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与九尾城离得并不远,驱马车不过多半天的时间便可到达。
所以,萧明枫与魏大夫回到雍王府时,正是正午。张管家已得到雍王爷即将回府的消息,故而早已准备好了午膳。
但是,当萧明枫踏入府中时,迎来的,却是张管家满脸的愁容与为难。
闻声,过了半晌,沧流水才动了动,微微偏过脸来,露出那双清朗的眉目,还有左颊一滴泪痣。
萧明枫初时不解,略一沉吟,倒也立刻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突然说这么一番话。事会又上。
满目都是红色,那一抹抹红色在不断地坠落,仿佛生命在陨落,带着伤扬着痛,溅起刺目的血花,抽痛了人心。
此事确实错综复杂,从小央的死,再到付远涯的突然离去,以至于其投靠白玉楼,而萧明枫也定然有着不小的联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谜,若要揭开谜底,便只有亲身参与其中,一点一点解开那些结。
西院的布局同其他三院相似,几间厢房,一个小小的院子,两三株不算高大的榆树或是其他树,正值冬季,枝叶凋零,一片萧索的景象。
即便如此,萧明枫还是认出了他来。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还能跑出来,本事倒不小。”任流萤淡淡地说道。
萧明枫瞥了他一眼,径自来到桌边坐下,看着他,道:“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快些说,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
他这会儿也很想找一个人好好地打上一架,以发泄满心的窒闷与愤怒。
这一生,究竟要怎样,才算是值得?世人谁又能回答……
萧明枫也没问什么,径自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又洗漱了一番,才去了后院。
再有两天便是元旦,这一年又将过去。
挣扎着,想要去抓住什么,挽回什么,可伸出手去,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任流萤端着药碗走上前,却没有直接喂给白玉楼,而是顺手放在了桌上,然后来到床榻边,扶着白玉楼坐了起来。
一个人正靠坐在桌边,此人四肢摊开,头耷拉着,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多半边脸。再看他的衣服,原本的绿色衣衫沾了不少污垢,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束发的绿色绢带也不知去向。
但是,这都没有什么的,皮肉之痛而已。
“你抓到了白玉楼,对不对?”沧流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么付远涯呢?也抓到了?”
周身仍是疼着,烙铁印上身体时的痛感依旧清晰,还有鞭子无情的抽打,沾了盐水的长鞭,真真痛彻骨髓。
闻言,萧明枫脚下顿了顿,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继续朝前走去。
沧流水恨恨地收回手,将散在颊边的乱发胡乱地别在耳后,沉声道:“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付兄……付远涯会突然变得如此。”
西院几间厢房的房门皆紧闭着,只有一间露出一条缝。萧明枫想也没想,径直朝这间厢房走去。
雍王府很大,整体上仿照京都宫城,方方正正的,分为东西南北四院,再加上花园之类,真真犹如一座不大的宫城。
“没有。”萧明枫停下脚步,转过身,缓缓道:“本王确实抓到了白玉楼,但是为了彻底铲除灵幽宫,本王又刻意放走了白玉楼。而付远涯,在查封春风得意楼时,本王的人并未见到他丝毫踪迹。”
“是因为付远涯吧,你才会变成这副死人样子?”萧明枫朝椅背一靠,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轻叩着,嘴角随之微微扬起,“怎么回事?是见到付大将军了?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让你‘心碎至极’的话?”
他异常直白、且没有丝毫隐瞒的话语,让沧流水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有些恍然,亦有些惆怅。但回头望望,之前走过的路,竟也是让自己感到迷茫的。
“你这副样子是做什么,要死了么?”萧明枫见不得他这副失了魂魄一般的模样,不由皱起剑眉,语气冰冷地道。
“你总算回来了。”沧流水的声音很暗哑,透出无限沧桑,仿佛经历了浩劫一般。
颓唐而邋遢,全然不见寻常惯有的清朗风采。
然而,对于他怒气冲冲的模样与语气,萧明枫依旧面不改色,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双手一摊,摇着头道:“不,本王现在没有心思同你打架。更没有激你,本王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
萧明枫看了他指向自己的手指一眼,又将目光移向那张被凌乱的头发遮住侧脸的清朗的面容,蓦地一笑,“咱们还是不要再说这些了,你且直说,找本王究竟有什么事?”
