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惊道:“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拦住他们。哪有这样做大伯子的,居然带这么多人到弟媳妇院里来。”
魏楹侧过身道:“这里还没进二门吧。你身为人妇,不在内宅安分呆着,跑到外院来做什么?”宋氏是刚才带人追抱着首饰匣子跑出来的洪大丫不提防出了内宅的,一时无言以对。
魏植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大哥大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一边指挥小厮等拦住管孟等人,一边让人进去给正在商量对策的二老爷三老爷报讯。
“大侄子,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一马当先,后头一众叔父都来了。这个敏感时刻,他们叫魏楹过去商量,却听说他带了一帮小厮气势汹汹的直奔二房去了。于是便立刻也都赶过来了。
魏楹笑道:“没什么,帮二叔家除除草翻翻地。”他这么一说,那些人便都明白了。这是怀疑金子藏在花园里呢。心思便都跟着活泛了,纷纷盘算着,如果真找到那账册上的那么多金子,自家至少能多分割万儿八千的吧。
里头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也应声出来,二老爷道:“好啊,你这是要抄我这个族长兼亲叔父的家啊。魏知府,你好大的官威!”
做了官便仗势欺人,还是欺负族长兼亲叔,这个罪名可不小。日后很可能因此遭弹劾,影响前途的。魏楹不慌不忙的拱拱手道:“二叔此言差矣。第一,我带来的全是小厮,可没有一个衙役;第二,咱们这是家事,也扯不上官威。至于说你这个族长嘛,下午的宗族大会之后想必就不是了。那也得坐得正行的端的长辈才值得敬重啊。至于说小侄抄你的家,那你可说错了。正在抄家的是你这位儿媳妇吧。小侄不过是帮你的后花园除草翻土而已。”
“你——”二老爷一手指着魏楹,气得发抖。旁边的三老爷道:“大侄子,你这么做就太过分了。”
身后的几位叔父不出声,可是隐隐也是站在魏楹这边的。他们当然也怀疑二房把金子藏起来了,还有一个时辰宗族大会就要开了。所以,魏楹的举动他们其实很赞同。而且他肯跳出来出这个头,得了好处又是大家的,何乐而不为。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有魏楹顶着。
十五叔想到先前二哥还在老父面前倒打一耙说自己篡改暗帐污蔑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而且,他的名声一贯就是这样了,也不怕更坏。便站了出来,从小厮手里拿过锄头,“是啊,二哥,小弟今天也亲自替你除除草翻翻地。”他这是站出来,有什么后果要和魏楹一起承担的表态。说起来也算是他打破了魏楹的苦心布局,导致如今证据不足,便有心弥补一二。
他身怀武艺,轻松闪过拦阻的人就过去了。二老爷出来想以言语拿捏住魏楹,管孟刘準等人方才还有些迟疑,怕自家爷真落了把柄给人。现在见十五老爷带头,便都使出功夫来挤开二房的小厮涌了过去。而魏楹把手一摊,指着往花园的小径道:“二叔与众位叔父先请。”他这里来了个反客为主,二老爷气呼呼的当先往后花园走,三老爷四老爷等人纷纷跟上,谁不想在现场看着。
沈寄留意了一下二夫人的脸色,虽然铁青着,但却没有惊慌。今天长房跟二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众目睽睽之下,十五叔不熟练的抡起锄头,旁边的人照做,只可惜掘地三尺,无数花卉被毁,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众人面上都浮现出失望来。二老爷更是冷笑数声,“魏楹,今天下午宗族大会,咱们好好说道说道你这目无尊长的罪过。”
魏楹也很失望,他是觉得沈寄的分析很靠谱才做这事的。也是因为时间实在是紧急来不及想别的法子了。可是一无所获,他就被动了。
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三老太爷派人来催众人。一干人等便只好往外走。二老爷二夫人自然还在不依不饶说就算他们做错了事,也已经在筹银子要归还公中了,自有父亲和族老来惩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晚辈来他们家抄家的。
沈寄觉得银子在天星园这个判断应该没错才是。她侧头正好看到四个大大的砖砌金鱼缸。当时她第一次来就觉得突兀,问过魏楹在这照壁后头摆四个这么大的金鱼缸并不合风水。只是二老爷喜爱金鱼,这一向是出了名的。当时也就没往心里去。
她往鱼缸下看看,眼里一亮。那鱼缸里的水并不深,所以下头的砖应该是实心的。反正今天也闹了这么一场了,也不怕多闹一场。她扯扯魏楹的衣袖,然后一指鱼缸底部。
魏楹也是恍然大悟,此时他们走在最后头,因为他们是下一辈的。他也来不及说什么直接从管孟手里拿过锄头,几大步过去,用力往鱼缸下头砸去。前头的十五叔第一个回过头来,然后众人都回了头。沈寄在二夫人脸上捕捉到惊慌,心道,这回对了。
魏楹连砸了两下,那鱼缸底部便破了,然后眼前金光一闪,滚落了几个金元宝出来,再看鱼缸底下分明是数圈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众人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凑了过去,又有十五叔过去砰砰砰的把另外几个鱼缸敲碎,底部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鱼缸里的水因为底部破了都流了出来,几十条名贵金鱼在地上跳动。
