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忍不住笑道:“这位安王做事还真是周到啊。”不但把林夫人搬来了,连魏大娘都差点被请来。林夫人说什么沈寄如今就当风过耳,可魏大娘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尤其她一直像给魏楹纳妾添丁。好在如今事情都解决了,她老人家要顾着亲儿,分身乏术。
“事情呢,已经过了,至于具体什么事,你先歇会儿,等魏大哥回来你们边喝酒边说吧。回头我下厨给你们弄几个菜。看你一身风尘仆仆的,我让下人带你去客房休息一下。”
“好。”看沈寄的样子,胡胖子也知道事情过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起身在小芝麻白女敕女敕的脸上捏了一把然后下去。小芝麻有些恼的瞪着他的背影,依依呀呀的控诉。
魏楹回来知道老朋友来了,非常惊喜,换下官服就往客房去,就见到胡胖子穿着短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鼾声大作。魏楹伸手过去要捏他的鼻子,看他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又作罢。待到出来听沈寄说起他是因何而来不由笑叹真是用心。
“晚上我给你们做几个菜,你们好好聊聊。”不管怎样,胡胖子如今在华安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受了魏大娘的托付就风风火火的赶来,这就是情谊。沈寄尽管知道如果他知晓事情的来由,肯定对自己会有些微词。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她下厨时的精工细作。
当晚沈寄自然是自己吃的晚饭,吃过后才慢悠悠往随熙园去。这样暑热就已经下去了。不然虽然随熙园凉爽宜人,但是路上还是要受热。
林夫人见到长大不少的小芝麻喜笑颜开的,抱到自己身边去逗。事情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她自然不会讨嫌的说那么多。她毕竟只是干娘,不是亲娘,说多了沈寄也不会高兴。而且林侍郎也叮嘱了她,要和魏楹保持好关系。他如今可是天子宠臣。
其实这个名头,还是这次魏楹抗颜拒绝纳妾才传出来的。常人要是违了圣意,哪能这么轻松过关。而且,魏楹不到而立之年就身居高位,背地里自然不少人有些不平之意,毕竟官场上在一个比较低的位置停留多年的数不胜数。于是,这个说法就这么不胫而走了。魏楹对此苦笑,皇帝还能活几年实在是未知数,他现在可是狠狠的得罪了安王啊。如果可以,他宁可低调为官。
当然,林侍郎并不为了这个天子宠臣要和魏楹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这一次魏楹虽然没有直接投到岚王门下,但在世人眼中他却是靠了过去。京城中,各大家族都是错综复杂的,有些家族,长房和岚王走得近,二房就和安王来往频繁。所以,他的干女婿隐隐约约是岚王那边的人,这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情他只要不要陷得太深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岚王对沈寄的心思,要是知道了就肯定不会认为魏楹是靠向岚王去了。
所以这一晚,沈寄和林夫人相处是很愉快的。只是叙了叙别后情谊,林夫人还劝沈寄一定要更好的伺候魏楹。沈寄‘嗯嗯’的应下了,抱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芝麻告辞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小芝麻已经睡着了,小手还一直抓着沈寄的衣服不放。
“爷呢?”
“女乃女乃,爷和胡爷喝了酒,说要联床夜话今晚不回来睡了。”
“嗯。”既然魏楹不回来,她就把小芝麻留下了。草草洗漱后,沈寄就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进入了梦乡。早上则是被小芝麻模醒的,她醒了就在被窝里乱动,两只小手在沈寄脸上模来模去的。
胡胖子见他们一家平安无事,只呆了三天就离开了。沈寄问魏楹,胡胖子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魏楹笑着打哈哈说没什么,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
她当然知道,胡胖子可是十四就当爹,屋里的人常换常新的人。这样的兄弟,知道魏楹这次险些陷入险境,都是因为沈寄不肯让他纳妾,肯定会说几句‘弟妹也太过霸道’之类的话。
“他说什么,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哼!你放心,我也不是非得要缠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一旦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了,不会把我关在后宅替你照顾小妾和庶出子女就成。”
“说到哪去了。”
沈寄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是过去了,但这事发生在她还年少美貌的时候。如果再推后后一二十年,谁知道结果会不会一样。林夫人让她好好伺候魏楹,可这是好好伺候就能解决问题的么。胡胖子走了,魏楹给魏大娘去信把事情大事化小的解说了一番,她心头肯定也是觉得自己不识大体惹来祸患。这件事情,她没有丝毫的助力。
她不想像林夫人那样,伺候了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后只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没办法做王夫人妻妾同堂合家欢乐。她只能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很快到了七夕之日,沈寄抱着小芝麻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了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又把着她的小手往水里投针乞巧。下人自然凑趣的说着好话。
魏楹坐在一旁的竹编躺椅里,不由笑道:“她才多大点。”
“可是我希望她将来有智慧心灵手巧过得好,拥有美满良缘啊。”如果魏楹真的能位极人臣,小芝麻以后的日子会比自己轻松吧。
魏楹点头,“嗯,就像我们一样。”说完见沈寄嘴角一抹笑,却不像是赞同的意味,不由问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们这是美满良缘?”话中有些惊讶与不满流露出来。
沈寄模模怀里的小芝麻,“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将来的夫婿是一个不爱慕权势没什么野心的人。不用容貌出众能力过人,只要能养家糊口就成。”
魏楹顿时觉得心头很堵,坐直了身子,“你觉得我不是良人?”
