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不知道啊”魏植讷讷的道。心头回想着,自己的确是没有说过啊。
二夫人冷哼一声,“你个傻小子!她不知道敢说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威胁我?”
魏植小声道:“威、威胁?”
“怎么不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休也休不得她,休了她消息也就走漏了。”杀更杀不得她,如今二房还是一身的事摘不清呢,怎么还能再添是非。二夫人过了一个月不到的幸福晚年生活,今被小儿媳妇一句话就把这个假象戳破了。
难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竟要被小儿媳妇拿捏住,任她予取予求不成?这是二夫人所不能容忍的。可是总不能让林氏也突然中风吧。林家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对了,还要防止她说给娘家人知道,不然又是一个大的麻烦。
还有,如今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林氏要的怕不只是一半,那枫儿岂肯干休。就是她只要一半,枫儿跟宋氏也不会答应。要怎么才好,一个不好就是兄弟阋墙,祸起萧墙之内。
魏枫直盯盯的看着魏植,眼神毫不掩饰,他心头骂道:蠢货!可是转念一想,搞不好他不蠢,根本就是有意透露给林氏,然后让林氏出头来争的。
林氏此时跪在佛堂前,对宋氏剜人的目光只作不见。她本来也是想好好讨好婆母的,可是既然讨好不了,那就只有来硬的了。想撇开她,没门。当初是谁言之凿凿说她嫁过来就是长房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的。订了婚不能悔婚,所以即便知道长房的嫡长孙认祖归宗自己依然是只能忍气吞声嫁了过来。难道他们就此认定自己好欺负,从此吃定了自己不成。
两妯娌在这里跪了不到一刻钟,就受不了了,不断的换着重心,左腿换到右腿,右腿又换到左腿。平常哪里受过这个罪。因此宋氏更加的恨林氏,不是你说闲话我能在这里罚跪?林氏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既然选择了和婆婆撕破脸,接下来还有得被折腾呢。毕竟,那是婆母要折腾自己有的是法子。
只不过,魏植毕竟是出族了的。你要折腾我,就得有说表现。权利和义务是均等的。要不然,我既然不是你儿媳妇,凭什么给你折腾。就是现在,你让我跪,我凭什么跪。还不是因为你是婆婆么。可要是家产没我们的份,凭啥?
如今二房的事,各房都不过问,所以魏植和林氏隔三差五的就到摘星园去,俨然是魏植回了二房的架势,也没有人管。反正又不会分旁人的家产,由得他们一家子闹去。只五夫人六夫人还在愤愤二夫人一个子儿都不掏给他们。
就在林氏和宋氏跪得歪歪扭扭受不住的时候,下人来说,二夫人病了,让他们二人过去侍疾。
二老爷病了,没有让媳妇侍疾的道理,二夫人安排的是几个小妾轮值,让她们凡事亲力亲为,只觉大为出气。那几个小妖精再不甘愿如今也别无他法,必须贴身伺候不能动弹的二老爷。给他擦身子喂饭,要是大小便就更麻烦了,还得拿盆接着。一旦没有弄好,让他弄到了裤子里,又得换裤子。因此,几人心头充满了怨言,只不敢在衣食父母二夫人和二爷三爷二女乃女乃三女乃女乃跟前抱怨而已。但是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二老爷,却是再没了好脸。有胆大的轮值的时候还背着下人骂他废物,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要这样拖累她们。再加上他每日里消耗的补品和好药,二夫人魏枫心头有鬼不敢计较,魏植也不会计较,但两个儿媳心头却是算盘拨得哗啦啦的响。二老爷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想而知。||中文||
如今二夫人‘病了’,却是全家总动员,都上心得很。二夫人自然不是真的病了,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要怎么对付林氏。硬的怕是不行,她有娘家做靠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软的,不但她不甘愿,魏枫和宋氏也不会肯。要让林氏满足,除非是家产都归了她。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二夫人只能想了个缓兵之计,把林氏留在身边侍疾。这样可以防止她回去娘家把事说了出去,也可以小小的出出怨气。
宋氏和林氏是轮值,宋氏值白日,林氏值晚上。白日自然好说,何况二夫人又不是真病了,只让宋氏把力哥抱来逗弄,人留在屋子里端茶倒水就是了。可是到了晚上,二夫人上了年岁瞌睡少,白日又睡足了,便可着劲儿的折腾林氏。往往林氏刚躺下,被窝开始热起来,她就要喝水了。或者是要吃宵夜了,还要林氏亲手去做。总之一晚上,林氏得起来起码四五趟,多的时候七八趟十来趟。要分我的家产、还敢威胁我,行,看我折腾不死你。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宋氏对此大为称快,非常的幸灾乐祸。还说林氏福气好,晚上值夜也就是过来睡个觉而已。
