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楹走了十日,便是他与沈寄的生辰了。原本是很想等着一起过了生辰再启程的,可是任上催得紧,那边因为主官重病,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能等着他喝了兄弟的喜酒,又停留了几日在京中各处打点走动已经是很不错了。这可是美差肥缺,眼红的人不在少数,平白得了还拖延赴任日子可不成。所以魏大人只有匆匆赴任,在路上过他二十五的生辰了。
沈寄是满十九,因为魏楹走了,她也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便是家中下人一一来拜寿,然后煮了寿面来吃。
小权儿捧着碗看,“大嫂,要不要断一直吃完啊?这根面好长!”
顾妈妈笑道:“小爷,当然要一口气吃完。你一口气吃完了,寿星就能一气儿,平平顺顺活到老。”
小权儿点头,“这样啊,那要吃完。”说完便开始埋头吭哧吭哧的吃起来,硬着憋着一口气全吃了下去才端起汤来喝。沈寄原本因为魏楹不能陪在身边肚子待产有些郁郁,这会儿被他逗笑,“嗯,你该庆幸你大哥哥这会儿不在家,不然你得一气儿吃两碗。”
小权儿模模肚子,“那可吃不了。只有中午吃一碗,晚上再吃一碗。”说完一脸庆幸,再好吃,连着吃两顿也难受哇。
最近大嫂一会儿想这个吃,一会儿想那个吃,什么叫花鸡大闸蟹,都托了胡家或是容家的商铺给弄来,可是做好了又往往改了口味,就全便宜了他。弄得到后来他正餐都不想吃了,就等着捡漏。因为大嫂想吃的可都是好吃的,他那时候就只恨肚子太小了装不了多少。眼瞅着这一个月长了有一圈。季白说他再这么吃下去,以后镜子就把脸照不全了。
小权儿便时时自己拿了镜子紧张兮兮的对着脸照,看是不是真的照不下了。沈寄知道以后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不怕不怕,只要没有脸盆大就不算大。
一眨眼她都十九了,到这个地方十一年了,马上就要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不但是扎稳了根,这都开花结果了。现在足足有四个月了,沈寄的肚子开始现形,衣服也全换成了宽大的样式。她在衣袖等处别出心裁做了些花样,看着就相当于后世韩版的女圭女圭衫一般。养了三个月,气色养得相当的好,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三月春光明媚,沈寄也是静极思动就想出去走一走。徐成把过脉也说她胎坐得相当稳。顾妈妈看她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而且之前几日爷走了看着也郁郁寡欢的,便没有拦着,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哪哪的花开得好。
沈寄想了想,“咱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约了容七少女乃女乃往人少景致也不错的地方去看看。”她所为的人少,是指贵人少。万一再遇上像蒋世子那等不讲理的纨绔,自己遇到不幸就要别人也不幸,那可就不美了。
最后沈寄和容七少女乃女乃商量了一下,决定到京郊湖边游玩,那里有花有草,很适合春游。议定了之后,沈寄又邀了裴师母黄氏和裴珏。裴师母说她就不去了,让儿媳和女儿一同去。结果裴珏不愿意和商人妇往来,到了日子沈寄派轿子去接来的便只有黄氏一人了。
黄氏委婉的解释了一下,沈寄心头有数也没有点破。希望裴钰不要跟他妹妹一样的清高吧。黄氏问起沈寄月复中胎儿的情况,沈寄笑道:“嗯,还算是个省心的,没怎么折腾我,不然也没心思出去玩了。”
“我跟婆婆说起来,都觉得你怪不容易的。这才怀上,师兄又去了扬州。”
裴师母和黄氏的确是觉得沈寄不容易,女人怀孕都希望夫婿能陪在身旁,可是魏楹是官家的人,吏部出了通知,他就得立马赴任。
沈寄笑道:“所以,你要趁着现在赶紧怀上才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准备往外走,就看到小权儿拉着小朵朵,肩头还扛了个捞鱼的小网兜笑呵呵的跑过来,“大嫂,要出发了么?”
