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管事刘妈妈接到吩咐,便交代给了厨娘。她正在和方家的一起盘点库存的米面油菜等,厨娘要领东西,都需过来一一登记然后才能领去用,不由得嘀咕这样真是麻烦。
刘妈妈道:“不过是叫你登记一下,有什么可麻烦的。”这样一来,是束缚太多了。而且,不能时时的开了小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能把主家的米啊面啊肉啊油啊还有煤啊碳啊的偷偷搬回家去了。本来厨房是上下一心的。现如今新女乃女乃安插个陪房进来,这派来的方家的还不知是什么货色呢。可别是油盐不进的才好。
方家的面色严肃,手里的笔随着点数做着记录。刘妈妈眼见她记得有板有眼的,便凑过去看。上头竟不是什么画的圈圈叉叉,不由奇道:“老姐姐,你还识字呢?”
“我们各人是管哪一块的,常用的字女乃女乃以前都有教。我嘛,识得也不多,识得一到十,然后百就够了,咱这厨房也不能囤了一千斤粮食不是。然后再一些常吃的米面常用的煤什么的都能认会写就行了。女乃女乃身边的两个姑娘,挽翠跟阿玲那才叫厉害呢,每个月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响。更厉害还是女乃女乃,听她们一报就知道对了错了,又错了多少。”一开始阿玲那丫头还藏着捂着,后来女乃女乃发了话还不是要教她们,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学。
刘妈妈又羡又妒的看着,这个年头,读书识字可是一件奢侈的事。也就是在主子们面前得脸的奴才有这个体面。自己的孙子想送去书塾,结果先生一听是奴仆之后就拒收,送上多少束脩都没用。
“您儿子也不错啊,给直接派到账房去了。”
“那是女乃女乃看他为人实诚,特地请林府的账房栽培的。好在,这孩子也争气,没辜负女乃女乃一番心意。”方家里眼里露出笑容。女乃女乃肯栽培,那就是对大同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还需要再看看。挽翠姑娘,她是越瞅越打从心眼里满意,希望儿子能有这个福气。
刘妈妈看她也不是油盐不进的,心道这就好。不过此时,还是先办完差事,不敢过深结交。最多等会儿的宵夜厨房里弄丰盛些和方家的联络下感情。
其实,沈寄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这种小事她也不会一分一厘的都记着。主要是之前上行下效,实在是太过了,非得杀杀这股风气不可。她下午之所以来得晚,还干了一件事,就是略翻了翻账房的簿子。光一个厨房就不知藏了多少猫腻。
顾妈妈等人去了库房各处,而挽翠则带着四个小丫头开了主院专收拾给沈寄放嫁妆的两间屋子收拾。除了大件的家具,其他的都堆放在这里。库里有多少东西,谁负责哪几件,都一一登记在册。沈寄见挽翠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便放心的带着阿玲回屋去。
晚间魏楹送走了胡胖子才回到屋里,沈寄正在沐浴,过了一阵才穿着寝衣出来。头发已经用十几张干毛巾擦过,干了七八成了,柔顺的披在脑后。
“你回来了?”
“嗯。我还有两日假期,你倒是明儿就要忙活上了。你怎么比我还忙啊?”魏楹笑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七婶今天已经说了她感染了轻微的风寒,要是她明天或者后天来个病情加重,让我立即独自面对那许多事,我也得接着。不然难道又去请十一婶过来坐镇?人家家里也是一摊事呢。还是自己赶紧上手最好。”
“总要带一带你吧。”
“难说。而且今日是她把事推给我的,我不过接着。又不是我一定要她立即跟我交接。可她交出来,我就得接稳咯。好在,你说了捅了篓子会帮我兜着,我也就不怕了。”沈寄仰起头笑,此时她的身高差不多到魏楹肩头。
魏楹笑看她一眼,嗯,做起事来就是满身的朝气,这很好。
“嗯,府里的风气是该杀杀了,欺负我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呢。”他才刚入官场,每天虽然只是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但也是繁重得很,好多时候都会觉得手腕都有些发酸。还要忙着多认识些人,时不时的和同僚出去交际应酬,的确是无法分心。下头那些人,都当他冤大头呢。
“睡觉。”魏楹带着笑意吹熄灯火上床。说了守着自己被窝睡,结果又忍不住模进沈寄被窝去了。
沈寄想着昨夜最后差点失控,便推推他,“我明儿还要早起呢。”
明天卯正二刻点卯,五点半,是早了点,天不见亮的。当然,这里都是这样。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往往**点就睡了。这个作息八小时睡眠还是保证了的
“嗯嗯,我一定叫你起来就是。”魏楹的唇舌在她耳边流连,含糊说道。
“你就不会睡过头?”