林氏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便只有白日回去休息,晚上都过去侍疾。待要让人传消息回娘家让他们来为自己鸣不平,却是完全传不出去。二夫人说她侍疾辛苦,派人接管了花生胡同那边的中馈,把林氏带来的人挤得都没边了。之前是林氏掏钱过日子,所有不管是陪嫁的人,还是魏植身边的人统统都听她的。如今,魏植身边的人在二夫人那里拿月例,自然偏向二夫人派来的人。而且二夫人还快刀斩乱麻的准备把林氏的几个陪嫁丫头统统配了小厮。她也不是越过林氏自己做主,只是告诉她谁谁谁比较好,她很看好,然后逼着林氏答应。
林氏自然知道二夫人这是要断她的羽翼,如果陪嫁的丫头都这么被打发了,那她日后在魏家可就只有一个魏嬷嬷可以倚靠了。所以她听二夫人说了,只说她待陪嫁丫头不同一般,要好好考察。
“怎么,我还会推了你的丫头入火坑不成?”二夫人横眉立眼的。
“当然不是,娘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只说怕下头的人糊弄娘,所以媳妇想多留意一下。”林氏忍着浑身的酸软说道。她从小就是娇娇女,在长房的时候一直也是娇养着的三女乃女乃,沈寄的人虽然监视她限制她,但是断没有让她十指沾过阳春水。沈寄待她也一直客客气气的,虽然不肯分家产给她,但过日子从来都是在公中支领银子。后来去花生胡同,虽然是把压箱底的银子拿了出来用,但是是自己当家做主啊。这样的罪,她实在是平生第一次受。
但是,既然已经是撕破脸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是受点罪罢了,她一定得撑下去。就不信二夫人能一直病下去。实在把她逼急了,这个疾她就不侍了,反正现在也不算正经婆婆。她就真的把事情拿出来说。
二夫人从林氏的目光里读出了这个意思,所以也不敢逼得太急了,只让她回去好好思忖思忖。只是心头暗恨把柄竟然落到这个小儿媳妇手里去了。除了这样折腾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什么好招数。
林氏出了摘星园,色已经大亮,手绢被她捏得像麻花一样。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七了,不知二夫人究竟还要‘病’多久。她回到花生胡同,魏植还在睡,她恼得推了他两把,“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魏植被推醒,慢吞吞的坐起来,“什么事啊?”
“婆婆分明是故意折腾我,你倒是去替我说几句话啊。”
“谁让你竟然把那件事拿出来说,她自然生气。”魏植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喝醉了把事说了出去,他再也不敢喝酒了。而且不是他不想替林氏说话,实在是如今在二夫人跟前,他也不得欢心啊。哪像从前,撒个娇就什么都依他了。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如今被长房赶出来,二房亲兄嫂也不想咱们回去。我那些嫁妆坐吃山空能用多久?”
魏植如何不知道没有钱寸步难行。从前他有钱的时候,总是围了一圈人阿谀奉承。如今他没钱了,出去老远遇到了别人都当他黑白无常一般的躲。林氏的举动,他心头其实是赞同的。那是自己应得的,总好过用媳妇的嫁妆银子。
林氏强忍着困意把二夫人要把自己几个陪嫁丫头打发出去的事说了,她昨晚又是几乎没能合眼。
魏植立马不肯了,陪嫁丫头,那可是预备的通房,都是给姑爷享用的,怎么能便宜外人。林氏冷笑,她就知道会这样。二夫人想借此断自己的羽翼,也要看魏植肯不肯。他们夫妻在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自然是共同进退。还有分家产的事也是一样。她就快要受不了了,到那个时候她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了。
“那些人盯着我的人,可是你,他们不敢拦着,你帮我把消息传回娘家去,让我父兄为我们撑腰。等到婆婆把铺子交到你手上,不是,是要过户到你名下才行。我自然会孝顺她老人家的。”
魏植想了想,同意了。只要她不是要把母亲和兄长做的事告诉她娘家人就行。如今也的确是需要一点外力来逼迫母亲和兄长把家产提早分给自己。然后自己到江南去经营产业,完全可以摆月兑淮阳这边所有人轻蔑的目光,依然还是一家之主。所以,这件事他一定会配合林氏的。看他应允,林氏于是打着哈欠宽衣睡下。
魏植便出去,由美妾俏婢伺候着洗漱用早膳。席间将二夫人要将几个丫头胡乱配了小厮的消息告诉她们知道,让几人对自己好一通恳求。这才慢条斯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按林氏说的要往镇上去寻林家开的茶楼把林氏的消息告诉对方。结果却被魏枫在半道上拦了下来,“三弟,你要往哪里去?”下人是不敢拦魏植,但是可以禀报魏枫。他早就提防着了,自然立即赶去将人拦住。
老三打的好主意啊,拿走大半家产然后拍拍走人。留下他们在老宅继续受罪。他能走,自己却不能。因为魏植被出族了,他此时外出并不违制。
