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紫霄忽然捂住胸口,闷哼了两声,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看着就要倒下。
任流萤立马上前,扶住了他,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紫霄张了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转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紫辰身上。
“紫辰,你……”他似乎极为痛苦,眉头紧锁,额上遍布冷汗。
紫辰后退了两步,声音淡漠:“你有意放走萧明枫,也算是背叛了主子,我所做的,不过是替她惩罚你罢了。”zVXC。
原来,就在刚才,紫辰不着痕迹地一拂衣袖,袖中弹射出细小的银针,刺入了紫霄的胸口中。
所以,此时的紫霄,每呼吸一下,便是一次钻心般的疼,这样的煎熬,令向来不会因为受伤而吭一声的紫霄全身都在战栗。
“你太狠了,紫辰!”任流萤怒瞪紫辰,咬牙切齿地斥责。
紫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道:“回去让主子替你解除,如若不然,你只会痛死。”
说完,他便转过身离去了,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任流萤担忧地看着紫霄,有些不知所措。
“回去吧,此事主子早晚会知道,紫辰的惩罚,算是轻的了。”紫霄低声安慰她,声音虽仍然是惯有的毫无起伏,可细听起来,便会听出其中的柔软。
任流萤点点头,扶着他走上马车,这一次,换做她来驾车。
从偏门进入春风得意楼后院时,已是亥时,宁静的后院里,间或有痛苦的低吟从厢房内传出,这对于任流萤来讲,仍是无法习惯。
她扶着紫霄匆匆进入一间无人的厢房,打开木桌下的暗道,两人慢慢走了进去。
正如紫霄所预料的那样,明亮的石室内,白玉楼正坐在白玉石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那样子,似乎是等候多时了。
“萧明枫呢?”白玉楼盯住任流萤的双目,浅笑着问道。
任流萤迎上她的视线,不惧不怒,“逃了。”
“哦,逃了。”白玉楼点着头重复了一遍,虽仍在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而这时,只见紫霄缓缓跪下,垂着头,沉声道:“宫主,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他此刻仍在承受那种与呼吸同在的钻心般的疼痛,可他强自忍受着。
这也是任流萤第一次看到这个挺拔的人如此恭顺的姿态。
白玉楼缓缓走下石椅,迈步来到紫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紫霄,你向来谨慎精干,我才将此事放心交付与你。这算是你第一次办事不利。告诉我,这其中有何曲折?”
紫霄抿了抿唇,仍没有抬起头,“我们虽要利用萧明枫,但大可不必废掉他的武功。毕竟,他也算是绝世之人,不该如此被毁。”
每一次呼吸,吐出每一个字,都会牵动胸口的痛,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却仍是咬牙忍耐。
“哈哈哈——”白玉楼忽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冷厉如锋,直直刺人心胸,“紫霄,你难道不知,我灵幽宫向来被看做邪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正义了呢?”
紫霄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捏紧,什么都没有说。
“紫霄,给我一个理由。”白玉楼敛住了笑,微挑的眉目间,惯有的媚色散去,徒留一派阴沉。
紫霄摇头,固执如斯,“属下刚才所说,便是理由。”
“啪——!!”
尾音被一记响亮的巴掌打断。
紫霄被打得偏过脸去,嘴角鲜血刺目,回过脸后,依然垂着眼帘,抿唇不语。
而那种钻心般的痛,令他几欲无法支撑。
任流萤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冷下了声音,道:“我们并非有意放走萧明枫,只是认为如此废掉他的武功而令他被我们操控,实在胜之不武。白玉楼,名声再是怎样不堪,只要我们问心无愧才最重要。”
“问心无愧?你知道什么才是问心无愧!”白玉楼冷厉着声音,目光如箭,狠狠扫向任流萤,“不要告诉我,这一切是因你而起。”
闻言,任流萤眸光一寒,“你什么意思?”
白玉楼冷笑,讥讽似的道:“你念及与那雍王爷的旧情,心中仍不忘他,故而唆使紫霄将他放走,你说,是不是呢?!”
“你——!!”任流萤气得攥紧了掌心,黑琉璃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厉芒,“白玉楼,你不要太过分!”
“过不过分,不是你说了算。”白玉楼转过脸,看向仍旧跪在地上始终未语的紫霄,冷漠地道:“紫霄办事不利,总该是要罚的。”
她说完,便抬起了右手,五指成爪状,眼看着就要朝紫霄头顶击去!