二老爷眼前一黑,险些倒地,好在魏植把他扶住了。魏植也是满面的震惊说不出话来。二夫人自然看到了沈寄的小动作,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魏楹把沈寄拨到身后挡着,然后看看还在目瞪口呆的几位叔父,大声对四老爷说:“四叔,您看这……”
四老爷醒过神来,“来人,各房各出两个人,把这里看管起来清点清楚,旁的任何人不得靠近。马上通知三叔他们过来。”
三叔祖、三叔祖母等老人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很快就坐着轿子过来了。而这边魏家的各房弟兄都已经自己寻了凳子分阵营坐下。沈寄便挨着魏楹。
虽然猜到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很令她震惊,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后来一步的三叔祖母等人已经听说了,但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咋舌,她看向二夫人,“唉,你们啊,心思怎么就不用在正途上。”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到过这里会是藏金子的地方。
四老爷过去对三叔祖父说道:“三叔,唉,你看这真是……”
三叔祖父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些都是嫡支的钱,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嫡支的钱既然这么露了白,日后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族人小气巴巴的了。于是捻捻胡须道:“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儿,叫人赶紧清点出来。”
依然还是各房都派了人盯着清点,省得有人浑水模鱼。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面白如纸,惨无人色。近二十年的经营才有这份家产啊。本来分完了家,就可以偷偷的运到外地日后再图发展的。如今全都被魏楹和沈寄破坏了。
清点出来,果真就是短少的二十万两银子兑换来的金子,差额不大,两万两白银以内。
四叔代表众人和三老太爷商议,这件事先瞒着老太爷,只说是二哥上交的就是了。大家都不想老太爷再气出个好歹来。至少也要缓缓的告诉他老人家。
三老太爷蹙眉,“这个三叔自然可以依你们。只是这样一来,老二要如何处理呢?还有,本属于他的那份家当又怎么处理?这些事,大哥不发话,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的。不过,族长之位是要先撤了。这样的人,怎配为一族之长。”
这倒真是个问题。沈寄看向魏楹,不信他之前没想到。既然想到了还这么做,那就是对老太爷也很不满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清点封存的金子,要说让二房就这么将事情抹了,然后照旧以嫡子的身份得到家产的一部分,那众人肯定是不服的。
四老爷叹口气,看向十五叔,“小十五,你去请一下爹吧。”
“好的。”
两刻钟后,老太爷的暖轿被抬了过来,众人也移步到了祠堂。嫡支所有的财物都搬到了这里。共计现银二十六万两,地契房契铺子等若干。
老太爷坐在大圈椅上,腿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他看着那些金银叹口气,“老二一房贪墨公中财物,剥夺继承权。至于三房,应得的现银减半。减掉的一半用来捐给族里。”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看向了魏楹,这个惩处旁人能认可,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了。魏楹面上没有表情,也不言语,这就算是个默认了。
“公爹,我们是贪墨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们打点家业,难道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么?”出声的是二夫人。
她一出声,旁边立时数个声音反驳她,二夫人冷笑。其实沈寄倒是觉得她所为也情有可原,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家业,当然,她要揽权不让其他各房插手也是一个缘由。可其他各房如今的确是没冒出什么经营人才来。她功自然是有的。没有她的经营,今天在这里的财物不会有这么多。她多拿一份其实无可厚非,可是,拿得太多了。
不可沈寄自然不敢说这个话。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有列席权没有发言权。而且,长房跟二房仇深似海呢,她说这个话,立场在哪里。魏楹还不得发飙啊。
老太爷道:“你很能干,超乎寻常的能干。可是,你无公心。”
“哼,我们一家子累死累活,旁人都干等着吃闲饭,我们多拿一些有什么不对?”
