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是不是怕了?”张元济看着我这样子,自己倒是乐了:“早就说了,影戏这行当,不是谁都能玩地,听我的话,还是到商务印书馆里来,你要是和任鹏年他们合不来,我可以和董事会商量,单独开辟一个独立的电影部,这样,他们搞他们的,你拍你的。如何?”
张元济不愧是个老油条,一招不行再来一招,给我递来了一个极其有诱惑力的橄榄枝。
“只要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投资你的电影,利益分配好谈,另外,你也知道,影戏可不光光拍完了就没事了,你得抓宣传,还得和那帮影戏院的老板谈放映,这方面,商务印书馆很有门路,而且甚有影响力,比你单枪匹马去谈,有利得多。”
张元济步步紧逼,说的我有些摇动。
“元公,我问个问题。”我转移了话题:“现在上海一个家庭普通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七八块钱,你们动辄投资几万大洋,能赚钱吗?”
我问的这个问题,是我长久关心的问题,也是始终放不下的一个问题。张元济说得没错,电影最重要的工作,除了拍摄之外,宣传和上院线极为重要,直接关系着电影最后能否赚钱,关系着电影公司能否生存能否发展壮大。
而据我所知,此时的大上海,正规的影院,不过在50多家左右,算上那些小的不成气候的,撑死一百家就不错了,一般的票价都是在一元左右,低的几角,即便是这样,也不是谁都能够看的。
所以,尽管张元济所说的这些大公司出手极有魄力,几万几万大洋的头,这么大的成本能不能赚钱,在我看来,还是个未知数。
“这情况,你可能不清楚,复杂着呢。”张元济叹了口气,道:“上海影戏院,分为三等。头等的,便是大戏院,这些戏院多数都是外国人开办的,开得最早,也最豪华,其中的代表就是西班牙人安东尼奥的虹口影戏院以及夏克佩令影戏院,座位在500左右,奢华之能事,放眼全国,无人能及,当然了,都是社会名流有身份的人光顾的地方,票价在十元左右,放一场,就赚5000大洋,这样的头等戏院,在上海,大概有十家左右。二等影戏院,约莫有四十余家,参差不齐,座位多的两三百,少的也在百余,票价一元左右,算一算,也很可观。”
“这最末的一等,其实也不算得上是正规的影戏院了。你也知道,上海茶楼、戏楼甚至是演话剧的话剧场,多得是,林林总总,也有好几百处,有些小电影公司拍出来的电影没法去一二等的影戏院放映,往往在这些地方放,图的就是人多,票价不高,几角钱就能看一场。”
“所以,你说投入几万大洋能不能盈利,我只能说要看影戏如何了。若是受欢迎,万人空巷,赚钱是可能的。当然了,向张季直那边投资七万元拍摄一部影戏,这还是头一回,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存在亏本的问题,先不说这部电影肯定受欢迎,光是买票的钱就相当可观,再者,张季直是什么人?神通广大,不光是政界还是商界,到处都有朋友,除了上海之外,其他的大城市他也可以拿去放,另外,甚至可以把电影拿到那些同情革命的地方军阀那里,自上而下放映,赚钱不成问题,至于赚多少,那就未知了。”
“慕白,影戏这行当,鱼龙混杂,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就看你有没有门路了。如果你有本事,电影好,投资再大都能赚钱,若是没本事,十有**关门大吉。慕白,我是过来人,听我的话,还是到商务印书馆来吧,你这样的本事,不愁在上海没发展。”张元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帮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元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这个人吧,一根筋,既然成立了公司,哪有半途而废的,我看这样吧,你让我先搞一把,若是失败了,再谈这个问题,如何?”我笑道。
女乃女乃的,尽管前面危机重重,但是不拼一把就让我缴械投降,这事情我干不来。
张元济看着我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这么干。好吧,那就这样吧。不过慕白,你有什么困难,尽可找我,我老了,就喜欢和年轻人做事情,毕竟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最后指望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你若看得起我,就找我,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全力相助。”张元济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朝外走。
这位牛人的胸襟和气度,着实让我佩服。
“不过慕白,有句话我可事先跟你说,我现在矛盾着哩,一方面,我希望你小子这次砸个灰头土脸的,那样我就多了一个帮手了,可另外一方面,我有希望你能够成功。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走到门口,张元济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然后看着叶向荣:“向荣,你是个老实人,虽然从商务印书馆出来了,但是不论什么时候,在我眼里,你还是一个让我欣赏的晚辈,你们保重。”
“元公,别的话我不说了,你尽管瞧好吧。”我乐道。
“那就好。走了!”张元济戴上了帽子,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小五,你是不是傻了!张元济这么热情地邀请你合作,你怎么拒绝了!?多好的一件事情!”张元济一走,二哥就忍不住捅了我一下。
“二哥,站在人家屋檐下,那是要低头的。你看我,是像个低头的人吗?”我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可那也比这公司关门了强。”二哥气呼呼道。
“二哥,自己办公司是有危险,可不拼一拼,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会成功呢。我有这个信心。”我呵呵一笑。
“我同意慕白的。商务印书馆虽好,但是里面乌烟瘴气,慕白的才能很难彻底发挥出来。咱们的公司虽然小,可毕竟是替自己干事情,苦是苦点,可干着高兴!”叶向荣点头道。
“不过元公这次过来,倒是让我收获不少,起码之前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院线。”我皱起了眉头。
“这个问题,老重要了!”叶向荣点了点头,提醒我道:“慕白,这个可得好好盘算盘算,处理不好,咱们就危险了。”
“是呀。”我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开始和叶向荣一起算账:“向荣,我手头现在只有一万大洋,这是我们拍摄电影以及后期宣传、放映的全部费用,剧组的开销、演员的片酬、搭建拍摄场景等等,这些我也粗略地算了一下,拍摄工作还没有启动,没有四千大洋,是下不来的,洗印胶片制作拷贝,也要花钱,咱们初步打算十个拷贝吧,你算一算,多少钱?”
“拷贝这事情倒是好办,上海的影戏公司,拷贝都是商务印书馆制作,你去找元公,应该不会花钱。”叶向荣乐道。
“那就说一说宣传和放映的问题,这个最关键。”我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你不是和史量才认识吗,他是报业大亨,我看可以把宣传的事情交给他,他门路广泛,上海的各大报纸他都吃得开,这个忙,他也乐意帮。”叶向荣脑筋很灵活。
“那也要花一点钱吧,毕竟我们得在报纸上登广告。”
“在报纸上登广告?”叶向荣有些诧异,估计这点他没想到。
“不仅要登广告,而且还是那种带图片的一整版,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印制大量的海报和宣传单,全城发放!”在宣传上,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这个听起来很新鲜,很有趣。不过这些得花不少钱,包括请人手,起码在一千大洋。”
“不用这么多,人手好办,我去找杜月笙,有青帮弟子在,还愁没人吗?”
“那就五百大洋吧,我们还剩五千五。”叶向荣提醒道。
“五千五拍摄一部电影,这个,可以吗?”叶向荣有些心虚了。
是呀,人家都是几万大洋,我们呢,紧紧巴巴用在拍摄上的费用只有这五千五,而且还是乐观估计,别说叶向荣心虚,我都有点心虚了。
“另外,慕白,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环节,去影戏院让人家放你的电影,也是要钱的!”叶向荣苦笑道。
“什么?!去电影院放电影,还要钱?!”我一下子就急了!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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