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声言皇帝是个讲求实惠的主,他又何尝不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在日理万机之余亲自敲人竹杠,终归抹不下脸面。[]皇帝熟知杨致搂钱的本事,也知道他不好糊nòng。公然命徐文瀚征询于他,本就是一石数鸟。由杨致出面敲两家老牌财阀的竹杠,可谓趁顺其便。
中途chā入这么一个话题,令兄弟三人沉重的心情轻松不少。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解决的总归要解决。徐文瀚与杨致“奉旨征询”的目的已经达到,秦空云心中好歹也有了点实底,二人背后各有皇帝与秦公两位大老板需去回复,自然无心久留。
如何去做成这个中间人,杨致心里却是半分把握都没有。二人告辞离去后,仍是懒洋洋的躺回暖榻,瞪着双眼与天huā板较劲。平日遇事出其不意剑走偏锋不失老辣果决,乃是杨致的强项。可徐文瀚已经直言不讳的提醒了他,皇帝未必就吃那一套。
思来想去,杨致总算想明白了一个令他有些沮丧的道理:自己貌似强悍无比啥都不缺,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过硬的本钱若是他也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一方强人,谁不给面子就挥军灭谁,皇帝又怎么样?卫飞扬又如何?还敢不听招呼吗?在山东的“联合舰队”还远谈不上姓杨的成sè十足,搂钱发财也还徘徊在xiǎo打xiǎo闹阶段。要想在这luàn世确保全家一世吉祥无忧,任重而道远啊
自问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也就很难想出什么收效灵验的说辞。杨致寻思良久,最终打定主意:皇帝是个jīng明强势的超级恶棍,huāhuā肠子太多反而可能nòng巧成拙,就跟他直来直去实话实说。这大夏是你老赵家的,本来没我什么事,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
脑子里总感觉húnhún沌沌的,连吃晚饭时都是心不在焉,可也没能想出什么别的高招来。
第二天杨致起了个大早,煞有其事的换上了难得穿一回的飞虎侯袍服。草草吃了早饭,依照与徐文瀚昨日之约,准备进宫觐见皇帝。
刚牵马出mén,就在侯府mén前劈面遇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久违了的大舅子沈重。
沈重乃废太子赵恒mén下内廷外卫出身,因随突袭军团血战大漠而崭lù头角,又在伐唐之战中担当首战先锋,原本颇受皇帝器重。若非心眼实诚死心追随太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夏一代名将。然而,这位屡立战功的二等伯爵、兵部shì郎,年仅二十余岁就超前享受到了退居二线的待遇,窝在兵部从事一项光荣而郁闷的工作:编修大夏战史。即便如此,杨致已经从心底很为他感到幸运了。
杨致自从大漠“还魂”归来,就没给过这个忠厚耿直的大舅子什么好脸sè。迎驾返京之后,连见都懒得见他。杨致几次三番提醒告诫沈重,不要参与争权逐利的政治争斗,实在是用心良苦。而沈重明知杨致不喜,仍在今日一早登mén,显然是拜皇帝命徐文瀚“奉旨征询”所赐。
是人就知道你是出自太子mén下为数不多的嫡系将领,皇帝却楞没碰你半根毫máo,堪称奇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夹紧尾巴,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妹夫,你这是要出mén么?”
“废话你来干什么?”
“这个……这个yù儿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了,我来看看她。”沈重避开杨致森冷的目光,鼓足勇气低头一揖道:“妹夫,你是知道的,时下仍有很多人关心太子。如今只有你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所以他们托我顺便……。”
“什么太子?是废太子还顺便?恐怕看yù儿才是顺便吧?我不过是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侯爵,你们太高看我了。赵恒死不了。你xiǎo心管好你自己吧别挡着我的道,让开”
杨致连看都不再看沈重一眼,径直打马往皇宫而去。还未走近宫mén,便远远望见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内廷shì卫与十余名宦人内shì,一前一后列队齐整的出宫而来。
这年头还没有皇帝的“sī人助理”一说,是以在外人眼里,杨致如今的身份十分奇特:你说他权势熏天吧,他又无官无衔,手下既无一兵一卒,也未置一官一吏。你说他是个闲散侯爵吧,他又有御赐金牌在手,想杀谁、谁也没处喊冤去,想管事、任何事都随时可以chā手。上至官居极品的宰辅重臣,下至籍籍无名的内廷shì卫,无人不忌惧他三分。
杨致尚未来得及定神细看,只见为首之人iǎo跑过来,谦恭的在他马前拜倒见礼:“卑职严方,见过侯爷”
虽然只在皇帝回宫当晚共事半夜,但严方的才干与稳重,给杨致留下的印象颇佳。自然而然的将严方与比他起点更高的沈重暗自比较,心下愈发感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杨某怎当得起严将军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杨致连忙下马扶起严方,随和的笑道:“今日是何差事?居然要劳动你这位内廷禁卫将军亲自出马?”
