虞候要是做不得主,请复上锋便可,常言道:抓贼拿赃,捉奸擒双,家尊一身是伤,如何经得起折腾?想把他下到牢营中屈打成招?哼,断无此理,谁指他通敌,本衙内倒想与他去皇后娘娘面前辩论一番,我安文恭乃安贞亲子,父子同心,某一路护着娘娘出险境,难道也有通敌之嫌?”
马泰见安敬态度强硬,更是犹豫了,真要动了刀兵他也怕娘娘怪罪了下来自已小命不保,蹙了眉瞅着安敬,半晌才道:“衙内果有胆色……某深为钦佩……”言罢他回转了身子,对手下一堆军士中的两个道:“你两个速回军司,禀明此间实情……请陆指挥使定夺……”派走了二人他倒当厅坐下了,仅只朝安敬一拱手。
安敬也撇了撇嘴,拱手道:“嘿,虞候小坐,高都头你不妨陪虞候喝茶,本衙内去看看我父亲的伤势……”
……
“好逆忤,做反不成……”陆敬武猛的一拍茶桌,瞪圆了眼大喝一声,“传令下去,速拿叛贼安家父子…”
“且住……”下首处坐着的副都指挥使宋恽这刻出声了,他沉着脸拧着浓眉道:“陆指挥,且请三思,安氏父子护驾有功,那安文恭更一路护鸾驾出得啸风口,我等这番拿了他父子,娘娘若是责问又如何答对?”
陆敬武中等身材,年约五旬,顶盔贯甲,举手投足间震的身上甲叶哗啦啦的响,此刻却是阴沉着脸,怒睁一双三角眼,呼呼喘着粗气,听罢宋恽之言,先是哼了一声,又道:“宋指挥,你如何糊涂了?非是那安贞通敌,还是我等龙武军通敌不成?他不通敌辽人又如何乔装出现在啸风口?那啸风口明明有强贼啸聚,叵耐那安贞知情却不先报,只待我等遇伏他却假腥腥的来护驾,此人嫌疑重大,拿下了严刑侍候,定然实招……”
“陆大人可曾想过,安氏父子救驾之功属实,娘娘逢凶遇险时,却只寥寥数人在侧,如何不感念他父子?”
陆敬武黑脸微红,却道:“那安贞奸诈,故作姿态罢了,却想借此邀功,拿了他定罪,其它诸事自有太尉向皇后娘娘呈禀,你我不必操心,须知我等哪个不是拼了命周全娘娘?如今那安敬却敢对抗侍军,可见其早存异志,一并拿了问罪何错之有?本官以为宋指挥多虑了,一切自有本官担持,人来,随本官亲往馆驿拿人。”
宋恽见劝言无效,心下不由一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分明是陆敬武要推卸他临阵逃月兑之责,唉……
这边陆敬武点齐百数亲军赶往馆驿的当口,安敬也趁机派出向郑仕元大人求援的人进了河间府衙……
他假借往后堂看父伤的空档让跟来的耿忠出了馆驿去府衙找郑大人,除了找郑仕元现在是没法子了,至于说和侍卫马军闹崩了翻脸只是吓唬那个马泰,安敬也没有把握敢说高宠就会铁了心跟着自已去‘造反’。
事实上自已词锋转厉之后,高宠他们几个明显的一震呆住,倒是那乔装的‘高军士’配合了自已的戏。因此不难看出,高宠等人还是慑于朝廷婬威的,在他们的思想里就没有动过‘逆上’这心思,逆来顺受惯了。
这让安敬心里很是郁闷,这年月的人都是愚忠思想,象高宠这样有名门传承更自诩忠贞之士,更不会轻易背叛朝廷,他们信奉的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父叫子亡子不敢不亡’的愚忠愚孝,再一思忖,想在这时代拉起一支‘造反’的队伍真也不易,只怕要走的弯路会很长,而眼前这一关如何过?却须细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