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六章争执及雨空中的灰鹞
“至于这些俘虏……是我俘虏的。”
东方玉苍白的脸色从茂密的胡茬儿间透出来,仿佛在肆意地嘲弄许乐,他望着室内众人嘲笑道:“这他**的不是拍电影,如果是拍电影,我会让你跪下来求我。”
“你可千万别真地跪下来求我,因为你怎么求也没有用。”
他再次看向许乐,不顾伤势转动手臂,用指指着胸月复间那三个恐怖的贯穿伤口,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这是老子拿命换的,这两个帝国俘虏就必须把我抬回部队,然后被关进战俘营里呆一辈子,如果你想带他们离开,除非你这时候在我肚子上再打几个洞。”
熊临泉沉默看着军靴上的灰尘,看着视线旁重枪摇摆的痕迹,忽然摇了摇头,对许乐说道:“你走吧,刚才我已经把电子座标通知了基地,我们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明天傍晚会有一个机甲营来接应我们,如果你不想和联邦军方再次正面做战,你最好马上离开。”
许乐和七组之间的关系很复杂难言,天然处于敌对的两端,却无法真的敌对,当然也不可能表现的过于亲近,此时熊临泉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代表了非常难得的信任和很多旧日情谊。
许乐的反应出乎楼内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感伤失落黯然,也没有骤然变身为冷血无情***拣枪攻击,而是默默取后的行军背包,蹙着眉尖看着角落里的波频光幕,问道:“这片地区有信号了?”
“电子干扰还是很严重,通讯时断时续,我只来得及报出座标,却没有记录下来电子假溢码。”
七组队员珠儿习惯性快速回答了这个问题,直到这句话出口,才发现这种军事情报应该保密,不由尴尬地挠了挠眉心。
许乐望着熊临泉,皱眉问道:“座标什么时候发回去的?”
三年未见,熊临泉依然能轻易读懂那双刀眉间藏着的情绪,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按照军事纪律,他绝对不应该把这些情报透露给任何人,对方虽然曾经是他最信任敬畏的头儿,但毕竟身体里流着帝国皇族的血,更何况他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谁能保证他身上没有发生变化。
沉默片刻,过往无数场战斗生死相托的画面,让熊临泉战胜了心中的挣扎,沉声说了一个精确的时间数值。
“进入西南战区电子屏蔽云范围之前,我进行了一些情报过滤计算,感觉有些问题。你们这队ntr在费热潜伏了这么久,军方一直不予理会,偏偏那段时间的信息流里,番号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些。”
许乐望着熊临泉说道:“我感觉有些诡异,本来我想建议你们最好先和地面部队接触,不要直接和后方基地参谋部直接联系,但既然你已经把座标给了回去,那么我只有建议你们马上撤离这座小院。”
“为什么?”熊临泉蹙着眉头问道。
“感觉。”许乐回答道:“我没有什么证据或者是情报细节,但我感觉有些诡异,就像以前在战场上,那些破事儿发生之前的感觉。”
熊临泉盯着他的眼睛,恼怒反驳道:“你是不是疯了?我们能够找到这个营地固守待援,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结果现在你要我们听从你一个帝国人的感觉,就把这里抛弃?”