“不会。我平常四更不到就要起身准备上朝,比你还早呢。”魏楹边说,手已经从她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从腰侧往上移。他的指间有常年握笔长出的茧,弄得沈寄痒痒的。一寸一寸的往上挪动,最后停在她的胸部轻轻揉捏。
沈寄又感觉到昨天那种浑身发热的感觉,然后左耳上也是一阵濡湿,魏楹正含着她的耳垂舌忝弄。
一时,沈寄衣襟大敞,声音不稳,“这个样子,我们真的可以等到及笄么?魏大哥,我有点害怕。”在古代生育可就是一道生死关啊。产妇跟胎儿可都是一脚在间一脚在阳间。而且,母亲年纪太小生下的孩子,夭折的几率也非常的大。
这些魏楹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在沈寄耳边呜咽一声,“还不如忙得倒头就睡呢。”他慢慢的住了手,就抱着沈寄,心头默念一个游方道士教他的清心咒。
“唉,睡吧。别怕,没事的。”魏楹轻声哄道,替她拢好衣襟又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去。心头告诉自己,果子没成熟涩口,再忍忍。
第二天果然是魏楹把沈寄喊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从前,她早起做早饭或者是做小吃去卖的时候,魏楹往往也是已经起身在看书了。他有今天年少高中的成就也不是白来的。
各自在丫鬟服侍下收拾好用过早饭,瞧瞧钟漏正是卯正一刻,坐了轿子过去刚刚好。
刚坐下,七夫人也就到了,沈寄站起迎了一下,“今儿我就在旁边听着婶娘处理。”今儿的重头戏是昨天核对盘点的数,其他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七夫人吧。她也好看看魏家处理这些和林夫人有什么不同。再说,昨天她动得够多了。这个宅子里的人她不熟悉,一时很多事情不好立时就决断。只是有些风气不得不杀一杀。这是她作为女主人首先要做的事,要立的威。
卯正二刻,准时点卯。没想到,还真是有人迟到。七夫人拿眼看着沈寄,等她决断,她自己才不做这个恶人呢。不过,之前之前那一阵子也确实没人迟到就是了。怎么着一个屋里也不只一个人,这个睡迷了还有那个呢。再就是一家子,怎么都能叫一声。
再细看一下堂下跪着的迟到之人,原来是李嬷嬷。这可是小时候女乃过魏楹的人啊,她倒要看看沈寄如何处置。一来就打了夫婿的乳母,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不打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就熄了。日后休想再立起威了,发展下去只能被下人拿住而已。再瞥眼陈复,这里头不是他在弄鬼吧。让人给李嬷嬷的茶里动点不明显的手脚,保准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女乃女乃饶了奴婢吧,实在是昨晚事多,一时睡迷了。”李嬷嬷畏惧那二十板子,不住求饶。
陈复道:“唉,李嬷嬷,怎么说你才好。你年纪大了,早该辞出府去养老,你偏说家里人口多,入不敷出的。要揽一些事去做。这回又千万求着二夫人让你到了京城伺候爷跟女乃女乃。可你时常的误点小事也就罢了,如今新女乃女乃刚来你又来这一出,我都不好替你向女乃女乃求情。”
沈寄疑惑地瞥他一眼然后道:“在站的昨晚有几个事不多的?今儿你睡迷了,后儿她睡迷了,这规矩还要不要了?”
顾妈妈为难地看一眼李嬷嬷,这层关系她倒是知道的。她昨天一进府就闲话着打听了府里这些人盘根错节的关系。于是在沈寄耳边轻声说了。
沈寄一愣,这可真是个硬茬子。
“还都楞着干什么,该怎么办还要我再说一遍?顾妈妈,你去监督,不打够二十下不许停。革除钱粮之外,她歇多少天再停多少天的月钱。让林家的亲自动手。”林家的是流朱的娘,长得膀大腰圆的,很有力气。可喜女儿却不像她。
顾妈妈点头应下。众人一听,这是要斩尽杀绝啊,居然还不放心府里原来的人动手,要用陪房。看着年纪小,居然如此狠毒。这才刚过门啊。
便有两个壮妇拖着李嬷嬷出去,顾妈妈出去同拎家的交代了几声,然后低下头对被按趴在凳子上的李嬷嬷轻道:“我说老姐姐,你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仗着女乃过大人,故意的往刀口上撞,看看女乃女乃会不会为了徇私,不顾府里的规矩?”
