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正在屋里不忿,论姿色她并不比姹紫差。大家名义上可都是老太爷赐下的,凭什么就轮到她。再想到姹紫拿回来的那一整套金子的头面,精美精致,她心头就更加的发酸。还有,给姹紫开脸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立时便大好。要使什么也不需要再另给好处了。你们等着,等本姑娘出人头地了,看到时候怎么拿捏你们。哼,她可是二夫人的人。
“嫣红姑娘,女乃女乃让你过去伺候。”
“是。”嫣红立即来了精神,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听姹紫说她一去,女乃女乃就夸她长得好,然后就说要给她开脸的。
沈寄看了看跪在床前的妖媚女子,该怎么做呢,拿开水烫?拿竹签子扎手?她好像没有当坏人的天分,而且亲自出手收拾白白坏了她的名声。也枉费她今晚做这出戏了。
沈寄已经月兑了外衣,也散了头发,这会儿抱膝坐在床上,灯光下看着巴掌大的小脸格外稚弱,很有几分符合她当前的年纪,和白日装扮好了不同。
嫣红等着她发话,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轮到自己了?看女乃女乃这个模样,明显的未经人事,在女乃女乃长成的前两年那就是通房的天下。爷那么俊美,又年轻。可惜了,自己老子娘都在二夫人手里捏着,不然真的一心一意跟着爷也是好的。
沈寄想了半天,她还是有点做不出来虐待人的举止。好吧,你不是来伺候人的么,那就去做个名副其实的丫鬟吧。对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这也算得上惩罚了。尤其大冬天的洗菜洗衣可真是冷。这个罪沈寄自己是受过的。
“告诉耿庄头,日后就当嫣红是个丫头就好,别的丫头做什么,她一样要做。”
嫣红愣住了,下意识的就要扑过去找沈寄问清楚,被旁边站着的挽翠跨前一步当着,“你要做什么?你想对女乃女乃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一边对门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等着她以下犯上么?”
“是、是。”外头的婆子反应过来,嫣红这是彻底失势了,不用再像姑女乃女乃一样的供着。于是上来就把人往外拖。
“女乃女乃,奴婢是老太爷赐下的人啊——”
“慢——”沈寄说了一声,外头的人戛然而止,沈寄慢慢开口,“你是老太爷赐给爷的丫头,这没错吧?”
嫣红哽咽道:“可是老太爷的意思……”
“老太爷可有亲口说过是要你做通房或是别的什么?”
这,这倒没有。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了,我让你去做丫头该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么?你张牙舞爪的朝我扑过来。你是想打我么?”
“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可是难道这么朝主子扑过来就是书香门第丫头该做的事?我不格外罚你,已经是看在你是老太爷赐下的份上了。拉出去吧,也不必难为她,让她拿了工钱做事就是了。别让人说我薄待了下人。”沈寄的眼向在场几个婆子扫去。
几人心头一凛,都想着早听说新女乃女乃不简单,这么一出竟是有理有据,日后谁也找不到她半点把柄。而且,这么看着自己,也是警告不许乱说的意思。忙忙的说道:“奴婢不敢出去乱说。”一边把嫣红往外拖。
姹紫和嫣红仗着自己是老太爷赐下的,即便被魏楹赶到庄子上,也傲气得很,对这里的庄稼汉和他们的女人都看不入眼。这人女人对妖妖娆娆的二人也是心怀不满已久。姹紫算是一步登天了,没人敢招惹,这个嫣红女乃女乃看不顺眼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后来,竟是脏活累活都故意的差遣了她去做。
沈寄眼见人被拖走,躺到床上道:“关门、熄灯、睡觉。”
挽翠忙让众人出去,又让凝碧回去睡觉今晚她值夜。当晚一直听到沈寄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的翻来翻去,她下床披衣执了烛火进去,轻声道:“女乃女乃,动来动去看走了风招寒气。您要是真不放心……”
“我也不能把他拖出来不是,算了,我睡觉了。”沈寄闷闷的道。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就睡过去了,直到早晨被挽翠喊醒。
挽翠的脸色有点古怪,方才已经有婆子收了姹紫的红帕过来,要给女乃女乃看。马上姹紫就要过来给女乃女乃敬茶。那红帕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否则早就被看出来了。难道,爷真的没抗住诱惑?
沈寄坐起身来,脑子还有点迷糊,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脸色惨白的挽翠一眼,“弄假成真了?”