魏植是被魏枫带着人强行带回去的,沿路的人见了也只以为魏植又做出了什么事,魏枫不得已给他收拾烂摊子。魏植顶着那些轻蔑的目光十分的恼火,他哪里做了什么要被人这么看待的事。魏楹遇袭不是他做的,父亲如今瘫痪是眼前的二哥做的,为什么最后所有恶名都归了他。
魏楹,他自认不是对手。而且当年也是自家父亲对不住大伯母,那是二房的债主。所以就算知道被他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不敢去找魏楹报仇。一是他斗不过魏楹,二是他自己也觉得没立场。可是眼前的二哥,当着他的面把药灌进生父嘴里害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凭什么旁人总是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那个。他还想把家产独霸不分给自己。
二房内斗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魏楹听人说着二老爷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心情很好。这种畜生,就是要这么度日才行。再往后走,那些小妾怕不得背了人虐待于他。反正他从前待人也不好。只是,她们也不敢让他死掉。不然,二夫人直接就把她们卖了。这么些年,妻妾争斗也结下不少仇怨,谁知道她会把人卖到哪里去。
至于二夫人,什么罪行都推到了二老爷身上,自以为得计,可以坐拥家产安享晚年。可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如今却为了家产争斗起来,还愈演愈烈。看她还怎么含饴弄孙安然度日。当年的事,一环扣一环,不是志大才疏的二老爷能布置得出来的。那定是二夫人的手笔。
沈寄想了一下魏家几房人。其实老魏家真的是很富的,一个庶子都能分到五六万的身家,相当可观了。虽然跟那些大富之家没得比,但如果不骄奢婬逸也是一两辈人吃喝不愁了。何况除了现银还有铺子庄子,譬如十五叔十五婶,那定然是细水长流,衣食无忧。四叔四婶教出了一个进士,日后可以做官,那到孙子辈都吃喝不愁。还有七房,七老爷本身就在做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这一房也是,魏楹当官,钱财少不了,她还能做生意挣银子。可是五房六房既没有经营上的好手,子弟花钱又大手大脚,这样下去眼见着入不敷出,所以才费尽心尽想从二夫人手里再抠一些出来。
“儿孙若有用,留钱做什么?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沈寄摇头晃脑的说道,一边往池子里抛洒鱼食。这金鱼都被她喂肥了,可惜观赏价值远大于食用价值。
魏楹在一旁看书,闻言击节叹道:“这话说得好,可惜世人多不知晓。”
“很多事知道并不代表能做到。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唉,今小权儿没有过来,怪冷清的。多亏了二房时不时上演一出好戏啊。”不然这守孝的日子该多无聊。
沈寄拍拍手站起来,“挽翠,你家小朵朵呢?”还是弄个小娃儿来逗着好玩啊。小芝麻小包子,唉,几时才得见啊。
挽翠便回去将小朵朵抱了来,一路交代她要听女乃女乃的话,不可以调皮捣蛋。
魏楹看沈寄逗小姑娘玩,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梨香院很大,可是就他们两个人住着,实在空了一些。不过,等到他将来告老还乡,这里应该是很热闹就是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像二房的兄弟一样的。他把书扣在脸上,往躺椅上一躺,耳中听着沈寄和小朵朵说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秋高气爽,沈寄瞅瞅日头,觉得不用找东西给他搭上也就不去管他了。其实不要总是去想无聊啊,不能自由出门,不能谈笑,关键不能那啥,这日子也还过得。她低下头继续剥葡萄给小朵朵吃,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朵朵便跟着学,然后果真就不说话了。等沈寄把葡萄喂到嘴边才张开小嘴含进去,过了一会儿再把葡萄籽吐出来。真是可爱毙了,我的小芝麻一定也这么可爱的。
魏楹的书从脸上滑落,沈寄眼明手快的接住然后放到桌子上去。见他眉舒眼松的,嘴角还带笑,也不知梦到什么好事了。
一旁小朵朵也跟着泛起秋困来,沈寄便让挽翠抱她下去睡午觉。等到人都走了,她走过去,拈起毛笔蘸了墨汁,走到躺椅前,准备在魏楹额头上写个王字。嘿嘿,还可以两边各画三撇胡子。
她笑得奸猾,岂料刚站到魏楹身前,准备往他额上落笔,他就睁开了眼,“你想干什么?”
拿着毛笔对着他的额头,还笑得一脸奸猾,这好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沈寄自觉一阵旋地转,躺在躺椅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而魏楹则笑吟吟的站在旁边,从她手里取走了毛笔。然后,在沈寄额头上画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