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植今年十八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上次沈寄就见过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他有那样的生父生母,她怎么看他都不能顺眼。尤其现在顶着个小叔子的名义,要让她出钱出力,还得把刚重新装好不久的梨香院分一进给他做新房,她心头就更加的不爽了。
如果是魏楹的亲弟弟,甚至说不是二房三房,是其他任何一房,哪怕是旁支族人过继来的儿子,沈寄自问都可以以一个长嫂的心来对待,财产分出去一份也没有关系,操劳一些也没事。可这个人是二房的儿子,是仇人之后,而且从她过门二夫人就不遗余力的给她添堵,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圣母。
不过不管怎么说,魏植也算是这个家里和魏楹关系最亲近的人,她不能表露出半点不满来。拜过祠堂的过继是非常严肃的,不是儿戏,不可能抱过来了再还回去。族谱上他就是魏楹的亲兄弟。
所以魏植进来,向魏楹沈寄行礼,他们二人也不能有失礼的表现。魏楹微微点了点头,“三弟来了。”沈寄则指指凳子,“三弟,坐,来人,给三爷上茶。”
魏植是过来道谢的,“这才要麻烦大嫂了。”
沈寄心头在滴血,并非她抠门,可是把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钱拿出来给魏植帮喜事她真的是不甘愿啊。面上却只能笑道:“我跟你大哥刚才也在商量这件事呢,这是长房的事,按理说我该一肩挑起来,可是我实在没有经办过这样的大事,而且淮阳这边我也不熟。所以,我们决定把操办的事委托给二婶还有二弟妹,当然,大嫂也会在一边帮衬的。你的意思呢?”
魏植想了想,说道:“都听大哥大嫂的。”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见见二婶,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嘴巴甜一点,这可要让二婶跟二弟妹受累了。回头大嫂一定要好好的谢她们才行。”
魏植站了起来,“是。”
于是三人一道往二房那边去,走到第一件屋子,沈寄指点着说道:“三弟,方才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一下,这屋子都是新装好的,这第一进就给你做新房,怎么样?”
第一进有五个宽敞的房间,还有一排下人房。这样子一来,二夫人又名正言顺的把她的人安插到了梨香院。
“小弟都听大哥大嫂的。”
“嗯,那等我们商量好,便请三弟妹家的人过来量尺寸打家具。”至于这第一进原本的家具,沈寄准备全部收进库房锁起来。好讨厌,自己家里住进这么些人,回头依然是说个话都不方便。而且到时候魏楹不在,自己肯定不想在淮阳长住。这整栋房子全归了老三了。还得负担他们小两口的开销。
不过,如果老太爷的大事就在近期,那么自己是无法离开了。就连魏楹都得回家来丁忧。毫无疑问,身为族长的二老爷会让魏楹守足三年孝期。不当官也就罢了,可是要他们分居三年,这真的是很不人道啊。
而这个时候,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正在谈论他们这对小夫妻。
二夫人有些忿然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原本听说他被贬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丞,而且那个地方匪盗横行。结果不到半年,他居然就揭发了知县勾结匪盗杀害前任知县县丞的事,还让他直接接替了知县的位置。现如今又升了知府。哼,知府,那可是五品官儿。老七两口子那么得瑟,不就是因为苦熬了十多年熬成了个五品么。我么当年布置下的两桩事,一件因为那个什么侯爷世子不得力付之东流,另一件也因为那小子突然离京成空。气死我了!”
二老爷端着茶道:“难道真的让那些老头子说着了,他就是能振兴魏氏的人?”
“哼,他越是有出息,我们的日子就越难过。”
“他官当得再大,还能借朝廷的势还欺压亲叔叔不成。这是长幼之道,他敢违了那就是他的大不是,你看御史会不会弹劾。”
“都是你无能,如果你也能考中进士,我如今不也是诰命夫人了。所有的事都怪你,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二老爷把茶盏往案上一放,“你以为你就没有过错,这些年你从家里捞了那么多,至于如今那么多兄弟对我有怨言么。”
“我们是嫡出,他们是庶出,本来就该有区别。”
二老爷蹙眉,“那也不是……唉,算了,我不说了。总之那些事该收手的收手,不要留了把柄给人。我们手里有那么多,日后爹走了,分到手里那份也不薄。足够了!”
“哼,足够了,如果没有魏楹冒出来还差不多,生生要分走一个大头。”
二老爷忍耐的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短过你的吃穿,你怎么就那么贪财呢?”