许乐沉默片刻,从手表上拉出墨花星球地表精密图,像当年战斗准备前那般,直接挥手招呼所有队员向自己靠拢,然后低头指着电子地图上的某处山谷浅原,说道:“这里是联邦空援片区最靠近西南的起降坪,如果军方出动战机到这里,只需要47分钟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还有16分钟战机就会飞抵小院。”
队员珠儿皱眉计算着两地距离,抬头望向许乐解释道:“只需要13分钟,现在联邦战机引擎用的是果壳精校二代,速度比以前要快。”
然后他嘿嘿笑着加了一句:“听说是商秋的项目。”
许乐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打趣,望着熊临泉说道:“13分钟,我们还有充沛的时间撤到安全地域。”
熊临泉怔了怔后,皱眉望着他,寒声问道:“为什么军方要出动战机?就算他们临时决定不派机甲营接应,也应该是派直降运输机过来。”
“万一他们派的是战机怎么办?”许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没有道理”熊临泉恼火地用力挥臂,说道:“难道基地想攻击我们这支小队?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联邦高层全部是他**的阴谋家,我也承认那些家伙就是他**的阴谋家,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前线,这是墨花星球,这里不是首都,我们是在打仗。”
许乐准备说些什么,熊临泉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更何况你应该很清楚,虽然参谋部把我们这些老七组全部调到ntr来,但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讲,我们这点儿人屁都不是,就算有阴谋也不值得对我们用。”
雨间的小院,房间里的众人安静听着电子地图旁的争执,这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联邦军方基地里,曾经有暗流涌动,一次并不经意的操作失误,导致一次常规打压清洗,变成了更加冷酷的阴谋,他们更不知道达文西正在丛林里逃亡,而数百名小眼睛特战部队官兵,正在山麓那头搜索二号营地的位置。
此时的许乐也并不清楚基地里发生过什么事情,甚至他也同意熊临泉的看法,在战火连绵惨烈的前线,联邦军方的大人物们,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对这支ntr小队动手,这种事情太过肮脏恶毒,甚至肮脏恶毒到不符合任何势力的利益。
然而基于本能中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基于对这支孤军小队中旧人们的重视,他决定坚持自己的看法,毫不退缩盯着熊临泉的眼睛,平静说道:“哪怕就是为了保险,你也应该带着队伍撤出去,看看会不会有战机过来,如果没有,你可以再回来。”
熊临泉沉默无语,***紧锁。
许乐用嘲弄加强说话的力量,冷笑说道:““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只需要淋一场雨,你在担心什么呢?担心被我这个帝国人猜中联邦的丑陋行为,所以让你变得丢脸?”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熊临泉始终还是没有做出决定,他不是一个在战场上优柔寡断的指挥官,只是许乐的说法在他看来实在是过于荒谬,基地方面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支队伍发起攻击?
山炮的目光在熊临泉和许乐之间转移数次,终于忍不住拿起头盔,通过战地步兵系统,向楼外的观察哨说道:“猴子,不要节约能量,加大滤波探测范围,盯着西南17.556扇区天空,注意异动。”
熊临泉默认了他的行为。
山炮望着许乐解释道:“树洞上是今猴子。”
“早就猜到是他,战术动作还是那么糙。”许乐笑着说道:“树皮上那么大两个脚印,大概只有瞎子才看不到。”
通话系统没有关闭,几秒钟后,响起树居中那名七组队员难堪恼火的声音:“头儿,你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刚才猴子我可是没开枪的。”
许乐笑了笑,眉头忽然皱起,左手下意识里捂在了耳朵上。
先前确认这片区域能够通讯时,他就启动了行军背包里的设备,受损严重的设备,这时候终于和大气层外的飞船联系上了。
听着耳膜中响起的嘶嘶噪音和断续的几个关键词,许乐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峻,望着熊临泉说道:“必须撤了,有战机正在高速逼近这里,比刚才计算的速度更快,看来某些人比想像中更渴切。”
房间内众人惊愕望向他。
许乐补充道:“是鹞子。”
鹞式近空战机,联邦最强大犀利的对地攻击手段之一,房间里的联邦军人,都是身经百战,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当然清楚这种战机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地貌降落,更不可能带这么多人撤离。
阴暗角落里再次爆出夸张的笑声,一直沉默的东方玉困难抬臂抹着眼泪,骂着众人:“居然相信一个帝国皇族,你们真他**的是疯了。”
楼外树屋处忽然响起队员猴子震惊的大喊声:“真是鹞子,灰鹞”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东方玉怔了怔后,恼怒吼道:“天上那么多帝国战机,这他**的是空战,你们瞎紧张个屁。”
熊临泉冷冷回头望着他,说道:“按照两天来的观察规律,这片空域里的空战已经结束。”
“那些人连古钟号都敢炸。”许乐说道。
“撤。”熊临泉发布了命令。
“老子不撤”东方玉咆哮道:“老子不相信会有人对自己动手,你们这群疯子蠢货”
许乐喝道:“你们阴老白那次呢”
东方玉沉默。
熊临泉提起担架一角,许乐挥手示意保罗跟在自己身后,提起担架另一角,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小院,进入风雨之中。
数分钟后,一架灰色的联邦鹞式战机呼啸破云而至,伴着清晰的导弹发射声,那座小院变成了一片火海。
……
……
(蹲了个大号,晚了几分钟,第三章正在写,争取六点前出来。)
第三百零七章异域孤军(上)
灰色的流线型联邦战机,呼啸驶过小院上方空域,撕破无数雨丝,在高空完成一个潇洒的翻滚动作,高速飞离,就像一只灰鹞撕云而去。
因为深入西南战区双方交织地带,灰鹞战机一去而不复回,没有进行例行的战果确认,事实上翼下六枚对地导弹全部射中那片小院,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呢?
