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坐落于西南角,稍稍有些偏僻,距离皇上所在的养心殿也远些,正是因为这里安静,适合病人养病,皇上才特意安排襄昭仪居于此宫。好在,未央宫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因着皇上关照襄昭仪,殿宇时常翻修,看上去倒也比翊坤宫、储秀宫不差。
这次前去未央宫,穆紫鸾带了伶心与墨桐二人,还有几个负责抬东西的太监,一路上,伶心将穆紫鸾晕倒时,众妃嫔的表现一一告之穆紫鸾,连某个小主的表情,某位小主的眼神,都讲得详细生动,穆紫鸾暗暗赞叹伶心的细心敏锐,墨桐亦是自愧不如。
“如此说来,襄昭仪娘娘替我说了不少话。”穆紫鸾脸上含着一缕幽幽的笑意,虽然不知襄昭仪帮她是为何,又或许她根本不是想帮自己,只是想打压明妃罢了,可无论如何,她帮了自己,自己总要表示一番谢意。
“小主赎罪,未得到小主应允,奴婢擅作主张,多带了一份礼品出宫。”伶心眉心含着卑微谦恭的神色。
“做得好。”穆紫鸾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唇角扬起满意的弧度,聪明伶俐却又事事替主子考虑周全的奴婢,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襄昭仪是未央宫主位,穆紫鸾进了未央宫后自然先去清心殿求见,襄昭仪的贴身侍女梅语恭敬欠身,面上含着抱歉的神色,道:“回沁贵人,昭仪娘娘身体不好,夜不能寐,清晨才得入睡,此刻还未醒来,还望贵人见谅。”
穆紫鸾不介意的扬扬手,“昭仪身体不好,本该多多休息,是我不请自来,叨扰昭仪了。”她侧过头,递了个眼神,伶心会意,立刻命太监将其中一个箱子抬到梅语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昭仪娘娘收下。”
梅语也不推辞,“贵人太客气了,礼奴婢就替昭仪娘娘收下了,奴婢会向娘娘转达贵人的心意。”
穆紫鸾点点头,领着众人走向清心殿南侧的烟雨阁,也就是馨常在所在的住所。馨常在的家生丫头彩霞正在门外烧水,远远的看见穆紫鸾前来,又惊又喜,连忙起身道:“表小姐来了!我家小姐正念叨着您呢。”
看到彩霞,穆紫鸾觉得甚是亲切,见她手里握着煽火的扇子,不由得皱眉道:“这些事本该粗使丫头去做,你是馨常在的家生丫头,身份尊贵,怎可做这样的事?”
表小姐一向唤小姐为馨儿,现在却规规矩矩的称小姐为馨常在,彩霞心思一动,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言,不由得面生愧意,垂头道:“小姐身边本有四个丫头伺候,可是……”她停下不语,幽怨的目光瞟向东侧的日影阁,
穆紫鸾心下明白了几分,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吩咐众人留在外间,独自一人进了内室。馨常在正坐在小轩窗下刺绣,她身着鹅黄色锦缎宫装,黑亮的长发挽成一个半月髻,发饰很是简单,看上去倒不像个小主,反而像个身份高些的奴婢。
看来馨儿的日子不太好,她压下心头的担心,脸颊挂上笑意,轻快唤道:“馨儿。”
馨常在绣得认真,乍闻有人唤自己,抬头一看,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姐,不禁喜上眉梢,快走几步携上她的手,“鸾儿表姐,我可把你盼来了。”她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怎的表姐入宫也不来找我,在凤仪宫乍看见表姐,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表姐晕倒了,我担心的什么似的。”
穆紫鸾携着她的手一同坐在窗前,歉意的笑笑,“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害得你担心了。”
馨儿亲自斟了一杯茶递与她,笑吟吟道:“我自然是惊喜的,本以为入宫后就要孤零零一人了,现在表姐也在宫中,咱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作伴,表姐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高兴,”她细细打量着穆紫鸾,“不过,我也真的担心表姐,那日明妃如此咄咄逼人,后来表姐又晕倒了,我几次去沁心宫都不得见,我真怕……”她强撑起笑容,“幸好,看到表姐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这便是自幼的情分了,穆紫鸾顿时觉得心上一暖,她品了一口茶,只觉得茶水苦涩难咽,眉心似蹙非蹙,放下茶盏道:“我没事,你且安心,倒是你,在未央宫住得可习惯。”
馨儿闪躲着她的眼神,只垂头勉强笑着:“馨儿在这里很好,表姐放心。”
穆紫鸾一眼就看得出馨儿在撒谎,自然知道馨儿不想自己担心,不由得更加心疼馨儿,她严肃了神色道:“你若不说实话,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起身就要往门外走,馨儿赶紧拦下她,眼眸渐渐湿润起来,只垂头不语,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惹人怜惜。
“彩霞是你的贴身侍女,又是你的家生丫头,却在门外做烧开水的粗活,除了她,这屋里竟无人伺候你,再看看你这里的茶,只怕身份高些的奴婢都不喝这样的茶叶渣子,你还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我怎么相信?”
表姐心思实在细腻,自己当真瞒她不住,馨儿垂头,懦懦道:“未央宫是个清静的好地方,烟雨阁住着也算舒服,这宫里的主子嘛,襄昭仪娘娘一直病着,几乎不出殿门,虽然她不太爱与人讲话,但听宫人们说,她的确是个好相与的,只是……”她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日影阁,不再言语。
果然如自己料想的那样,听伶心说,未央宫除了襄昭仪和馨儿,还住着荣嫔,她的位分在馨儿之上,想来家室也好些,这宫中不乏欺软怕硬之人,既然自己知晓了此事,就断断不能眼看着馨儿被人欺凌。
穆紫鸾起身向门外走去,馨儿意识到什么,迅速拦下她,“表姐,馨儿没事,她可是太常寺少卿的千金,又身在嫔位,咱们得罪不起。”
“是吗?”这宫中可不是只凭家室位分就站得稳的,穆紫鸾打开房门,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向日影阁。
馨儿紧跟着她身后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表姐,馨儿没事,馨儿不想给表姐惹麻烦,她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呦,这不是眼下最得宠的沁贵人吗?怎的有空来未央宫闲逛啊?”一道倨傲而尖锐的女声骤然响起,众人回头一看,正是荣嫔,她站在日光下,下巴高高扬起,只用眼角扫着穆紫鸾,一脸的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