老太爷道:“祠堂重地,你还敢放肆?”
二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白,不说话了。魏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脸上,沈寄也觉得她怕是想起魏楹那位被逼死在这里的母亲了。
三老太爷问道:“老二,你服不服?”
二老爷一脸的颓然,“我不服又有什么用。”
“老三你服不服?”
三老爷缩了一子,不甘不愿的道:“服。”
于是,家产的分配方案很快拿了出来,二十六万两现银预留出六万两给老太爷,一是办身后事,二是日后的生活开支。然后剩下的二十万两,长房是嫡出,占一大份五万两,余下六房各二万五千两。也就是说剥夺了二房的继承权,长房多得了一万两,其余各房多得了五千两。之前二房因为是嫡出,又是族长,所以如果正算应该和长房一样各四万两,其余六房各两万两。而三房扣掉的一万二千五百两则用来供应族里。然后店铺、房契地契等等也各自做了瓜分。依然是长房占大头,是庶房的两倍。
沈寄听着报数,一千亩良田,六个铺子,四个庄子,还真是一笔大收入呢。估着总数在十二三万两。心想这么彻底把家分了也是好的,各房自己经营自负盈亏。不过估计除了少数的铺子,其他的都不能有二夫人手里那么高的收益了。至于二房,沈寄不信二夫人一点后手都没有留。那差额的两万两她说用了,方才也说了不用她再退还。估模着这十多年她是陆续拿去置办私产了,以她的经营手腕估计比本该分得的四万两还有那些田和店铺,应该也不少什么。
其实她如果只是适当的捞一些,而不是这么狠,完全可以掩饰过去的。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魏楹抬眼看向上头供着的列代祖宗牌位,如今在这祠堂的大部分人,倒都是欢喜的。能提前拿到家产,这绝对是好事。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钱都在自己腰包里了,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了。只有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对于家产的分派就到这里为止,回头各房到衙门办了交结文书就完结。接下来还要选出新任的族长来。
老太爷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可是选新族长这样的事,他还是得在场。
“大哥,你看这个族长的人选怎么定?”三老太爷问道。
“一族之长,首要是要有才具带领我魏氏复兴才行。而且,有才还要有德。当然,嫡出也是必须的条件。”老太爷有些费力的慢慢说完。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楹身上,如今二房只剩下个名头,只是没有除名而已。嫡脉就只剩下他了。而且说到带领魏氏复兴,年仅二十二岁就官居五品的他显然是合适人选。这一次的事,各房也受惠于长房。所以,让他接任族长倒是众望所归。
沈寄却察觉到他身上浓浓的排斥,他对魏氏其实还没有什么归属心,至少在母仇未报之前他是没什么心给族人谋福利的。他要的可从来不是这份封厚的家产和族长的权利。
眼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魏楹起身道:“祖父,还有各位尊长,楹儿任官在外,怕是无法管理族中事务。”
老太爷已经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道:“既为魏氏祖孙,就有为宗族和族人谋福利的义务。至于说你不在族内,这个无妨,你不在族内的时候在你的叔叔里择一贤者代理事务便是。如果你的叔辈不在了,你还在朝中未归,那便在你的堂兄弟里再择人代理。等到你辞官归老那天再回族里管理事务便是。你不做,难道要让植儿来做?”
沈寄撇嘴,老三,他是二老爷二夫人生的,肯定不行。再看在座诸人,显然也是不赞同的。他们今日都算是和二房撕破脸了,自然不想二房的亲生儿子做族长。而嫡出的,如今就只有魏楹和魏植两兄弟。
魏楹想了想,“既然祖父这样说了,那孙儿便听命就是。这代理之人,孙儿推荐四叔。孙儿不在的时候,两千亩祭田就交给代理族长来打理。”谁家祭祀大概都用不来了两千亩祭田的出产,一百亩足够了。置办这么多祭田是因为即便朝廷抄家,祭田和宗学等也是可以保留的。所以祭田出产剩下的一多半便算是族长的收入,算是高收入了。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多少都得有所表示。不然名分是你的,别人光帮着干活可是不行的。
这两件大事一办完,老太爷便回去了。十五叔也跟着去了松鹤堂。剩下的都是细节,譬如说供给宗族的一万二千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具体用作什么。
魏楹当场便让人把银子点了出来,交由四老爷管理,三老太爷等人负责监管。至于用作什么,让他们商量着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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