正在被雨珠滋润的菜叶瞬间干枯然后灰飞烟灭,小楼倾覆旋即又被炸成无数片呼啸的碎砾,外围那圈红色的砖墙更是被爆炸巨大的威力震倒在湿软的泥地上,软绵绵有如浸过水的饼干块,印证先前那次袭击的恐怖效果,数百平方米的范围内,大概连地底的田鼠都全部死光了。
小院侧后方数百米外的茂密山林中,众人匍匐在湿漉的青丘后方,瞪圆了眼睛看着燃烧中的小院废墟,感受着隔着如此之远依然灼烫的扑面热气流,不由面色剧变,集体沉默无语很长时间。
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此时的窒息气氛,喃喃说道:“混着两颗石墨纤维束燃烧弹,真他**的狠啊。”
人群后方的担架上,东方玉右手摁着泥水下的土壤,勉强撑起身体,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却依然艰难低声骂道:“别相信那个帝国人的,这肯定是误炸,对,肯定是误炸。”
除了保罗和另外那名帝国俘虏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之外,心神依旧处于强烈震撼中的联邦军人们,没有谁理会东方玉,也没有谁还有心情和他去争辩什么,事实胜于雄辩,冰冷的事实胜于任何信任。
许乐摘下脸上贴着的那片树叶,墨眉微微皱起,发现行军背包里的装备没有响应,意味着和大气层外飞船的联系再次中断。
熊临泉默默望着在大雨中依然狰狞吐舌的火焰,对趴在身旁的珠儿说道:“看一下信号强度,连续时长超过预定值后,重新联通先前的通讯频道,告诉基地方面,我们遇到一架联邦灰鹞战机袭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珠儿惊讶看着他,发现熊临泉不是在说气话,下意识里向许乐望去,发现头儿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由恼火地用力揉了揉满头卷发,按照他的吩咐,开始通过滤波设备寻找信号通道。
熊临泉面无表情向队员们解释道,同时也是解释给许乐听:“那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我们必须进行最后的确认。”
“通了,但是……”
珠儿摘下厚缘耳机,带着一丝悲愤的味道,望向熊临泉和许乐,说道:“没有回音,基地的那个频段已经进入静默状态。”
应该负责接应或者说营救自己的基地通讯,在此时进入诡异的静默状态,山林青丘后的人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仿佛被通讯系统里的沉默所感染,雨中伏在地面上的众人也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东方玉也终于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嘴。
许乐眯着眼睛,望着雨中田野中的动静,从湿地上爬了起来,深呼吸三次,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喃喃说道:“我嘀你他嘀个烂嘀。”
七组前队员猴子一直负责树屋里的监视哨,他最后离开小院,被那架战机震慑之余,他一直注意着许乐,听到这句话后,他对身旁那名士兵低声解释道:“头儿平时不怎么爱说脏话,但有时候又忍不住,所以喜欢搞这种自动消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他**个**。”
那名刚刚加入ntr半年的战士愕然说道:“这可真够脏的。”
“所以得消音不是?话说咱老七组也曾经有这种习惯,这两年是没人用了,但现在头儿不是回来了吗?估计又得重新拣起来,我看你平时挺老实本分的,以后这方面要注意学习,才能不落后。”
绰号猴子的七组队员叫今如瑟,来自临海州,父母都是大学城里的有力人士,家学渊源门风雅训,然而在前线跟着七组混了多年,早已变成一个满口花样脏话的粗鲁汉子。
和今如瑟一样,像珠儿山炮这些七组老队员,虽然愤怒悲哀于联邦军方居然不止放弃自己,还要谋杀自己,但他们心情并不紧张,更不绝望,七组传统向来就是允许愤怒不允许绝望,更何况现在他们重新迎回了自己的头儿,再怎样风雨交加的前路也敢去闯一闯
就在今如瑟向那名后来者翻译自己头儿的脏话时,熊临泉提着重枪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断绝所有通信频道,摘下你们的敌我辩识器。”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摘下腰带里的金属扣,干脆至极的破坏掉,担架上的东方玉沉默片刻,颤着手模出担架夹层里的辩识器,扔了出去。
一只坚硬的军靴狠狠碾碎代表联邦军人身份的金属片。
熊临泉缓缓收回右脚,任由雨水击打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颊,看着众人沉声说道:“从现在起,我们将是一支真正的孤军。”
