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个下午,又加上一个晚上,房间里被我扔得到处都是纸条,憋得我抓耳挠撒上蹦下跳,那个蛋,就是下不来!
我这副德行,把一家人都搞得很紧张,虎头和二哥根本就不敢进来,晚饭时让小妹跑进来看究竟,小妹见我那样子,吓得够呛,以为我神经了呢。
夜深了,如水的月光照在窗台上,万籁寂静,越发让我的头脑空荡荡一片。
难道就这么憋着了?
我觉得我现在,距离成功就隔着一扇门,不,是隔着薄薄地一层窗户纸,凭借我的视角和经验,只要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题材,我有十足的信心一定能够捣鼓出来一个牛逼的电影!
只是,那题材在哪?!
我把烟头摁灭在慢慢的烟灰缸里,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一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
院子里空旷无人,估计二哥他们都睡了。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上欢快地叫着,夜风吹来,凉到骨子里,反而让我焦躁的心情,平息了不少。
“五儿,这么晚了,你在院子里干吗?”正在我发愁的时候,身后传来的爹的声音。
一回头,看见爹披着衣服,手里拿着一本书出现在我身后。
爹老了,人老了睡眠就少,加上他一直养成的秉烛夜读的习惯,他就成了我们家最晚睡的人。
“爹,你怎么来了,风大,小心着凉。”我赶紧给爹搬了一张椅子来。
“爹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我,笑呵呵的。
自从办完了严老九的那件事之后,爹心情大好,精神一好,就能吃能喝,这段日子,爹的气色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五儿,我问你,你这一整天忙活什么事情呢,听晓哲说,你要做文章?”爹好奇地问道。
“爹,不是做文章,是写剧本。”看着爹认真的表情,我心里直发笑:“你不懂的。”
爹也笑:“你在美利坚学的那些东西,爹是不懂,不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说一说,爹也帮你参谋参谋。以前你尽干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我没少骂你,现在总算是干正经的事情了,爹很高兴。五儿,爹老了,也跟不上这时代了,不过爹怎么着也是前朝的举人,也是做过官的,说到经验,你可远远不是你爹的对手。”
爹挺了挺腰板,呵呵一笑。
看着爹这样子,我原本纠结的心情立刻舒畅了起来。
其实不管做什么,和家比起来,和亲人比起来,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爹,这剧本,是这么回事……”我蹲在爹的跟前,把剧本一五一十地说给爹听,爹听得很入神,一边听一边点头。
“一个洋鬼子要和我合作,一周后我就得把剧本交给他,这剧本不仅咱们自己喜欢,外国人也得喜欢才行。到底写什么,我正犯愁呢。”我挠了挠头。
爹沉思了一会,道:“五儿,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剧本,就像先前历朝历代的戏词呢,说的是什么故事,唱的是什么,演的是什么,怎么唱,是不?”
嗨!还别说,爹的领悟能力真不差,不亏是前朝的举人。
“差不多吧。”我点点头。
爹捋了捋花白的呼吸,晃了晃脑袋:“电影我不懂,但是说到戏,你爹可是个行家。不管是《桃花扇》还是《西厢记》,不管是京剧还是昆曲,你爹都是行家里手。”
“爹,那你就给我参谋参谋,看弄什么好。”见老人家一副入迷的样子,我赶紧道。
爹兴奋了起来:“外国人喜欢啥我说不上来,不过咱中国人喜欢什么,我倒是知道。”
“喜欢什么?”
“自然是些留下的老东西。中国这么多戏种,其实唱的,都是那一套,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才子佳人,传奇古怪。”爹眯起了眼睛:“这些故事,中国人唱了这么多年月,深入人心,妇孺皆知。”
“爹,你让我拍那些戏呀!?这个不成,电影不是戏,这个我跟你说过了。”我立马摇头。
好歹我之前把我的一套贯彻了给身边的人,爹也听了不少回,怎么还跟任鹏年一个思维。
爹手中的书拍了我一下脑袋:“我可没让你去拍戏!”
“那你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说电影不是戏,但是没说不能拍戏里的故事吧?我告诉你,戏里的那些故事,流传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喜欢,说明什么,说明这些故事值得推敲,不管哪一朝哪一代的老百姓,都喜欢。你要是自己写故事,能保证写得像那些故事一样精彩?”
爹的这番话,让我醍醐灌顶!
是呀,电影不能做戏剧的记录着,但是不代表电影不能拍戏里面的故事呀!戏在中国人的头脑里根深蒂固,本来就最容易收到欢迎,只要我用电影这个新瓶去装戏这个老酒,再精心改造,那成功的机会可就大得多了!
“爹,人都说加油一老如有一宝,还真是这样!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我拍手道。
爹更加得意了,拿起手中的那本书对我道:“你爹七岁入私塾,十年寒窗,先中秀才后中举人,阅书无数,虽然读尽了圣人之言,翻遍了经史子集,但是到头来,几十年能够让我手不释卷的,也只此一本!”
爹晃了晃手中那书,我勾着头,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聊斋志异》。
“《聊斋》呀?!”我咋了咋舌头。
爹平时那么严肃,开口孔圣人闭口孔圣人的,竟然喜欢这本书。
“怎么,觉得你爹不务正业了,是吧?”爹乐道。
“没,没。我可不敢。”我嘿嘿坏笑。
“五儿,别看这《聊斋》里头都是狐仙鬼怪无稽之谈,但是写的却是这蝇营狗苟的世界,写尽了世态炎凉,写尽了世间丑态,这书,乃是一本奇书,多读读,便能越发品位这人生的味道来,懂吗?”爹语重心长。
看着爹,我不由得内心生出无限的敬佩来。
爹,说的何尝不是!蒲松龄当初写《聊斋》的时候,不就是这么想的嘛。
“爹最喜欢的,是这一篇。你娘也喜欢,你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听我念给她听。“提起娘,爹眼神温柔,轻轻地把书翻到了其中的一篇。
我伸过头,见书页上竖着写着三个小字:《聂小倩》。
“《聂小倩》呀!爹,这个故事很有娶的!书生和女鬼的爱情,还有黑山老妖呢!”我乐道。
这个故事,是《聊斋》中最出名的故事之一,在中国家喻户晓。
“啥黑山老妖!讲的就是个信任的故事。”老爹白了我一眼。
爹真是会狡辩,这故事我虽然没读过多少遍,但是后世的电影拍得太多了!王祖贤扮演的小钱和张国荣扮演的宁采臣,那可是中国电影不朽的经典!
等等!等等!
我一下子愣了下来!
王祖贤?张国荣?!聂小倩?!宁采臣?!
不就是《倩女幽魂》吗?!
我的头脑中,顿时刮起了风暴!后世看到的那部电影,电影中的那一幕幕精彩的影像,那个让人感动的故事,一下子涌到了我的面前!
这个故事,中国人不可能不喜欢!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带有鲜明的中国特色的故事,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故事,外国人不可能不喜欢!
更重要的是,这部电影要是拍出来,以我目前手头的资金,很有把握能够搞定!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让我找到了!
我要拍《倩女幽魂》!我要拍这玩意!
“爹!爹!我知道要拍什么了!我要拍《倩女幽魂》!我要拍《倩女幽魂》!”我乐得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抱住爹,在他那松树皮一样的老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手舞足蹈。
爹吓了一跳,抹着脸上的口水,看着神经病一样的我,直皱眉:“啥《倩女幽魂》?拍什么?”
“爹,我要拍这个,我要拍聂小倩!哈哈!哈哈!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大笑着,转身一溜烟冲向书房。
“这孩子,魔怔了!早点睡!”身后传来爹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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