任流萤虽不知她准备做什么,但看那力道,紫霄定是要承受很重的伤。
而紫霄已绝望地闭上了眼,不躲不闪。
“白玉楼!”任流萤不管不顾,一个闪身,挡在紫霄面前。
白玉楼的手堪堪停住,还差分毫就击中了任流萤的胸口。
“流萤,你疯了么?!”紫霄腾地站起身,难得的一脸怒容。
白玉楼缓缓收回了手,目光轻轻瞥过两人,蓦地抿唇一笑,“真没想到,你们不过认识两天,就能如此袒护对方。”
她态度变化太快,语气更是多了几分暧昧,令任流萤与紫霄皆是一怔。
“想要救他么?”白玉楼看向任流萤,朝紫霄抬了抬下巴。
任流萤不答,只道:“你要怎样?”
白玉楼呵呵而笑,“对于办事不利的属下,我向来不会心慈手软,但是看你们如此默契地回护对方,我便给你了机会。”
“流萤儿,以你现在在春风得意楼的名气,若要迷惑住明石王,恐怕不会太难吧。”
闻言,任流萤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明石王?那是谁?”
紫霄则倏地抬起眼,“宫主,你知道的,那个明石王他……”
“他暴虐成性,曾折磨死不少女子。”白玉楼接下他未说完的话,然后看向任流萤,缓缓问道:“流萤儿,你,敢不敢去?”
任流萤面上无丝毫惊慌与无措,相反,她很平静镇定,“若我做到了,你会怎样?”
白玉楼转过身,来到白玉石椅上坐下,微笑着道:“我不仅放过紫霄,还会传你一样武功,只让你流萤儿从此之后,再不受人牵制与欺凌。”
“好!就这么说定了!”任流萤爽快地点头,盈盈的笑容中,媚然尽显。
白玉楼眯起凤眼,略一点头。
任流萤将跪在地上的紫霄扶起,听到他强自压抑却仍未能忍住的闷哼。
他的胸口,还有一根细小的银针……
“白玉楼,紫辰伤了紫霄,他说只有你才能取出紫霄体内的银针。”任流萤直视白玉楼,说道。
白玉楼朝椅背一靠,姿态慵懒,一手轻捋垂在胸前的长发,似笑非笑地道:“我说了,你拿下明石王之后,我才会放过紫霄。”
任流萤气怒,黑眸寒光一闪而过,“他是你的属下,为了灵幽宫鞠躬尽瘁,你就忍心这般待他?!”
面对她的怒气,白玉楼神色依旧闲淡,她双手一摊,故作一脸的无奈,“可惜,他是个男人。男人做主子时,可以任意折磨处置下属,而女人做主子时,亦如是。你说,我为何就不能这般待他?”
“你——!!”任流萤咬牙切齿。此无出声。
“流萤,够了。”紫霄拉住任流萤的胳膊。
任流萤转过脸,看到一双深邃无底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一阵酸涩。
“走吧。”紫霄低声道,然后他转过脸,朝白玉楼施了一礼,随之转身而去。
“紫霄。”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紫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
一个小小的物事迎面飞来,紫霄一愕,忙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紫辰的银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出的,我前几日与萧明枫交手,受了内伤,无力帮你,你先忍耐几天。”白玉楼语气淡淡。
紫霄捏紧了瓷瓶,再次恭敬地施礼:“谢宫主。”
而任流萤则是暗自吁了口气,内心里稍稍安宁。
出了石室之后,紫霄一直默然不语。
“紫霄,为什么你会跟着白玉楼?受她差遣?如此忠诚于她?”任流萤顿住脚步,忍不住问他。
紫霄想了想,道:“她救过我,我的命是她给的。”
他解释的很简单,但也很明了。
任流萤不打算再追问其中的细节,只是见紫霄微皱着眉头,似是一副担忧的表情,便偏过脸,笑着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自然不怕。”紫霄回望他,深陷的眼窝,深邃的眸子,刚毅的脸部轮廓,端地是一副沉稳冷凝的模样。
“流萤,你大可不必答应宫主。明石王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他说道。
任流萤嗤的一笑,“紫霄,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我答应白玉楼,不光是为了救你,更是为了我自己。若是我这一次出手便能成功,对我的以后来讲,都将是一种铺垫。就当是——练手吧,你说呢?”