“真的是睡迷啦,您再替我求求情。”
“女乃女乃当着这么多人说了,怎么可能把话收回去。要是收回去了日后还怎么管人?你呀,这是被人当做给女乃女乃使下马威的筏子了。你自个好好想想。一会儿警醒着些。”要是做戏都做不像,那也只能真打了。
里头只听到李嬷嬷一直不停的叨叨:“我女乃过爷啊,我的血变成的女乃把他喂大的啊。现在不吃我的女乃了,就要打我啊。”
然后是‘啪’的一声,接着就是李嬷嬷的呼痛声,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顾妈妈在一边看着,这是人老成精啊,一点破绽没有。林家的受了嘱咐,那是雷声大雨点小,断不会伤了筋骨,一点点皮肉之痛而已。林家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就做过这个,这点小把戏小意思。
李嬷嬷自然知道是女乃女乃手下留情了。她亲近的人也会知道。这府里的仆人终究不能都退了回老宅去,还是要在里头留一些可用的,可以拉拢过来的人。李嬷嬷一家就是这样的对象。他们跟着魏楹自然比跟着二夫人好些。然后通过这一家子去活动,再联络一些旁的人。就利用李嬷嬷受伤休养,别人去看望她的机会。
李嬷嬷一想就明白了自己会睡迷,是有人使坏。总不能她睡迷了,她闺女也睡迷了。好在她闺女不当值,不然当着这么多人被打一顿,还怎么找婆家。那些人过去就欺负他们在府里没了根基,现在又如此陷害。新女乃女乃看起来很得爷的心,而且杀伐决断没有迟疑,私下里又知道怎么保全人。为了儿女的前程,她就听了这顾妈妈的话吧。
不过,里头回事的人就不知道了。心头一边骂沈寄最毒妇人心云云,一边胆战心惊的回事。而另一些曾经捞过钱财的人想着她昨天说的前事不计的话,对日后的油水也产生了担心。这样的霹雳手段,当真是一点脸面不给啊。
七夫人也没想到沈寄说打就打,她给陈复递了眼色,后者也想到了恐怕是放水假打,可是也无有办法。他总不能让人去趴了那老婆子的裤子验伤吧。白白给了沈寄一个立威的机会,倒是小看了她跟她带过来的这些人。不过,这个名声传了出去可不大好啊,女乃女乃。往好了说是你治家严谨,这往坏了讲,可就是心黑手狠。
李嬷嬷被打完,然后拖了进来,沈寄眉都不抬,淡淡说了一句,“拿春凳抬了出去,请大夫来看。”
众人都看到了李嬷嬷花白的头发挣得散乱,心生一些凄凉。
日常的事务,花了半个时辰处理。就是一些该做秋装了这类例行的事务。沈寄之前就让把各处清点出的簿子收上来,叫了阿玲带着流朱她们四个在一旁抄写,然后互相核对。这边处理完,那边也誊抄完了,一点没浪费时间。众人心惊,小丫头居然也个个识字。这样子一来,各处的账簿就动不了手脚了,女乃女乃那里有一份存档呢。到时候拿出来两相对比,然后各处领用东西也有记档。
沈寄示意各处把簿子领了回去,其他的话她就没有多说了。
“各自去当差吧。”
回去的路上,沈寄的脸色不大好,第一天走马上任就被人摆了一道,还没法绕过去,真的是很堵。那些人真是蔫坏蔫坏的。
顾妈妈劝慰道:“女乃女乃,也没有更好的处置办法了。”沈寄一说让她去监督,要林家的亲手动手的时候,她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我知道。”这就是一个坑,她怎么着都是错,只能尽力弥补。
“回头你拿些东西去看看李嬷嬷,我看她老老实实的,也不像是敢第一天就迟到的人,多半是着了道了。”
顾妈妈抿嘴一乐,“她叫得跟真的一样,哪里老实了。”
“不然难道真的让林家的重重打她。”沈寄还是闷闷不乐。回去说给魏楹听,“唉,下头的人跟你不是一条心真可怕。”
魏楹握住她的手,“治乱世须用重刑,家宅不宁也当用重法。放心吧,日久见人心。”
沈寄点点头,“嗯,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有不好的影响,就豁出名声去吧。心黑手狠就心黑手狠,日后他们才会怕我。不然这家真的没法当。或许日后我会有更圆熟的手腕来处理这样的事,但现在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要赶紧的把人都收拾好了才行,不然在自己家也得天天同人打仗,真是不舒服。那个陈复,怎么把他弄走呢,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仗着是老太爷给的我们又没有实证罢了。”
沈寄嘟囔,“我要好好研究这个人,他这么使坏,我就是造都要给他造出些把柄来。”
“嗯。”魏楹点头,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路数。
一会儿,顾妈妈回来了,“药膏都拿去了,李嬷嬷没什么事,屋里没别人,见到我就坐了起来。她闺女先前一副有怨的模样,后来见了很是吃惊。得知是有人故意害她们,说是现在不方便,日后有机会一定来给女乃女乃磕头谢女乃女乃网开一面。奴婢都叮嘱过了,让不要太露了马脚。只需要让一些有心归附暂时不能讲出去的老人儿知晓就好。不然这场戏就白做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吧,那个时候也容不得优柔寡断。我之前还是把掌管中馈想得太简单了。”林夫人是早已慑服林府众人,那些人根本不敢跟她这么捣鬼的。她旁听也不能什么都学到,突发状况还多着呢。
“女乃女乃这么小,而且才跟着老夫人学了两个月,这样已经和难得了。说句不好听的,李嬷嬷纵使女乃过爷,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做错了事,挨罚是应当的。女乃女乃还让人故意的做出声势高举轻放。等到日后女乃女乃树立了威信,众人也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