“不是,在所有人眼底,你当然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我不希望小芝麻像我一样辛苦。你也不希望的吧?”
魏楹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寻思了一番,不管将来将女儿交托给什么人,他都是不能放心的。可是,怎么也得是他这样的男儿才行吧。按沈寄说的,庸碌无为倒是好的不成。于是他说了一句:“妇人之见!”男儿世间走一遭,自然是要尽情驰骋建功立业才不枉。
“男人女人要的自然是不同。”
魏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寄,“你要的是什么?”
“平安喜乐,仅此而已。”沈寄眼光毫不避让的回视他。
魏楹一滞,今次的事是他无力回护,让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是现在心头还是有那么多不安定。他说道:“小寄,只是暂时的,日后我定不让任何人敢如此欺你。我所为的,除了自己,都是你和孩子。”
沈寄笑笑,既然一开始没能拦住他往上攀爬,都已经半道了,当然只有同心协力的走下去。
“持己,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还是希望生活能少一些波折。”
“嗯,这次是皇上南巡到了扬州,以后咱们在京外,应该不会再遇到太多的事。”
沈寄心道未必,安王都知道岚王的心思了,怕是日后还要对付自己。这一点魏楹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不过,他们如果不回京的确可以避开不少事。魏楹说这话也表明了日后他要谋求的不是调回京而是继续任外官。这样,沈寄也放心些。她现在真的是有些怕了那些贵人了。他们的生死荣辱在那些人眼底根本就是浮云。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小芝麻伸出小手指着,沈寄用手做出刀子割耳朵的动作去刮她的小小耳朵。小芝麻便缩着脖子往她怀里钻。魏楹在一旁笑看着。
管孟匆匆忙忙的进来,小声禀告:“爷,随熙园传来话,皇上不见了,让您派衙役去协同寻找。”随圣驾而来的士兵对扬州自然没有本地衙役熟悉,所以让他们一起去找。
魏楹手按住扶手,“说清楚,不见了是什么个意思?”这不见了跟不见了区别可大了。要真是皇帝失踪了,怎么会消息这会儿才传过来,还不早有人来叫他了。
管孟低下头,“是,和皇上一起不见还有董小姐,也有二十来号侍卫明里暗里的跟着。只是他们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所以……”
“行,我知道了,拿官服来。”身边跟了人应当是没有大碍,但毕竟失踪这么久了,还是得尽快把人找回来。否则夜长梦多,万一不是出别的大事,磕着碰着了而已不是小事。在自己的地头出事,他可摘不出来。何况,事情还跟他推上去的董玉儿有关。
待人都下去了,沈寄掩唇轻笑:“老夫聊发少年狂!”