“这就走,你别到处跑了。你大,照顾着小朵朵。”
“知道。”小权儿转身对小朵朵说:“跟好,不要乱跑。”
“是,小爷。”小朵朵脆生生的应了。
再看几个丫头,也是脸上洋溢着出门的喜悦,这整个冬天沈寄都蛰伏在家,她们也跟着憋了一个冬,在顾妈妈的调派下轮值,半点不敢怠慢。所以,今天能跟着出门游玩的都是很开心的。
顾妈妈跟着沈寄出去,方便照看,挽翠便要留守。沈寄和黄氏坐一辆车,再加上小朵朵和小权儿,出城的时候又和容七少女乃女乃的车汇合,容家的车上也有几个小娃儿,一路叽叽喳喳莺歌燕舞的很是热闹。出了城便又遇上约好的陈氏和徐赟。一路热热闹闹的往湖边去。
陈氏出身江南大商人之家,经由沈寄引荐,和容七少女乃女乃可以说是一见如故,说得很是投机。
沈寄对黄氏说道:“容家是皇商,陈家是江南大商家,所以她们很能聊到一块儿。而我,也喜欢做生意,所以能玩到一起。对了,我最近有一家宝月斋的分店要开张,弟妹要不要来入个份子?这京中的官太太私下里其实都是有铺子的。我也放了不少份子出去,大家可以互相帮衬。你来的话也可以认识不少人。”宝月斋如今可谓日进斗金,也招人眼红,沈寄拉了徐五、贺夫人、林夫人等人一起入股,这样有钱大家赚,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她占七成,剩下的三成都分了出去。
她今天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要拉着黄氏一起赚钱也可以提早认识一些人。裴家一直清贫度日,乐善好施,如今只靠裴先生一个人的收入便有些不够。可是老先生一生清高,魏楹这个做弟子的也只敢送书,银子什么的断断不敢。沈寄也是寻了过年的机会才得以送了一小车年货过去。想来裴师母对此心头有数,只是没什么办法改善。
黄氏眼中显然有些意动,然后说道:“多谢师嫂美意,我需回去问问公婆和夫婿的意思才能答复。”
“好,我等着。”
到了地方,众人一见果然是好地方,迎春花、杜鹃、兰花、海棠一大片一大片的,还有不少蝴蝶在上头飞舞。难得的是人不多,很清幽。下人在周围围了锦帐,又在草地上搭了垫子放下瓜果点心,四个大人坐下摇着宫扇闲聊,小姑娘去扑蝶,小小子们结伴去网鱼。
沈寄看着几个小小子月兑了鞋袜露出白白女敕女敕的腿,捂了一个冬都白净得很。小权儿的个头明显比去年刚进京那会儿结实了许多,也长高了一头,看着比徐赟还有容家几个小子都壮实。天天看着还没觉得,这跟旁人家差不多大的小子一比,好像这一冬小权儿是长了不少肉啊。
沈寄给小朵朵理了理衣服,“脚步悄悄的啊,不然蝴蝶就吓跑了。”
“嗯。”
挽翠本来不想让小朵朵来的,可经不住小权儿一直说,沈寄也说带上一起去,还说难道跟着我出去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容七少女乃女乃和陈氏见她此刻这么亲切的对小朵朵,也知道不能就当成是下人的女儿看待。沈寄自己也是做过下人的,大家都是跟她交好,两人便都在给了小朵朵一份见面礼,又叮嘱带来的小姑娘好好带着一起玩。还有看着小姐们的丫鬟也叮嘱到了。沈寄更是让凝碧跟去看着。
沈寄让人仿着懒人沙发给她做了几个软凳子,今天便都带了来让她们三个也一起坐着试试。
容七少女乃女乃和陈氏都是长袖善舞之辈,很是放得开,试着觉得好,不住的笑,“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沈寄笑了两声没出声解释,见黄氏有一些拘谨便道:“她们都是挺好玩的人,你混熟了就知道。我还让人带了小桌,回头我们四人抹叶子牌。中饭也就在这里吃了,我带了不少吃的,索性自自在在的玩一天。”
容七少女乃女乃笑道:“就是,裴大女乃女乃别拘束,难得你书香门第的,愿意同我交往。我就知道,小寄玩得好的,都不是俗人。”
陈氏说:“就是,以后往来得多了,你就知道我们了。”这个黄氏是魏楹师弟的媳妇儿,而且沈寄带来很明显是要她们关照的意思,日后如果她离京,裴家有事也可以找上她们帮忙。所以,她也十分的亲和。
黄氏今日来,便是存着跟着沈寄认识多一些人的心思,于是也渐渐放开自己。听到抹叶子牌她倒也不怕,今天出门还是揣了银子的,而且她一向手气不错。穷是穷点,但是不能输了气势。而且眼前两人,的确也不是那等暴发户一般的商家。一个是皇商,一个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大商人家庭出身,而且都看在沈寄面上待自己很亲切。
四人年纪相仿,有心结交之下,很快便各自熟识起来,抹了几盘牌就更加熟悉了。
沈寄这一手赢了,然后听到小权儿乐呵呵的声音,“大嫂,吃红!”