“我们将没有基地,没有后方,独自在异域战斗,所有人都将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再也没有什么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我们必须活下去,活着回到基地,不,活着回到联邦,把这件很扯蛋的事情捅出来,把那些命令战机轰炸我们的大人物**捅出血来,再顺便扯下他们的鸟蛋,这就是我的命令。”
雨中的战士们站的笔直,无论是前七组的队员还是ntr的老兵,他们面无表情,沉默坚毅,没有任何热血的宣誓,却充满了坚强的意志,甚至就连保罗和另外那名帝国俘虏,都能感受到风雨中的某种热度。
许乐倚着一棵青树,望着雨中熊临泉魁梧的身影,不由露出一丝感慨笑容,当年鲁莽好斗的下属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然而他却不得不打断对方极漂亮的战斗动员,说道:
“联邦后续反应没有那么快,第二波袭击应该不会马上到来,但我想先前的爆炸动静不小,应该有帝国部队会过来看,所以快走吧。”
熊临泉回头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头儿,我们往哪儿走?”
终于从他口里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许乐出现片刻失神,笑着挠挠湿漉的头发,轻声回答道:“如果你们不怕被我们卖了,那么我建议先往帝国人最多的地方走一段路。”
雨中的战士们都笑了起来。
……
……
傍晚时分,这支由六名轻伤员、一名担架上的重伤员、五个健康联邦士兵、两名帝国俘虏和某个帝国皇子组成的孤军,在黯淡暮色和雨水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来到一处废弃的石墨矿道。
对于这种废弃矿坑许乐非常熟悉,并且非常擅于利用这种地貌作战,于是简单商议之后,队伍选择这里做为临时营地过夜。
在侧后方的山谷安排了一个观察哨,许乐提着那把改装枪警惕地巡视了一周,确认营地处于暂时安全,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回到幽黑的坑道中,终于有机会和保罗说话。
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保罗对他身份的疑惑震惊,不需要过多的描述,许乐也没有告诉他苏珊大妈病重的坏消息,只是微笑安慰小伙子,自己一定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颗噬人的恐怖星球。
保罗被俘虏了两个月,身体有些虚弱,在兴奋紧张迷惘的情绪中渐渐沉沉睡去,许乐静静看着他那张依然青稚的面容,替他拉好睡袋的拉链,走了出去。
整整下了一天的雨,天上的云层还是如铅云般厚重,不知道多少电子紊流在那些云层间翻滚挣扎,地平线处的明亮圆月只出来了极短的时间,便被瞬间吞没,矿坑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熊临泉模了过来,取出一根香烟撕成两半,一半递给许乐,一半塞进自己嘴里,混着唾沫开始生嚼。
“我现在烟瘾没以前大了,大概是很久没有上战场的关系。”许乐用指月复轻轻搓揉着烟丝,微笑说道:“也不知道老白戒烟成功了没有。”
“他小孩儿应该快三岁了,听说是个闺女。”熊临泉说道。
“闺女好,像他那么秀气,长大后肯定受欢迎。”许乐微微停顿,忽然开口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熊临泉沉默了很长时间,回答道:“三十七个。”
许乐看着远方夜穹下偶尔亮起的炮火,皱着眉头说道:“当年上5460,咱们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零头?”
“我说的是还在部队的人,头儿你……跑了之后,有些家伙像老白那样选择了退伍,刘佼两年前退了,现在在首都开出租车,收入不错,就是听他说阴雨天的时候总会月复绞痛,方向盘都拿不稳。”
“你还记得他当年肚子上开的那道口子吧?他在信里总抱怨是那次受伤留下的后遗症,我就闹不明白了,肚子里又没关节,难道还能得风湿关节胃?**。”
熊临泉笑着骂道,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烟草唾沫。
许乐眯着眼睛感慨道:“退伍也挺好,至少还活着。”
熊临泉只说有人退伍,却不肯说多少人退伍,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当年七组里的那些家伙,有很多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永远离开。
他把烟丝塞进嘴里,缓缓咀嚼,觉得越来越苦,越来越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