“你没短过我的吃穿,哼,如果不是我动手脚,就靠一点分红,我们一家子现在还跟那些人一样苦哈哈的。这个家是我们在打理,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你要是有本事,倒是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回来当当啊。我如今就连做诰命太夫人的指望都没了。还是那个女人命好啊,如今还得得到诰赠。我爹当初要不是想着你父亲和兄长都是饱学之士,怎么会把我嫁给你。谁知道你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
二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又怎样,我是魏氏的族长,你这么多年能在族中作威作福呼风唤雨还不是靠了我。”
“族长夫人,那也只能在魏氏威风一二。你不知道我回娘家,我嫂子和两个做了诰命夫人的妹子是如何奚落我的,可是我连嘴都还不上。不就是因为你没出息么。”
二老爷皱眉,他就只是个秀才,很多人因为他是爹的儿子,大哥的亲弟弟都对他报以很大的期望,可是他的确不是那块料。这些年他操持族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在那些老头子眼底,他还比不过才认祖归宗三四年的魏楹。就因为他中了进士做了官,就比其他人都生生高出了一截。
魏家有铺子有地,可是这两代就只出了老七跟魏楹两个做官的,而且老七在仕途熬了那么多年才熬到五品,能给家族的助力也有限。如果朝中无人,一个家族总是要慢慢败落。之前魏氏在淮阳名声赫赫,可是就因为这两代没有后起之秀名声就落了下来,竟被旁边的韩家、窦家比了下去。而且官场中没有助力,魏氏的生意都大受影响。这也是这些年家中财源慢慢入不敷出的缘由。
收入逐年在减少,如果再分给那么多光是等着分红却什么力气都不出的各房族人,分到他们头上的就更少了。所以,妻子做了假账,先扣留一部分然后才拿出来分的做法二老爷其实是很赞同的。他们本来就应该多拿一些。只是因此造成了几个兄弟对他的不满,他就有些不接受了。
“老爷,夫人,大爷大女乃女乃还有三爷过来了。”
两夫妻停下了相互埋怨,二夫人道:“叫二女乃女乃也过来拜见长兄长嫂。”她嫁过来的时候,长房因为老大的病已经势微,而二老爷刚考中秀才看着如初升的朝阳,父亲觉得魏氏书香传家所以把她嫁过来。实指望她能夫荣妻贵,封妻荫子,就像魏家前代那些老封君一般。可谁知道,他就只到秀才就止步了,后来无论如何都考不上去了。无奈只能回来管理族务,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两个儿子,老二一门心思在做生意上,老三到现在连个生员都没考上,竟连四房那个儿子都不如。现在也闹着不想再继续考了,要回来和他二哥一样管理生意。真真是气死她了。
沈寄和魏楹进来,先送上蜀地土产,然后再坐下叙话。二夫人便叫了儿媳宋氏过来见礼。
沈寄知道二房添了个媳妇,而且媳妇肚子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于是便准备了两份见面礼,一份给宋氏,一份给抱出来的胖女圭女圭。至于老二魏枫在外面打点魏家所有的生意,并不在家。
沈寄笑着从女乃娘手里接过了胖女圭女圭,“他叫什么?”
宋氏笑道:“大嫂,他小名叫力哥,大名还没有起呢,刚满了十个月。”
力哥也不认生,就坐在沈寄腿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把她望着,沈寄握着他的两个小拳头,“力哥,我是大伯母哦。”宋氏比沈寄大三岁,今年十九了,一直微笑着在旁边看着。
魏楹和二老爷说了几句话,如今他登门倒也不会摆出一副冷面孔来了。几年的官当下来,他是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了。二老爷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侄子了,心头很是没底。他跟三年前在祠堂大闹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沈寄逗了力哥一会儿,逗得他哈哈大笑,见牙不见眼的,这才慢慢把来意说了,“二叔二婶,我们这次是为了三弟的喜事要来麻烦你们。”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这是我们长房的事,母亲不在了,长嫂如母应该我出面张罗,可是我年纪轻又没经过这样的大事,所以想请二婶来操办这事。”反正她揽了这事最后出问题是她无能,需要二夫人来善后。索性这个时候交给她来办,就算她胆小不敢承办吧。而且老三是二夫人生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落埋怨。
二夫人自然推托了几句,说沈寄当家也三年了,正是该锻炼一下的时候。怕出事情她从旁协助一二也就是了。
沈寄笑道:“祖父在病中,父亲母亲又不在,侄媳妇也只有来找二叔二婶了。你们就是我们夫妻和三弟的至亲,我们长房同二房,比别的房头关系又不同。侄媳妇胆小,从前所谓管家不过是日常一些小事罢了。还请二婶不要推辞了。来人!”