沈寄一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随手抓了一吊钱给他。这小子只要一件她赢钱就要吃红,都吃习惯了。回头再一并让自己给他攒起来。让沈寄想起从前攒了三吊钱藏在床底下攒着的自己。只是,自己是为了赎身,他是为了将来娶媳妇买房子不啃老。
沈寄看小朵朵也回来了,便又递了一吊给她,“来,也给你吃红。”
“谢谢女乃女乃。”小朵朵有点捧不住那一整吊钱,顾妈妈笑道:“来,顾婆婆给你收着好不好?回去了就拿给你娘。”
“好,谢谢顾婆婆。”
顾妈妈便收了起来,一边说道:“女乃女乃,可别坐久了,起来走走。”
沈寄正赢得高兴,闻言瘪瘪嘴,“好吧。”这几个月被顾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寄和她之间倒是培养出了几分母女一样的情谊。倒真像是被顾妈妈从小照顾到大一般的情谊了。就连魏楹都打从心底对顾妈妈尊重了几分。顾妈妈觉得就为之,自己丢了从前管理内宅的权力也就值得了。
陈氏拍拍沈寄,“对,起来走走,你可别玩上瘾了。我们也一道去赏赏景。”
于是,容七少女乃女乃半搀着魏楹,陈氏和黄氏边说边聊,几个人便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我网到鱼了,我网到鱼了!”那边一个容家小少爷兴奋的喊。小权儿听了也赶紧拿着自己的网兜过去。方才几人是被下人劝回来的,说怕他们下水着凉。小权儿惦记着吃红的事便从善如流的回来了,可那位小少爷很是执拗,一定要网到鱼才罢手,如今果然在下人的指点下完成了。
容七少女乃女乃让人去模了模水,说不是太凉,于是小权儿徐赟等人又呼啦啦的挽起裤腿跟下饺子一样下了水。沈寄等人也不理会他们,自行在湖边走着。
这是真正的头的浮生半日闲,黄氏平日还要操持家务,陈氏要照顾夫婿和儿子,容七少女乃女乃还管家中一大家子的中馈,沈寄虽然稍闲一点,但之前也成日到处应酬。所以今天这么无事一身轻的出来走走,都觉得感觉很好。
一路春光明媚,走到湖的尽头,靠官道就有些近了。几人见到激起的烟尘还有整齐的马蹄声,便转身往回走。
容七少女乃女乃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进京?”
陈氏想了想,“好像听说近期有外族藩王进京朝拜,没准儿这拨人就是。我听着那个吹吹打打的声音不像是中土的乐器。”
沈寄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久了,而且魏楹也没在朝上,这个新闻她不知道。黄氏呆在书院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几个人都觉得不与自己相干,于是回到方才的地方,看看天色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便叫了各自带来的小孩子上岸来准备吃饭。
小权儿捞了一条小鱼,说要让人做了鱼汤给沈寄吃,沈寄看来看,就手指头那么长,跟当年她第一次用簸箕捉到的差不多,于是笑着给他讲了。小权儿立即就让人去砍竹子给他编簸箕,其他几个小孩儿也闹着要。几个小厮无奈,只得往远处寻竹子去了。
沈寄摇头道:“听风就是雨。”
沈寄说的往事让黄氏很有共鸣,她虽然没有下过水去捉,但见到过别人捉。而且她也是从华安来的,沈寄说的地名她一下子就能和记忆中的对上,感觉很是亲切。
陈氏和容七少女乃女乃都是富贵人家长大的,虽是富而不贵,但是也是呼奴唤婢的长大,这种事还真是没做过。陈氏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调皮啊!”
沈寄心头一哂,我那会儿哪是调皮啊。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省得被卖了换药钱。
流朱等人把带来的吃食摆放出来,方才的牌桌子收拾了正好用来摆吃的。
“这什么啊?”陈氏指着被切出来摆放成一旁的寿司问道。她家有两个吃货,万一徐赟吃了惦记上了问她要,她得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沈寄便说给她听了,这个东西很方便携带,正好她前几日想吃,厨房已经做会,今天便做了好些个品种带来。陪着鱼汤吃着滋味挺好。当然不是小权儿他们捉的鱼,而是一安顿好,便有各家的小厮下河去捉了来熬上汤。小权儿之前一直申请今天吃烧烤,可以带肉和菜来。沈寄瞧着他进来吃虚火上浮便没有应。
吃完了过一阵子又是水果拼盘,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很满足,吃完了闲坐了一会儿,还排成一排睡起了午觉。几个大人虽然不能像小孩儿一样想躺就躺,但在围起来的锦帐里倒也可以舒适的靠坐简易的懒人沙发很是惬意。
沈寄都要睡着了,然后听到一个消息直接把她吓醒了。是陈氏说的,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然后就说了:“听说那个藩王来是为了缔结友好盟约,就是二十年前被穆王爷打败的西陵啊。后来他们使了诡计围成,穆王坚守待援,最后终于城破成仁。”
沈寄眉峰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陈氏说:“听说对方带来了穆王爷的遗孤,当年城破后流落外邦的,所以皇上和礼部格外的重视这件事。”
本来黄氏和容七少女乃女乃都表现得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陈氏是准备住口了的,可是看沈寄已经半阖上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盯着自己于是才接着说的,说完了就看到沈寄的脸色不太对,忙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寄摆摆手,“没事,我没事。”想一想,好像之前徐成来给自己诊脉,的确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西陵意图修好,带了穆王遗孤上京,这个可是非得有证据才行啊。礼部如此重视,应当是已经核查过了。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