“好、好像是。红帕都收来了。”
“伺候我起身梳妆。”咬了咬后槽牙,沈寄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冷静。那东西不是割破点皮放血就可以了么,电视上都那么放的。再说没有的话不就穿帮了么,做戏也得做全套的。
“拿上来吧。”
锦匣揭开,沈寄看着白布上的红色,颜色有些淡,不像是直接放血的。她忽然反应过来了,那是被男人东西冲淡了的颜色。这才是真正的落红的帕子该有的样子。不是电视里放的滴几滴血就好了。
是真的发生了。
魏楹,你骗我!沈寄只感到一团怒火在胸中升腾,她的脸立时就胀红了。旁边举着锦匣的婆子有点好笑,虽说是正室,但还没有圆房,怕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在害羞呢。她立时把东西收了起来,“女乃女乃,姹紫姑娘在外面等着敬茶呢。”
沈寄硬邦邦的道:“我不渴!”
婆子诧异道,怎么说也是从侍郎府里嫁过来的,难道竟不懂得规矩?
“挽翠,让人去传早饭。”
婆子恍悟,“奴婢该死,女乃女乃还没有吃早饭呢。且让姹紫姑娘等着好了。”原本是该吃过早饭才来看的,可是女乃女乃先来看这个了。
很快小膳桌上就摆满了,挽翠担忧的看沈寄一眼。
这个时候魏楹忽然推门进来了,“我也还没吃呢,再加副碗筷。”
下人立即照办。
魏楹坐到沈寄身边,看她的脸兀自胀得通红,这是气大发了。还是先解释清楚吧。
“你们都出去。”
“是。”
屋里的下人霎时走了个精光。魏楹朝沈寄挪过去,被她比了个停的手势,她方才是一时气得没力了,所以才什么都没有做。这会儿会任由他靠近才怪了。
“那是假的,你不会也被骗过去了吧?”
“真的不能再真了。”比电视剧比小说有生活基础多了。
魏楹看着沈寄的脸色由通红慢慢转为铁青,张嘴要说话便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先说!”
沈寄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好,我等你先说。我看你能说得出一朵花来。
“那上头的东西全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昨晚有人帮你办事啊?”沈寄低吼道。
“我是说血也是我的。”
“嗯?”
魏楹挽起袖子,上头有一道已经合上的口子,“喏,这是这里流出来的。”
沈寄狐疑的看他一眼,“那那个呢?”
“我自己解决也会有那个的。”魏楹好笑的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轴上了呢。
“我叫姹紫进来,你就知道了。”他扬声让人把姹紫叫了进来,后者一早就等在外头屋檐下了,这会儿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听到终于叫了赶紧进去。
“奴婢给爷和女乃女乃请安。”
魏楹点头,“嗯,你过来。”
姹紫好像有点怕魏楹,她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就走到沈寄跟前去了,眼神都完全没往他那边去。这的确不像是昨夜才颠鸾倒凤过的样子。
魏楹把头转到桌上开始吃早饭,姹紫却是月兑了外衣然后把衣袖一直往上撸,末了在胳膊上露出颗守宫砂来,“女乃女乃请看。”
沈寄看了一眼道:“你放下吧,先出去吃饭。”
“是。”
姹紫退了出去,紧绷着的身体才松懈下来。爷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爬他的床了。
沈寄轻声道:“你怎么威胁她了?”身子一直在发颤。
“嗯,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魏楹自觉他还是在沈寄面前保持一些形象比较好。他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搁下碗,“冤!真是冤!差点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寄陪着笑脸把筷子给他塞回去,“唉,你的戏做得太逼真了。”
“合着不怪你不信任人,倒是怪我太会作假了。”
“啊呀,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哼!”
沈寄看向膳桌,忽然有点恶心吃不下,方才看的那个东西,真的不适合在饭前看。
“又怎么了?再不吃可就冷了。”魏楹问道。
“我、我吃不下。我会儿饿了再吃。”沈寄小声道。
魏楹瞪她一眼,“那全是我的东西,以后都要喂给你的,怎么就恶心着你了。”
“哎呀,你别说了。”成亲后,魏楹最大的变化就是嘴巴不像从前那么君子了,偶尔也会对她说几句下流话,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我吃面,我要吃面。”这个不会引起相似联想。
“嗯,来人,给女乃女乃另下碗面来。”
沈寄又想起一茬事,“你那个的时候,她在哪里?”
“放心吧,夫人的福利怎么能白让外人得了去,当然是把她赶到外室去了。她昨晚一直在外室呢,我可没跟她睡一张床上。”
沈寄也知道他其实还有点儿生气,小膳桌是摆在大炕上的,她便索性爬到他那边去。挽着他的胳膊道:“那个东西摆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换位思考一下吧,就算说好了是做戏,如果你在这里坐着,我和别人呆一个屋子一晚上,然后有人拿块沾了那些的白布到你跟前,你会怎样?”
