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寄捏着小芝麻苹果般的女敕脸蛋言笑晏晏的在说什么,于是笑道:“你跟她说什么呢,她又听不懂,不如说给我听听。”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是在教小芝麻日后怎么做个聪明女子。唉,以后有得愁了。倒是你,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打算怎么安置啊?”
魏楹坐过来坐下,伸手指给小芝麻握住,“之前就是没说清楚才有这档子事。还不快刀斩乱麻要怎样?她不肯嫁人,我让人明日送她离开扬州府。”
“她肯?”那女子表现得如此势在必得的,又使了这么多心思,不应该会这么容易放弃才是。
“由不得她不肯,她该知道在这扬州府若是无人撑腰,她混不了之前那么风生水起。而且,此时不离开是要留下来被人看笑话么?好了,不说她了,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你救场来得这么及时?还忙不迭的就把我赶开,怕我欺负人家啊?”
说到这个,魏楹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我哪是去救场的,我是走过去正好碰上。”
“我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花魁,我也有几分好奇。青楼去不了,送上门来我就去瞅两眼。”
“你不是不想跟她对上么,这事儿是我惹回来的,当然我去处理了就是,不能让你操心。”魏楹一想到她一觉醒来竟能当看戏一般去瞧秦惜惜心头就发堵。还在秦惜惜面前装出那副样子来,是想看看他如何摆月兑被鼓励到的秦惜惜的纠缠么?她一贤良淑德了,秦惜惜就会觉得想进门有望了。
“让你以后再这么暧昧不清的。”
“我以为她一个欢场女子,见多识广,比我更知道逢场作戏。谁知道她会这样,我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会引起误会的话。”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搞不好日后还能搞风搞雨的。你送走了是最好。”
沈寄把小芝麻递到他手上,然后拿过账本准备放起来。
“什么东西啊?”魏楹警觉的问。
“不就是之前让方大同盘算的那些产业么,他才弄好送来。”
魏楹的眉头顿时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也无心和女儿笑闹叫了采蓝进来把人抱出去,惹得小芝麻一阵不满。他走到正在放账本进桃木箱子的沈寄背后抱住她,“小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你别一副要跟我掰扯清楚的样子。”
沈寄顿住动作,“这次这个就敢找上门来,下次再来一个大肚子怎么办?我不想一次一次的发生这种事,而我却只能依靠你的良知来守信。”
“不会再发生,我发誓……”魏楹的手在她腰上收紧。
“发誓不过是上下嘴皮碰一碰,我不敢信你了。”
魏楹一凛,他们之间产生信任危机了,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沈寄伸手拉开他紧扣的手,魏楹这回不敢用强,只能任由她掰开了。然后他发现,沈寄现在是不吵也不闹,虽然对他的亲近不太乐意但也只是没有回应,没再做出踹他这样的过激行为。还是那句话,他其实不怕她吵她闹,那代表她在乎,可现在这样近乎冷战是要怎样。
“谁在跟你冷战,想太多了。”
“那现在是怎样?”
看魏楹急眉赤眼的,沈寄想了想道:“相敬如宾吧!说起来咱们成亲也快七年了。”
“咱们在一起都十二年了,早过了七年之痒了。”魏楹闷声闷气的说,“我也不想跟你相敬如宾。小寄,你有火气别憋着,全撒出来吧。憋着不难受么?”
沈寄挑眉,“这府衙里有些生面孔,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的旧人吧。”
魏楹明白过来,沈寄是觉得这里怕是被各房势力安插了人,所以不想不管不顾的露出真性情来。扬州的水有多深,她还不清楚。失控也就是昨天那一下子了。抬头见她不经意的就露出一抹倦意来,她才刚补觉起来一会儿,应当不是身体疲惫。心头不由一慌,小寄原本就不愿意过这么辛苦的生活的。是他硬把她拉进来的,她这是倦了这样的生活了?
她本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如今又对他失去了信任,那久而久之,会怎样?
“小寄,你别不要我!”魏楹的手横过小几握住沈寄手。
沈寄被吓了一跳,“何出此言啊?我怎么能不要你,你是我的夫婿,是小芝麻的父亲。礼法国法都不会容许我不要你。只有你不要我的,哪有我能不要你的。”说到最后,嘴角露出一抹淡讽的笑来。男人就是这么吃定了女人,而女人即便伤心因为种种原因也只能继续依附男人而活,然后助长他们的得意。出轨的成本太低了,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心不能不要我。”
沈寄看他一眼,“这个,其实做主的不是我。如果我能对自己的心做主,一早我就不要喜欢你。”
“你后悔了?”