他微微叹了口气,敛去眼中的迷离,恢复惯有的深沉与凌厉。
张管家急忙跟上,垂着脸道:“沧流水来了,正在北院厢房里等着。”
调侃而讥讽的话语令沧流水气怒不已。他怒瞪萧明枫,一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咬牙切齿地道:“萧明枫,你这么激我,是什么意思?想打架是不是,沧某随时奉陪!”
这场风波,不知究竟是由谁挑起的风波,在慢慢的酝酿之中,也让人无法预料,会是由谁来结束。
恐怕……不仅仅只是不舒坦吧。萧明枫暗忖。然而,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沧流水,其实你的心结在于,付远涯究竟有没有真心将你当做知己好友。”萧明枫微笑着,缓缓道出的,竟全都说到了沧流水的心坎上。
张管家抿了抿唇,又试探着道:“他本想要在书房等您的,但老奴没让他进去。他的模样……”说到这里,他便没再说下去。
谁输谁赢,谁又能注定呢?
一株榆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因为家仆的勤劳,即便是没有人常住,那上面也很是光滑,不见灰尘。
萧明枫瞥了他一眼,让魏大夫先回去屋里收拾,自己则边往里走边道:“你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出了什么事了?”
正是沧流水,那个有着爽朗外表洒月兑性格,却有着阴沉内心的别扭的男人。
所以,他缓缓站起身,看着萧明枫的双眼,坚定而决绝地道:“我帮你,雍王爷。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定不可伤付远涯性命。”
“醒了。”银铃般的声音,透着几分柔软,听起来格外舒服。
“你——!!”沧流水食指指着他,恨不得扑身上前。
“好。”萧明枫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白玉楼闭了闭眼,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推开房门时,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有些昏暗的房间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空气中散发着湿冷的味道,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霉气,只让人觉得心也跟着冰冷了起来。
此时,紫霄在门外守卫着,屋里没有人,静悄悄的,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所以,当白玉楼醒来时,漆黑的凤目之中,只是平静,毫无波澜。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有些触景生情起来。
“而事实是,若你们真的有这份友情在,那么不管对方做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会相信对方,而你也不会如此的——不舒坦。”萧明枫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似笑非笑地看向沧流水,“沧流水,本王之前对你说的,现在还有效。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助本王一臂之力。或者你再想想,说不准,待得这场风波过去,你如今所疑惑的事,也会有一个很好的解答。”zVXC。
是任流萤。
白玉楼冷笑一声,“不是我本事大,而是萧明枫居心叵测,有意放走了我。”
这一番话,说得沧流水开始心动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纤细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
萧明枫眼中厉芒一现,唇角却笑意不减,“这是你与付远涯之间的纠葛,与本王又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有关系,如果他是真心将你当做兄弟,本王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奈他何。”
沧流水垂下眼帘,复又缓缓坐下,背靠着椅背,仰起脸,闭上了眼,“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而一旦想不明白,我心里就不舒坦,非常的不舒坦。”
“要事?呵呵,你们这些人,从来都只为自己着想,只想着自己的‘要事’,却从不在意别人是死是活。”沧流水冷笑,言语间满是冰冷的嘲讽,仿佛含着怨透着恨,诉说着满心的愤然与怨怒。
萧明枫也不等他立刻回答,说完这些,便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萧明枫站在院中,也不朝前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周围,忽然就觉得心头微微地动了动,一个身影随即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
他的嘴唇也是少见的苍白,从来上扬的唇角在此时抿成一道僵硬的线,早已不复当初爽朗不羁的外表。
她如此肯定的语气,令任流萤心头一震,不好的预感愈加深浓,进而弥漫整个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