紫霄没有开口,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任流萤对着他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紫霄却没跟上,仍站在原处,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任流萤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脚步略顿,回眸一笑,媚眼如丝。
然后,紫霄的心,漏跳了一拍。
……
深秋时节的晚上,子夜寒凉若水,天边一轮惨淡的弦月,紧跟着一人匆忙的脚步,明白如同故人的视线,痴缠不休。
荒芜的郊野外,老树嶙峋地立在月亮下面,枝头的鹄鸟被那人惊起了,扑棱着翅膀低低地掠过,“呱”然啼断天外。
萧明枫听到耳边风声呼啸,发软的双腿,还有全身的酸痛,胸口翻涌的血腥,都牵连着他,让他几欲倒下。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硬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
骨子里的傲气支撑着他的意志,静谧的周围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声的心跳。
夜色一重重一叠叠,宛如彼岸潮水席卷而来,把他淹没溺死,连呼吸都不能。
然而,他在与白玉楼交手时本就受了内伤,之前又强行冲开穴道,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这样的坚持并没有持续到令他回到九尾城中。
眼前一阵阵发黑,又或者是夜色太过深浓,蓦地脚底一绊,萧明枫摔倒在地。软软的草甸虽然承载了重量,萧明枫却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那痛直捣心窝,狠狠蹂躏最柔软的角落。他趴伏着,喘息着,不能控制的颤抖,双手痉挛般蜷曲在一起。
他伤得实在不轻,**上的痛连同心理上的压力,令他几欲无法呼吸。
疼痛中,愤怒的火不断燃烧。他萧明枫,从未如此狼狈过!
而为何这次会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似乎隐隐知道理由,却自欺欺人地不去相信,更不愿朝那个方向去想。
那是一种深渊,深不见底。
而为了他最终的目的,他惟有甩掉那种束缚,抛弃内心里不由自主而产生的情感。
萧明枫缓缓撑起身,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离那处山坡已有了不短的距离后,他抬起手,取掉束发的玉簪,手腕微一用力,便见一记亮光直射而上,于高空中绽放出一朵不大的烟花。
做完了这一切,他再也支持不住汹涌的倦意。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些,朦朦胧胧的,身子也好像轻飘了起来。
萧明枫翻过身,仰躺在草地上。秋露沾湿了背上的衣服,寒凉自脊背直透入胸中,渐渐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在等待,此刻,也只有等待。
……
萧明枫记得,在自己沉进黑暗的刹那,有一抹寒冷的天光自苍穹陨落。然后,他似乎听到有波涛汹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萧明枫,你欠我的,欠了我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身体在向下坠落,他感觉到自手臂传来的剧痛,还有源自于另一只手的沉重。
松手吗?应该要松手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觉得……狠不下心……
不,决不能心软,决不!
手,蓦然松开,五指间沉重亦随之消散。手臂得到了轻松,心却沉到了底。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中抽离,缓慢的,钝锐的疼……
沉重的眼皮强自睁开,模糊的人影在眼前,看不清对方是谁。
“王爷……王爷……”低低的,亦是满含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爷,您醒了吗?”
萧明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涣散的目光聚焦,眼前渐渐清晰。
他正躺在床上,鼻间满是药腥味。魏大夫正站在床边,眉头紧锁。
“这……是在哪里?”萧明枫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魏大夫见他醒来,眉头舒展,低声道:“我们还在九尾城,不过王爷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查来。”
萧明枫点点头,艰难地想要撑起身。
魏大夫忙扶着他坐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道:“王爷伤得不轻,需在此调养一段时间。”
萧明枫喝了口水润嗓,道:“不成。本王在外耽搁太久的话,雍州那边必不会安生。三天吧,三日过后,本王定要赶赴雍州。”
魏大夫还想再劝,可也知道萧明枫一旦决定的事将很难改变,便又将出口的劝告咽了回去。
“王爷,伤你的,可是灵幽宫?”魏大夫转而问道。
萧明枫点头,内心里也燃起一股怒火,“任流萤没有死,本王实在想不明白,那处悬崖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玄机。”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茶杯,“还有,春风得意楼也是灵幽宫的地盘。”
魏大夫一脸震惊,“她……她竟真的没死?”
萧明枫嗯了一声,眸光一转,看向魏大夫,问道:“你对春风得意楼了解多少?”
魏大夫整了整神色,缓缓道:“那是九尾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城中的达官贵族皆爱前往那处寻乐。王爷若是想要找理由毁掉它,恐怕不易。”
“难不成,本王还会忌惮那些达官贵族?”萧明枫冷笑。
魏大夫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在九尾城郊外处,住着一个叫万丰义的人,此人握有一支不小的武力,更是财大气粗,自封为明石王。即便是达官贵族也让他三分。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明石王罩着那春风得意楼,若王爷真动了手,恐怕会难以收手。”
确实如此,萧明枫虽有足够的实力对付那个明石王,可这九尾城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界,实在没有适当的理由与其产生冲突。
而一旦有了矛盾冲突,那明石王势力也不弱,只怕会给萧明枫带来不小的麻烦。
如此考虑再三,萧明枫决定,先探出明石王的底细。
“让南极星出手,查出明石王的底细,要清楚详尽。”萧明枫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继续道:“最多五天,五天后,本王要收到消息。”
魏大夫略一施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