沈寄忽然想起那个给女儿取名不悔的女子来,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爱得是有多深?或者相爱容易相处难,纪晓芙和杨逍毕竟没有真的相处过。所以他们的爱情才能不悔才能不朽。
魏楹看沈寄捏着手里画绣样的笔就走神了,紧张的问:“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离你其实很远,你在想什么我压根不能知道。”
“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啊,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是什么都必须暴露给对方知道吧?哪怕是枕边人。没听过么,至亲至疏夫妻!我们从前就是太过亲密无间了一点,所以有些该想着的事我都给忘了。”
魏楹还想说什么,沈寄问道:“你不去衙门了?”这哪里就到了下班的点啊。吃中饭都还有半个时辰呢。
“有事前头自然会来叫我。”
“真难得,居然能让魏大人公私不分一回。”沈寄笑道。魏楹说的好听是有事业心抱负远大,说得不好听有些官迷一心就是往位极人臣去攀登。很少有人跟事能让他缓下来的。
“你还是去衙门吧,唉,算了,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吃午饭了。吃了午饭去吧,正事要紧。我总是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的,安心办差去吧。”
“你这样我去了也不能安心办事。”
沈寄皱眉,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了?我够贤良淑德了,你模着心口问问,如果是我跟人逢场作戏,你现在还能像我这么平静?”
“我不要你贤良淑德。”魏楹说完顿了一下,“我会把这里清理干净,让你找到家的感觉。日后你可以毫无顾忌,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你当我是小芝麻啊,还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
看沈寄已经十分不耐烦,魏楹也只能闭上嘴,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坐着。沈寄不想跟他这样沉默对座,又抱了小芝麻过来逗弄。一会儿下学的小权儿也过来了。
“饿不饿?午饭还要等会儿,饿了的话先吃点点心。”沈寄温和的道。小芝麻是一个时辰吃一回,小权儿整天活动量也不小,算上这会儿的点心和下午茶,一天得按五顿算。
小权儿平日里见到他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有时候还有眼神交流,哪像现在这副静默的样子。不过想想也难怪,昨晚才吵过架嘛。可是爹娘吵过架好像是越吵越好啊?他吃着点心偷眼去瞥魏楹,后者扫他一眼,他就赶紧把眼光收了回来。脸色不好看,像是受气了。
再看大嫂,倒是挺正常的,正逗着小芝麻把手上带的银镯的铃铛晃得叮叮当当的响呢。就是不理大哥而已。小权儿判断,大哥求和失败。
“小弟弟,今天收到淮阳寄来的信了,十五叔和十五婶就要到了。”沈寄想起这茬事来。老太爷三年孝期,三年是个概数,其实应该是二十七个月。如今日子到了,所以十五叔十五婶准备来接儿子了。
“真的啊?”小权儿的眼顿时亮了,小芝麻好奇的瞅着他,小胖手招啊招的,铃铛继续响。
魏楹找到能搭话的话题,于是说道:“哦,那要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
“这个我自然会安排,你不用操心。男主外女主内,分工不同。难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这一家之主才要过问?”沈寄还是不买他的帐。
“没有的事。”魏楹又讨了个没趣,只好道:“我出去走走。”
沈寄松口气,一直在她耳边聒噪,让她觉得有点心浮气躁的。还是跟小朋友玩比较开心。
魏楹走出房门,心头叹气,被嫌弃了!这样的冷处理,真是让人很郁闷啊。他现在巴不得沈寄再像昨晚一样跟他闹一场,就是要上房揭瓦也强过现在这样。眼睛瞥到远处一个眼生的下人,是这府衙原本就有的,不是魏家的人。这样的下人,是衙门雇佣的,多少和衙门各处的人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是这些人最容易把他内宅的事泄露出去。
之前沈寄没有来,内宅无人倒还无妨。如今这些人已经让她感到不舒坦了,还留着做什么。统一发笔遣散费打发了吧。不但内宅,就是前衙有些杂役该清理也得清理了,太过鱼龙混杂了。他来了一年,也都知道什么人背后是什么人了。这样也省得清退内宅下人的举动太招人眼。
魏楹大刀阔斧的精简了前衙候在一部分旁人的耳目,这事管孟去经办的,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隔日,管孟便来问沈寄,需不需要再雇些人回来。
沈寄想了想,他们全家就三口人,加上小权儿才四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下人。还是先用着带来的知根知底的人比较好,便没有再到外头雇人。总算没有眼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的家伙在眼前晃悠了,她还想关起门过点清净日子呢。不然,拌两句嘴就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小芝麻今天开始减衣服了,她很满意,一个上午都笑呵呵的。就听到手上脚上的铃铛碰撞着响,此起彼伏的。这是她表达喜悦的方式。
可是下午她就不高兴了,因为午睡起来就找不到母亲了。沈寄是和小权儿一起到江边接十五叔十五婶去了。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江边风还有些大便不能带着小芝麻同去。至于魏楹,翘班这种事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从前衙到后宅就那么几步路,有事招呼一声就到了。去接人就不可能了。
这几日更让小芝麻高兴的一件事是她晚上可以挨着母亲睡。只要靠在母亲怀里她就无比安心,闻着熟悉的气味儿很是舒服。其实沈寄不是故意的,第一晚,也就是秦惜惜来求见那天,她一直不想面对魏楹便一整天都抱着小芝麻。末了小芝麻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胖手还拽着她垂在耳边的头发。掰开的话肯定是要醒的,于是沈寄只有让挽翠过来替自己宽掉外衣,然后拧毛巾给她简单洗漱。
小芝麻刚出生的时候,她怕不小心翻身压到她,甚至让她呼吸不了,所以一直不敢带着睡。后来在船上,小芝麻不习惯才开始挨着她睡。软软白白带着女乃香味儿的小身子紧紧贴着她,她抱着就觉得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的圆满。后来到了这里,小芝麻自然就没了这待遇,只能挨着乳母或者采蓝睡,可她们身上都没有母亲的味儿。
魏楹回来看到大床中间睡着的小人儿,脸都绿了。怎么,还要剥夺他上床的权利?