外头抬进来一口大箱子,沈寄道:“二婶,这是祖父那里知道三弟要办喜事让拿过来的三千两银子,还有这里的两千两银票是我们长房的,您就应承下来吧。”这两千两是沈寄手头绝大部分的现银了,她也想通了,就当花钱消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揽过来。钱没了可以再挣,她反正在魏家就是个出手大方收买人心的形象,自己的小叔子帮喜事当然得拿出这么多来。
二夫人作势想了想,这五千两肯定是用不完的,有个两千喜事就可以办得很好了,而且还可以收到不少随礼的银子。收到的随礼和剩下的三千两都给老三攒起来。到时候去还礼却又是沈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而且她如今表明了胆小不敢揽事,日后也不好出头跟自己争中馈之权。算她聪明知道这事情揽过去就是一身的虱子。
“既然侄媳妇你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应承下来。到时候一应开支我会给你一份明细的。”
沈寄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还信不过二婶么。就是要给明细,回头你给三弟妹就好了。这些银子都是三弟和三弟妹的。”
这话说得很清楚了,随礼的钱还有剩下的钱都归老三,而还礼是用长房宫中的钱,算沈寄懂事。不过这小丫头一向是个人小鬼大的主,花样多着呢。四房的老六进京赶考回来对人说起沈寄把家里的桃树林大池塘等等都包租给下人,家里的人都好说她会理财当家,尤其是三婶娘那个老不死的。可是三婶娘身上有诰命,身份就比旁的妯娌高出了一截。这些话是说自己不如沈寄会当家呢,说她每年缴到公中的银子少了。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闲着领银子还那么多话。就是沈寄来管这个家,她一定也是要为自己的小家捞银子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宋氏和沈寄,“这样,我经历的事是比你们小辈多谢,这事我就来把总,你们两个做嫂子的也不能躲清闲。”
沈寄和宋氏对望一眼道:“都听婶娘(母亲)吩咐。”
老三则站了起来,先朝二夫人一揖,“为了侄儿的事,让婶娘受累了。”又朝沈寄和宋氏一揖,“让两位嫂子受累了。”
沈寄笑道:“谁让你是弟弟呢。好了,准备好当新郎官就是了。”刚说完听到力哥在自己腿上放了个屁,女乃娘道:“哥儿是要方便了,大女乃女乃把人给奴婢吧。”
沈寄道:“好。”两手托起力哥递过去,心道幸好你小子还知道通知一下,不然我这身衣裳就毁了。
两人就势告辞出来,至于老三,他本来就住在二房这边。成亲了才会搬过去。从今天起,沈寄就要开始日日到二房报到商量婚事的安排了。
出去的路上,她小声对魏楹说:“你厉害啊,居然真的一副把二老爷当叔父尊敬的样子。”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沈寄叹口气,“唉,我实在不想和他们虚以委蛇了。”
魏楹滞了一下,“我也不想,可是至少得送祖父上山之后才能撕破脸。而且,如今也还有所欠缺。”
“我还真有些喜欢力哥。”
“我看你是喜欢小女圭女圭,这样吧,我们去十五叔那里看他的儿子去。”
“好。”沈寄已经吩咐下人把送各个房头的礼送去了,十五叔这里自然没有落下。十五婶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闻说他们上门来,便抱着儿子迎了出来。
魏楹和沈寄行礼道:“见过十五婶。”
“免礼免礼,快进来坐。你们十五叔到祖父那边去了,来,权儿,见过大哥大嫂。”
权儿由十五婶抱着向他们二人合拳揖了揖。
魏楹想了一下,“他行二十八吧?”
“没错。”
沈寄心道,真是人丁兴旺。看十五叔十五婶这么年轻,生到三十弟没问题的。幸好女孩子有自己的序齿排行,不然就更多了。
“二十八弟,有点拗口啊。来,这是你大哥哥,我是你大嫂子。以后我们就叫你小弟弟了。等你有了自个的小弟弟,我们再改口。”沈寄帮小魏权正了正虎头帽,后者歪着头盯着她看。
“权儿,叫人啊。”十五婶颇有些不好意思,权儿的小弟弟自然只有她来生了。居然被小辈这么拐弯抹角的打趣了。便笑着说:“倒是你们,几时给权儿添个大侄子啊?”
沈寄嘿嘿一笑,然后劝哄道:“叫吧,叫了给你糖糖吃。或者,大嫂子抱你上街买糖人去。”
魏楹一听就知道是沈寄想上街了,于是道:“要是十五婶放心,就把人交给我们夫妻带出去玩。”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寄便成功的用两块糖把小叔子哄了出来。至于见面礼则交给了母亲,是她亲手做的一双小棉鞋,用黄黑相间的布做的,鞋子前面要绣了个王字,还各有六根缠了黄黑绒布的极细的铁丝做的虎须。十五婶一个劲儿的夸她手工好。这可比送给力哥的花钱买的东西上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