光是想想,魏楹额上的青筋就跳了两跳。
“看吧,看吧,你比我还不如呢。”
魏楹手里还端着饭碗,轻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你不够信任我的事实掩盖过去?”他瞥眼床铺,“昨晚是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我在做什么啊?”
“哪有,我睡得挺安稳的。”
魏楹嗤笑一声,“刚才看我进来,就差像猫一样伸出爪子挠我了。你本来以为我真的做坏事了,是不是气得月兑力了啊。不然没道理那么冷静的一直坐着。”
不得不说魏楹很了解沈寄,她方才要不是气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一定冲上去直接给他一记耳光了,才不会管旁边有没有人呢。
魏楹伸出手模模沈寄的头,“平时看着嘛,温温和和的,惹毛了就会伸爪子挠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真是三从四德的典范呢。”
这个动作真的就像是在给猫儿顺毛啊,沈寄有心反抗,但是奈何理亏着,只好任由他这么模着顺着。
挽翠亲自端了托盘上来,在门口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来。要是连爷都变了,那男人还真是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了。看女乃女乃这副私底下难得一见的温顺模样就知道那个东西就假的了。
沈寄一看到挽翠的身影立时从魏楹掌下挣月兑出来,“面来了,我吃面了,不然一会儿坨了。”忙不迭的伸手去拿筷子,埋头开始吃。
魏楹好整以暇的道:“慢慢吃,不够还有,我不会跟你抢的。”
心虚的沈寄低着头不敢做声,一副面很好吃我很投入的样子。真是难哄啊!刚让他换位思考一下,他青筋都冒出来了,怎么就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呢。
可是一碗面总有吃完的时候,她还是得抬头面对魏楹,他已经吃好了,正抱着手在旁边坐着。
“我刚吃过饭,我要……哎,你不是应该上衙去了么,怎么还在家?”沈寄才反应过来。
昨天本来是没打算宿在这里的,是临时加上了纳通房的事才留下的。
沈寄想了想,“你早就打算好了,所以,今天也是告了假的对吧?”
“嗯。本来三更就起骑马赶回去的话时间也来得及,可是我怎么都得给你解释清楚了再离开,就告了半日假。再说,不是还没有陪你在这庄子四处走走看看么,还有咱们的田。”其实昨天倒是有时间的,可是说了纳通房的事,沈寄情绪就不高了。魏楹便知道他这半天假没告错,不然他一大清早的赶回去了,她还不知气过头了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越过被收拾干净的小炕桌捏住沈寄的面颊,沈寄不敢还手,便顺着他的方向跟着走,到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放手啊,你当我是小孩子啊,做错了事还捏脸的。”
“你既然担心我守不住,为什么不干脆踢门进来,别跟我说你贤惠温柔做不出来。这么做才是小寄你的本性。”
是啊,我为什么只是隐忍着,我的性格应该是直接踹门进去把他拖出来才对。
“你潜意识里就在等着我犯这么一场错误,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没有丝毫压力的离我而去。”
“我……”
“你敢说你没有?”
沈寄低下头去,好像是这样的。这半年她过得好辛苦,可是魏楹的深情还有他的强忍,都让她没有后悔的理由。如果他昨天真的没守住和姹紫滚了床单,那她在伤心失望之余是不是也会有松口气的感觉。人性是自私的,她一向就不是可以飞蛾扑火去爱的那一类人。
魏楹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底,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她果然是这样的。
“我早说过,明知道你跟着我会过得很辛苦,我依然不会对你放手。我不会给你离开我的理由的。我不纳妾,不要通房,不上青楼。”魏楹看着她的眼说道,“而你,不准离开。”
早该知道的了,这个家伙骨子里其实就是这么霸道的。只是他的霸道被表面的温文儒雅掩饰着,等闲也不会爆发出来而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世,总之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寄定定看着魏楹,“如果我的身世没有任何悬疑,就是这么平凡呢?”
魏楹唇边勾起一抹笑,“那更好,那你这辈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开我。”
“说不定我来头真的很大,你惹不起呢。”
魏楹蹙了下眉头,“咱们已经成亲了,就算你亲爹真的是惹不起的人,那我也一定会让他看到我的诚意,同意我们在一起。反正谁都没办法逼我和离的。”
“那如果咱们两家有仇呢?化解不开那样的血海深仇。”
魏楹低头想了一下,为难道:“那除非你是我堂妹。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同族不通婚,何况是嫡亲的堂兄妹。
“我干嘛要回答你这么无聊的假设,你谁都可能是,就是不可能是我堂妹。只要你不是,我就不会放手。”
沈寄搓搓鼻子,“我才不想要那样的爹娘呢。我没什么显赫身世的,就是很平凡的来历。”借尸还魂这种惊悚的事还是没有办法说啊。再说,万一魏楹问她到底几多岁,她是如何回答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