“小寄,那榻上睡着着实有些冷。”他凑到沈寄耳边说道,然后就开始宽衣月兑靴。反正床这么大,肯定是睡得下他的。只是,女儿在中间,晚上是别想做什么了。
沈寄也没解释,只是搂着女儿闭上了眼。魏楹也动过等小芝麻睡熟了给抱开的念头,可两母女抱得紧紧的,无从下手,只有郁闷的窝在自己被窝里。
早上,魏楹是被一阵兵荒马乱给惊醒的。沈寄带着小芝麻睡过一阵,所以对她的习惯还算了解,早上外头有人小声一提醒,就想起来小祖宗马上要发大水了。赶紧端起来要往小房间冲,可是小家伙连人带小被子着实有些沉。沈寄怕自己手忙脚乱摔了或是凉着她,要不就是没弄好尿到被子上去了。而魏楹还在屋里睡着,一贯的规矩,值夜的人这个时候是不能进的,于是也没个帮手的人。于是只好叫醒魏楹。
“做什么?”他有些迷糊的问。
“你快抱她去……算了,来不及了。”沈寄就近坐下,把人搁在腿上,直接对着花瓶开始嘘嘘。
水声让魏楹完全醒过来,看了一眼花瓶和还半睡半醒的小芝麻,嘟囔道:“你看你还是带不好她吧,还是得交给乳母她们。”心头哀叹,花还好说,开了就谢,可那花瓶很名贵啊。要不是喜欢,也不会摆在卧室了是不,可如今直接沦为了小芝麻的夜壶。
沈寄把完了尿,抬头道:“谁说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就带不好了?嗯,过去我太依赖乳母和采蓝了,有些忽视小芝麻了。”
魏楹瞪大眼,除了穷家小户,谁家女主人不是以照顾男主人为主啊,谁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带孩子啊。而且就算是穷家小户,谁又会这么精心的侍弄孩子啊。
于是就演变成了沈寄这些天成天的要展现母爱,亲力亲为的照顾小芝麻。一开始肯定是手脚不熟练,给小芝麻洗澡的时候因为小芝麻身上抹了胰子,还差点被她手一滑就掉到小木桶里去吃水,也就平日里常做的喂米糊糊熟练些。搞得小芝麻都有点怕被她折腾了,不再那么黏她。不过晚上挨着睡觉的待遇她很满意,所以魏楹每早几乎都是在沈寄给小芝麻把尿的动静中醒来。
沈寄是懒人性子,平日里都懒懒散散的,这么整天的带孩子就有些吃不消。可是对上魏楹‘我就说你不行吧’的眼,又一定要咬牙坚持。到后来采蓝和乳母都有些吃不消,女乃女乃这不是帮忙,这是帮倒忙呢。两人实指望着女乃女乃能把大姑娘给送回来,不用她们在不断的救场。
不过,沈寄总归是熟练了起来,对此颇有几分沾沾自喜。魏楹有些不满,这几日他在她眼前都快没有存在感了。可是因为理亏又发作不了,实在是有些郁闷。这么下来,就连小权儿看到他,都抱以同情的眼神了。让魏楹十分的窝火。
今日十五叔十五婶到了,他早早就下衙回后宅了。人都围在小芝麻的摇摇车边呢,她一看到魏楹回来立马把两手抬得高高的讨抱,今天被母亲丢下她生气了,方才沈寄想抱她她都不让。现在看到父亲才抬起手来。
魏楹楞了一下,他是经常抱小芝麻,但那是私底下。现在当着十五叔的面,抱还是不抱呢。小芝麻抬了半天手,也没见他过来抱,嘴一瘪就要开始哭。魏楹可见不得,忙三两步过去,顶着十五叔奇怪的眼神熟练的把女儿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