魏楹瞪她一眼,“别口没遮拦的。”只是说这话他眼底也有掩不住的笑意。
沈寄看看天色,好好一个七夕,本来想一家人呆着的。魏楹匆匆去安排了,她意兴阑珊的抱着小芝麻准备回屋,却得到一个消息,是窅然楼送来的,皇帝和董玉儿在窅然楼呢。是今天轮休的流朱去到窅然楼认出了董玉儿。
她要不要去看看呢?天色其实也还不晚,怎么说她是窅然楼的东家,皇帝随口一问就知道了。就是不问,回头魏楹带着人一路找了去,自然也就知道了。依那位主子的性子,怕是到时候也要找自己去问一番的。当下,沈寄就决定她去看看热闹。要是不需要她露面,她就在楼上单独辟给她的雅间坐坐就好。
挽翠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想出门去了。这么长一段时日,因为安王的陷害,沈寄一直深居简出。本来是打算等皇帝一行人离开扬州菜出门的,可是显然刚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有些坐不住了。她想得没错,沈寄之所以刚才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是她坐不住了,她想出去。
只是,还没有犯困的小芝麻显然是想跟。沈寄想了想便带上她了。到了那些贵人跟前,有个可爱的小娃儿不管什么事就都有了个缓冲。
沈寄一边让人去随熙园那边给魏楹送消息一边让人准备了窄身凉轿。不是沈寄不想坐马车,奈何今日街上挺挤,还是窄身的凉轿好通行。不过好在,如今的人口比现代可是少了百十倍,再挤也不会把经历过现代堵车的沈寄吓到。
她安然的坐在凉轿里,小芝麻跪坐在她身旁,瞪大眼睛看着竹帘子外的热闹街景。沈寄的手横过她的小肚肚把人虚抱住,“嗯,外边热闹吧。瞧你这幅小模样,也是个爱出门的。”
一路绕了道到达窅然楼再从后门进去直上楼上的雅间,问了一下,随熙园的人还没有到。皇帝和董玉儿倒是还在旁边的雅间里看歌舞。他们是之前下午出门来逛,后来人多也觉得月复中饥饿就找地方吃饭来到了窅然楼。结果,被窅然楼的歌舞给留了下来。
窅然楼的琴师歌姬是沈寄特地到供人院高价买来的大户人家入罪的男女,并不比教坊众人逊色。比之旁的酒楼就更加出挑了。不过,她没挑过于年轻的男女,反倒是寻了有真才实学又略上了些年岁的。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至于场中现在在唱的,正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今天是女儿乞巧的日子,一早沈寄就让凌仕昀安排人在排演十二金钗曲等。酒楼的生意,也要靠这些来带动的。
沈寄看看场中,一切如常,只是因为过节生意更好了而已。看来皇帝没有叫人清场,是真的出来与民同乐的。
小芝麻对这些不敢兴趣,她就想到街上去。沈寄便抱了她到临街的窗户去看。
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沈寄听到挽翠凝碧躬身请安的声音,“见过林世子!”沈寄心头一动却没有动弹,看来她欠林子钦的那杯茶得一直欠着了。
林子钦是跟着皇帝出来的,方才听说有人从后门进来,便带人过来看看,见到这两个丫头严熟想了一下好像是沈寄时常带在身边的便知道里头是谁了。他点点头,然后退了开去。之前进来的时候看了外头的题匾,又听董小姐说了,其实就知道了这是魏府的产业,也因此,他也稍微安心了一些。皇上听小曲听住了,而且据他看也是下午逛累了便在此处歇着。还不让他知会随熙园一声,说还不想回去。
至于董玉儿,看场中歌者并不是青春韶华,便也放下了拈酸吃醋的心思,安心伴在君王身侧。
其实若是青春年华的歌儿舞女,可能还留不住皇帝这种真正懂音律之人,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媚俗。反倒是这些略有些悲欢离合经历,但年岁只在二十四五,技艺也臻于炉火纯青境界的人,才能留住真正懂歌舞的人。不只皇帝,这窅然楼有些艺术造诣的常客,便是冲着这个来的。沈寄也没想到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倒无意间达到了这个效果。
林子钦站在楼上过道,看着酒楼里的热闹场景有些出神。这一次的事,他也为沈寄捏了一把汗。也没有想到魏楹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在御前硬顶了回去。就冲这个,他日后就不敢再看不起他了。她的眼光,果然是好的。
须臾,魏楹便也到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岚王。老子几个时辰不归家,做儿子总不好不管不问。安王近来在御前动辄得咎,本想一同过来的,却被贵妃留下陪太后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雅间,“爹”,“老爷”。
皇帝真听得兴起,摆摆手示意他们在旁边候着。魏楹上楼之时已经看到了隔几间屋子旁边门外站着的自家家仆,知道沈寄也跑出来玩了。正欠身往外退去,就听皇帝道:“你去哪里?听说这还是你府里的产业。”
“是,难道老爷大驾光临,臣……小的自当尽下地主之谊。”
“不用了,我们都早已吃饱喝足了。你怎么想起弄这么一家酒楼,倒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魏楹知道沈寄这家酒楼走得是高端消费的路子,自己还出谋划策怎么让人把口袋里的银子心甘情愿的掏出来过。闻言笑道:“小的哪有这份闲心,都是内子张罗的。一应事物都是按她的心意弄的。”
“哦,就是那个不许你纳妾的小女子?她这里弄得倒是不俗不媚。还有方才的十二首曲子也是不凡,是让谁写的曲词?”
董玉儿笑道:“皇上,有几首我倒是从前在府衙听过魏夫人弹。此前再没在别处听到过,连听说都没有。只是每每问起来历,魏夫人都顾左右而言他。”
岚王也道:“嗯,儿子也听贺氏说过,魏夫人其实是个才女,只是一直不愿在人前显露而已。”
皇帝挑眉,“人在哪里?叫来见见。”
“是。”魏楹心头暗骂岚王,应了一声出去。出去就看到林子钦站在沈寄雅间门的不远处,他略挑了下眉,然后进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