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雨天夜很黑,细腰一个人沿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城门口,天还没亮城门还没打开,细腰便靠着城墙坐了下来。
一个人越坐越冷。
——这风是越来越大了。
细腰抱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没有思想,她的眼睛里却流出痛苦。无论哪个女人拒绝了那样一场绚烂的烟火后都会觉得痛苦的吧。
细腰也是人,是个女人,可却是个不会爱的女人。
他说不知道该怎样爱自己,可自己又何尝知道怎样才是爱一个人,怎样才能够爱一个人呢他是皇帝可以给他喜欢的人一切,可是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甚至连爱都学不会所以自己只有离那个“爱”越远越好。
况且,他的爱本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她想起了哪个趾高气昂的李蒂儿,想起了那个安静温婉的宁如萱,还有那深宫中的每个女人。
天还没亮的时候雨已经落了下来,很大的雨,细腰还是坐在哪里没有感觉到落下的雨一般,雨打在她的身上,落在脸上就像是眼泪一般。
——终于厚重的城门开启的声音响起,细腰走了进去,城门口还很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人从城门里出来,他们中大部分的人打着伞拿着包袱,他们要去哪?他们要去干什么?
只不过是浮生中的一瞥罢了,沧海中的蜉蝣一般。
细腰走在雨中,衣服早已经湿透。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甚至不知为何要走。
早上的街上还没有什么人,这雨似乎把所有人都困住了。
渐渐的,街上人多了起来,可是没有人看见她不注目的。
——一个淋着雨的太监,面无表情。
小太监本应呆在宫中才是
不过宫中到底不会因走失一个小太监而有什么不一样,那走失的若是一位妃子呢
“什么?皇上和柳妃昨夜扮成小太监出去了?”茹妃惊道。
地下跪着的那宫女答道:“正是。”
“他们到了哪里?”茹妃问道。
“奴婢不知。”那宫女答道,“不过今早只有皇上一人回来了,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守门的侍卫也说昨个夜里福公公驾着马车里坐着两个人,今早回来就只有一个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把这件事情报给皇后,要绕到影翠轩来的方向,注意别被别人见着。”茹妃说道,“有消息再来报。”
“是。”那宫女披了雨笠出了景行宫。
禧坤宫里皇后正喝着茶,只见刚在在景行宫里的那宫女已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说道:“你确定这是真的?”
那宫女答道:“皇后娘娘可去问昨晚守门的侍卫,奴婢并没有说谎。”
“好,你先回去,继续监视影翠轩的动静。”
“是,奴婢告退。”那宫女离了禧坤宫。
皇后继续喝着茶,悠悠地看着窗外的雨。
旌阳城里细腰正在路上走着,没曾想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也没有打伞,一身的酒气还没有被雨冲散。
“你瞎了眼了”那人骂道。
细腰看了看那人,竟然是张璠
而此时的张璠却还没有认出这是细腰,说道:“你个小太监,下雨天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在这大街上晃悠什么?”
“表少爷。”细腰喊道。
“表少爷,表少爷是谁?我是张少爷”张璠说道,“我看你小子欠揍”张璠伸出手要打细腰,可还没碰到细腰就已站不稳倒下来,细腰忙扶他起来,可是喝醉了酒的人却是世上最重的人,细腰本就瘦弱,怎么能扶起他?
只得拉住了街边一个行人,一起将张璠拉到了一处屋檐下。
张璠慢慢地醒了过来,见到旁边的细腰便说道:“你这个小太监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宫里出事了,你们柳妃娘娘怎么了,告诉你,她可是我妹妹”
细腰没有说话,张璠坐了起来,抓住细腰的衣领说道:“快说,你们柳妃娘娘怎么了,不然少爷我拳头可不留情”
细腰说道:“她很好。”眼睛里满是哀伤。
“我就知道,她会过得很好,可是我过得不好……”张璠慢慢放下细腰的衣领,可是却落下泪来,“我找不到我的兮儿了,找不到了,她说她要嫁给我可是我不愿意,那时候我以为我喜欢的是别人,可是那个人嫁人了我的兮儿也走了,因为我才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到哪里去了,她到哪里去了我的兮儿……”
张璠说着说着就又倒了下去,细腰模出他身上的钱袋,拿出几枚铜钱对正在走过边上的一个孩子说道:“你去梁府送个信这钱就是你的了。”
那孩子问道:“是出了一个娘娘的梁府么?”