严方不卑不亢的道:“为皇上尽忠效力,乃职责所在,侯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卑职了。回侯爷,卑职今日出宫乃是奉旨公干。”
老子还不知道你是奉旨公干?你这等于是啥都没说啊杨致知他谨慎老成,也不与他为难,让过一边抱拳一礼道:“那我便不耽误将军了。将军请便”
严方原是禁军大将军周tǐng麾下直属骁骑营都尉,踮起脚尖都只能算是一个中级军官,一夜之间获封品衔比禁军大将军仅低一级的内廷禁卫将军,跻身于高级将领行列。虽然严方不仅仅靠的是运气,但杨致不得不承认,xiǎo伙子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坐了直升飞机的严方的低调谨慎,也给杨致提了个醒,毫没来由的嚣张跋扈,绝对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是以不再上马,牵了马缓缓走到宫mén前,老老实实按照规仪,让当值shì卫通禀求见。
杨致主动求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皇帝正值理luàn求稳之际,有诸多需借助杨致之处。原想皇帝即使果真日理万机,也必会挤出时间分身召见。孰料等了xiǎo半个时辰之后,前去通禀的shì卫竟如就此蒸发了一般,仍是不见人影,也无内shì出宫传话。
杨致等得渐渐有些不耐烦了:皇帝这算是怎么回事?有空没空,见或不见,你倒是打发人来给句话啊就这么把我晾在宫mén外干等,呆又呆不住,拍走人也绝计不合适。这会儿果真没空的话,你可以先让人把我带到偏殿哪间朝房候着,好歹先安住我的人,至少有个地方坐一坐、喝盏热茶不是?
杨致从来就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静心一想,在别人看来,自己一直是在皇帝跟前“圣眷正隆”的大袖人,昨日皇帝又有了命宰辅重臣“奉旨征询”那话,愈发袖得发紫。徐文瀚常说帝王心术向来大异常人,就杨致的理解,等于是说十个帝王有十一个是有点心理变态。皇帝把他展览似的晾在宫mén外傻等,无非是怕把他抬得太高以至得意忘形不好控制,充其量还是玩nòng那点贴上“帝王心术”标签的xiǎo伎俩,以示“天威难测”罢了。想当初卫飞扬为了给义嫂出气,不惜硬闯安贵侯府又打又砸,我为了他吃这点瘪算个鸟啊?
现在正值二月上旬早chūn,虽然仍是chūn寒料峭的时节。宫mén前无遮无拦的十分空旷,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换作一般人还真捱不住。
所幸今日阳光和煦,天气甚好。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不知道皇帝要让他等到什么时候,杨致不急不躁的卸下马鞍,垫在宫mén前的yù阶上架起二郎tuǐ坐了,闭目养神晒起了太阳。
满朝文武重臣不管如何受皇帝恩宠,但凡等候传召,无一不是整敛袍冠恭然肃立。哪儿敢像这位大爷一样这般无赖放肆?如今的内廷shì卫是新老hún搭,有三分之二原是严方部下禁军军士。无论新老,对杨致的诸多光辉事迹尽皆耳熟能详。这位大爷悍然shè杀前任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将其生生钉死在宫ménmén楼之上。虽然血迹已干,但那一箭的箭dòng仍在。箭dòng深入宫墙,仍是令人触目惊心。宫mén内外的当值shì卫想笑又不敢,上前套近乎搭讪就更不敢了,是以只能一个个呲牙努嘴以目示意,神情颇显古怪。
杨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是为何而来。皇帝尚有如此闲心故nòng玄虚,莫非已是运筹帷幄xiōng有成竹?我只是个一片好心来调停拉架的,他都不急,我瞎急个什么劲?
话虽这么说,但杨致万万不曾料想,这一等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都日近正午了,宫中居然还是没有动静。依他的身板和耐xìng,就是在这儿坐上一整日也不碍事,无奈肚里却咕咕直叫造起反来了,禁不住暗骂皇帝的xiǎo聪明玩得过了。
杨致平日出mén从无带仆役随从的习惯,此时着实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带了阿福出来。这个当口让阿福回府去叫辆马车或者一乘暖轿,再nòng个食盒带些糕点酒食什么的来,这不尴不尬的闭mén羹也不会这般难捱了。
皇帝十有是自感胜券在握,卫飞扬绝非对手,所以不想让自己从中chā手。既然如此,就不能再按原与徐文瀚约定的计划行事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回去,修书提醒卫飞扬不可坐以待毙,务必早做准备另须修书一封急送山东玲珑,命她密遣几艘巡海大船抵近南唐海域游弋,伺机接应卫飞扬
起身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夸张的打了几个响亮的“人造”喷嚏。心下暗自寻思,在这儿傻等了半日,已经给足了皇帝面子,再怎么说心意也算尽到了。皇帝你*不待见,老子还不陪你玩了呢
当即不再犹疑,提了马鞍安上马背。刚yù上马扬长而去,就听到背后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在叫唤:“飞虎侯请留步皇上有口谕”
杨致回头一看,可不就是皇帝的贴身内shì马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