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的人都知道,杨致除了和乳臭未干、毫无势往来密切,与其余三位皇子素无交往.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他在这个节骨眼主动交出兵权,无异于是对太子的变相投靠。杨致此举看似循规而行无可厚非,实则在文武众臣当中影响深远,给很多抱着观望心理的人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官员们能熬到跻身朝堂的人臣之列,大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史,谁都不会拿头那顶乌纱帽和身家性命开玩笑。现在连奸诈不逊悍勇的飞虎侯都望风倒向了太子,那我们还犹豫个什么劲?赶紧跟!
在以王雨农为的纯臣眼里,曾经寄予厚望的杨致成了鼠两端的墙头草,直气得两眼黑。在宁王与康王两系班底眼中,这么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站到了太子那一头,就意味着大势已去,也是人人咬牙切齿的唾骂其为反复无常的小人。而在太子一党看来,这是杨致对现实的一种无奈的接受与承认,犹自满心狐,只是持谨慎的乐观态度。若说就此对这个强势怪物心生信任,无会令人笑掉大牙。
仔细想来,杨致在此时主动交出兵权,实在是几头不讨好的不智之举。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杨致旨在为日后的长久富贵谋求进身之阶。徐文瀚和秦空云深知杨致在老奸巨猾的皇帝面前都轻易不肯买帐,相比之下太子连给他老子提鞋都不配,杨致怎会放在眼里?可其他的说法又实在说不过去。杨致机谋百变,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所以二人今日结伴前来,有意长吁短叹,实际是想来探一探他的实底。
不想杨致只虚晃一枪便直言不讳的要与秦氏分赃,临了才像装神弄鬼的街头神棍一样,漏出一句莫测高深的话来。却又就此戛然而止再也不愿多说一字了。徐文瀚和秦空云与他相交日久,知道他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二人都隐约意识到,杨致片刻也不耽搁的交出兵权,背后恐怕另有玄机。兄弟三人各怀心事,自然就说不到一会儿去。秦空云答应明日便将杨致索要的那三十万两银票送过来,与徐文瀚悻悻的去了。
打铁要趁热,敲完了秦氏的竹杠下来该敲太子的了。杨致等二人刚一告辞离去,便展纸研墨开始炮制要钱的奏章。在这个紧要当口,杨致估计太子只要自己不跟他闹腾作对是要他吃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更别说索要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了。杨致素来口才甚佳,无需耗费太大心思篇奏章做得花团锦簇文采飞扬。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不禁哑然失笑: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奏章里将大年三十顶风冒雪领兵迎驾写得感天动地,差点儿连自己都忍不住相信是真的了。
写罢奏章来福用火漆小心封了,吩咐交给轮值侍卫带回宫中面呈太子。此时已天近擦黑,仍未见常三回府禀报,进宫探视皇帝的赵妍和沈玉也还没回来。
杨致架起二郎腿,仰坐在大的太师椅闭目养神:不知秦空云将他的话带回去之后,秦公会作何感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才叫生意经嘛!有人异想天开忙着做黄粱美梦,有人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子却绣杠敲完一茬又一茬,敲了个不亦乐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帝这个新科岳父大人?又该敲他点什么才好呢?
堪堪等到掌时分妍、沈玉和常三才前脚后脚回了府。常三性情孤僻,平时寡言少语神情木讷日一进门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这已足以说明一切,杨致也不急于相询,只无声的冲他略一点头,先行抚慰两位哭得稀里哗啦、两眼红肿的夫人去了。
今天还是杨致迎驾归来后回府得第一顿饭,也是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杨府的头一顿团圆饭,晚饭的菜肴尤其丰盛。全家只杨致一人兴致勃勃,席间并无多少热烈的喜庆气氛。老爷子杨炎向来视日进斗金为最大的人生乐趣,混吃等死瞎胡闹的小日子原本过得极是惬意。两位夫人心情哀婉沉重尚且情有可原,可老爷子今天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蔫不拉几的耷拉着肥硕的脑袋一声不吭。