细腰答道:“正是。”
那孩子说道:“他们家搬走了。”
细腰惊道:“搬到哪里去了?”
那孩子摇摇头说:“不知道。”
细腰沉了口气,原来梁府已经搬走了,可是自己这个宫里的“梁兮”都不知道。
“那你去昌喜街的张府去找那里的张管家,就说他们家少爷喝醉了躺在这里,这钱依旧是你的,你若把张管家带来他一定会给你更多的钱的。”细腰将钱递给那孩子。
孩子接过钱便打着伞跑掉了。
细腰看了看张璠,他睡得正好。
她又从张璠的钱袋离拿出了两块碎银子,对已经睡着的张璠说道:“表公子,谢谢你的关心,这银子我想你也是愿意给我的。你在这里等张管家吧,我先走了。”
“不要走不要走”张璠拉住细腰的手,说道:“兮儿,我不让你走……”
细腰把他的手拿开,走进了雨中。
茶楼,阴雨天什么生意,而且天又还早,伙计正在桌子边吃花生,剥下壳之后向花生慢慢送入嘴中,边吃边和案前的帐房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抵是些昨晚王寡妇的门又被敲了,茶馆里不久就要来新的说书先生了之类的话。
这时从外面来了一个公子,只见这公子眉清目秀可是脸色却苍白得很,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跌倒一般。伙计接过他的伞,把他引到了一个靠窗的桌边。
“公子,不知要点什么?我们这有各色好茶还有从江南请来的糕点师傅做得一手好点心。”伙计殷勤地问道。
那公子说道:“你随便上点就好了。”
伙计干脆地应道:“好嘞”
茶楼里光线很暗,整个茶楼只他一个客人。
透过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一些,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各种叫卖声也起来了。
不一会儿,伙计给这客人端了一壶茉莉,一小碟花生酥,一小碟绿豆糕。
***茶的氤氲一点一点地散开。
回到门前伙计和那帐房继续说着话。
“吕先生,你说那画师今个还会来么?”伙计边吃花生边问道。
帐房吕先生说道:“你看他哪天不来了?”
“他那个呆画师,为了啥约便一来就是老半天,也没什么钱,我看都三个多月了,那个姑娘早把他忘了。”
——呆画师。
坐在窗边那公子把伙计叫了过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画师?”
那伙计说道:“公子,三个多月前一个画师到了我们店里,说一个姑娘在这等她,问我们有没有瞧见,可是那天并没有什么姑娘来过我们店里啊。从那天后,那个画师每天都要来,又没有什么钱的样子可是每天却一坐就老半天,说那个姑娘说在这里等他就一定会来的,若是自己不在的话,那姑娘岂不是找不到自己了,我劝那画师要是有姑娘来找他我去告诉他便是,可是他非要每天自己在这等,你说这画师呆不呆,傻不傻?”
那公子听了之后却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小儿二嘀咕着走开了——这个公子是不是脑子也不好使?
话说这茶楼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了一套男子衣服的细腰,她无意中走到这茶楼只是想进来歇歇脚,待雨停之后再去别的地方,可是却无意中听到了这帐房和伙计的话,想起了那时画师。
——当日岂不就是自己让他来这的么?那日画师刚离开,细腰便被梁府的人带走了,以为那画师找不到自己便罢了,可是这三个多月来他却每天都在这里等着自己,真是个呆画师。不过听那帐房和伙计的话音,想必时画师今天还要来,总算自己还是到了这来,不用画师再等下去了。
雨还在下,店里慢慢也来了些别的客人,可是还不见那画师了,细腰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身子似乎也热了起来,只觉得头晕,她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向下倒去,只见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他,将她扶在怀里。
——李从嘉细腰晕过去之前看见了的抱住自己的人正是李从嘉,他蹙着眉,眼睛里是关心?是责备?是怜惜?
李从嘉将细腰抱在怀里,他身后同样便装的小福子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忙跟了过去,李从嘉抱着昏迷了的细腰走出茶楼,福公公忙撑起伞来,正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破旧却也干净的书生将伞收起来,抖落上面的雨水放在门边,进了茶楼。
那伙计笑道:“画师,今个又来啦怎如此之迟”
时磊笑道:“伙计哥,今天有事耽误了,今天照旧一壶瓜片”
伙计用他那永远干脆的声音说道:“好嘞。”
时磊坐在了窗边的桌子边——细腰刚坐的位置上。
雨继续下,给世间蒙了一层纱。
雨继续下,你的姑娘跟了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