杨致奇怪的问道:“爹,怎么啦?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哦。没有。”杨炎无精打采地道:“致儿。爹有你这么个有出息地儿子。真是前世积了德。你位极人臣名满天下。我已经风光够了。你挣下地家业咱们八辈子都花不完。这人间地富贵我也享尽了。如今公主与玉儿都有了身孕。爹也不用再担心杨家无后了。说句不吉利地话。爹即便立时就死。也去得心满意足了。……儿子。这么跟你说。我在长安已经呆得腻了。爹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落叶总要归根。我想回老家去住。我想回信阳。”
您这个时侯想回老家信。那不是添乱吗?老爷子虽然有些混账是不假。但并不笨。杨致琢磨老爷子怀念故土是
另外还有一个不便说出口地心思。就是耳闻目睹儿子臣往来相斗。风云变幻莫测。让他心里感觉很不踏实。不愿留在长安成为儿子地累赘。
杨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便宜老爹地爱子之心。所以也从来不曾稍稍拂逆过他地意愿。早在迁出信阳地那天。他就萌生了狡兔三窟地想法。正好可借此机会慢慢着手铺路了。点头答应道:“好地。爹。等我忙过了这段时日。到了春暖花开地时节。我便向皇告假陪您回乡祭祖省亲。要不等我再赴山东署理海关未尽事宜之时。顺便绕道送您回去也行。虽说咱家不缺钱。可为了让您回去别太闲得难受。或许我会向二哥把并入秦氏地老杨家粮行讨回来。”
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赵妍虑及肚里地孩儿。勉强喝了几口香浓地鸡汤。
赵妍头脑聪慧见识长远。早已从杨致迎她回府之后地言行中察觉到父皇病得蹊跷。今日进宫见到威风一世地父皇病重地惨景。虽大感悲伤始终保持清醒地理智。是人就知道自家男人绝不是什么省油地灯。与其说他适时交出了兵权。还不如说是向太子一党表明支持地态度。父皇已命若游丝随时可能驾崩。大哥太子赵恒接位登基为帝不过是迟早地事。是以赵妍由沈玉陪伴出了皇帝寝宫。又从容不迫地前去拜见皇后。最后才去看望母亲梅妃。
赵妍在诸多侍卫、太监和婢女复杂怪异的目光注视下,愣是神色坚毅的挺着大肚子在宫中转了一大圈心性粗疏的沈玉都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赵妍之所以不惜将自己往日的尊严和脸面弃之殆尽,既是为尽孝道,更是想为杨致日后在太子座下为臣尽力争取良好的生存环境。
饭后杨致与沈起送赵妍回房歇息妍想起父皇平时的百般宠爱,禁不住又伏案大怮。沈玉今日已经陪她掉足了眼泪,不住口的劝她务须顾念肚子里的孩儿保重身体。
赵妍的心情杨致完全能理解在万万不能让皇帝的苦心设局露馅,想劝都不知该何从劝起,只得闪烁其词的安慰道:“妍儿,皇乃是真龙天子病况也许并没有你所见到的那么严重,定然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玉儿说得极是,你不必过于伤心,小心保重身体要紧。”
沈玉外表爽:泼辣,其实最是心软了的:“相公,妍儿今日委实伤心乏顿之极夜你便在这儿好生陪陪她!”
杨致自山东回京迎了赵妍进门,是顾及沈玉与赵妍都怀有身孕二是还没来得及做好同时应付几位夫人的准备,一直不曾与她们同床共枕。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种情形之下最需呵护慰藉,好生陪陪原也理所应当杨致欣然应允。
赵妍心思伶俐,已在致面前碰过几回钉子,知道他满月复机谋,处事不喜旁人多加干预。夫妻二人稍事洗漱床歇息,赵妍窝进杨致怀中,只扯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便闭口不言。她有孕之后本就嗜睡,今日身心俱疲确实累得狠了,过不了多时就犹自泪痕满腮的睡去。
杨致待赵妍睡得深沉了,才蹑手蹑的披衣起床去了房。寻了常三径直问道:“如何?”
“侯爷英明!”常三郑重答道:“氏老宅门前拴马柱脚果然留有七喜暗记,小人在周大将军府邸附近反复详查,却无所现。但小人留意到,今日有两位骁骑将军带了几名禁军都尉至周府拜望。”
杨致徐徐点头道:“那就是了。过两天我或有要事需离府几日,老爷子与我两位夫人的安全,仍须拜托常兄切切留意。”
常三最令杨致感到省心的就是谨言慎行懂规矩,交托的事从不打半点折扣,不该问的话绝计不多问一字。只拱手一揖道:“是。”
事实证明,杨致敏的洞察力,足以令街头摆摊算卦的神棍自叹不如。
时隔两日后,夏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入夜戌时初刻时分,秦空云再度来访,杨致仍是请他到房奉茶叙话。秦空云递过一封封了火漆的信,神色古怪的道:“三弟,你都快赶占卜问卦混饭吃的半仙了!前日我回去将你的话向家父如实禀告,家父摇头笑了笑而未一言,今日却遣我给你送了这封信来。只说是你看过之后,自会随我过府一叙。”
杨致拆了火漆展信一看,登时泛起了满脸促狭的笑意:秦公传达的信息可谓言简意赅,言简意赅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地步。信封中并无信,只有一张秦公已然用印画押的契约文。按照秦公的价码,这纸契约足足价值四百万两!老狐狸凭什么这么大方?这还用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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