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冰火
紫棠在客栈的厨房里煎了药端进客房,褐色的药汤闻着便是极苦的。李从嘉正坐在细腰的床边,细腰已经醒了,李从嘉扶着细腰坐起来,接过紫棠手中的药要喂给细腰喝,细腰却接过药碗说道:“我自己来。”
李从嘉看着细腰喝完药,说道:“我们回宫吧,宫里有好的御医。”
细腰点了点头。
正当皇后在影翠轩发威的时候,皇上李从嘉抱着细腰进了来,见跪了一地的奴才怒道:“你们主子不在,这是在跪谁?都给朕起来”
众人却不敢起身,皇上怒道:“听不懂朕的话么?”
跪在地上的众人连忙站起来,皇后给皇上了安,皇上却像没看见一般,
李从嘉将细腰放下,说道:“紫棠,扶你主子进去休息。”
皇后见此情形问道:“皇上,柳妃妹妹这是怎么了?”
待紫棠将细腰扶了进去,皇上才转过身看了皇后一眼,说道:“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皇后说道:“我只是帮柳妃妹妹教训教训这群不懂事的下人。”
李从嘉说道:“他们的主子还在,要教训也是他们主子教训。”
皇后说道:“就怕柳妃妹妹不在宫中啊,擅自离宫可是受到责罚的。”
李从嘉说道:“她擅自离宫了么?朕怎么不知道,朕一直都跟柳妃在一起,皇后这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皇后见此,自知皇上一心袒护柳妃,自己拿出再多的证据也是枉然,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福身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皇后刚走出一步,李从嘉便叫住了她说道:“朕警告你以后少来找影翠轩的麻烦,要不然皇后这个位子你也不用坐了”
皇后刚走只见紫棠跑了出来说道:“皇上,不好了,娘娘又昏了过去。”
李从嘉赶忙跑了进去坐在细腰的床边,握住细腰的手说道:“兮儿,你怎么了,快醒醒,我在这儿呢”
细腰只是不醒,李从嘉忙对众人说道:“快去传御医,把御医房的御医都给朕叫来”
李从嘉握着细腰的手,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一会儿御医们鱼贯而进。李从嘉铁青着脸站在一边,看着御医们小心翼翼地忙碌着。
众御医跪在皇上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无能,实在不清楚娘娘的病根到底在哪里,娘娘的体内像是有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气脉在流动,本相安无事可是受了风寒之后体内气息失调,变得不可收拾了……”
李从嘉阴着脸问道:“有没有的治?”
只听那跪在最前面的张御医说道:“臣等只能开个药方暂时压制一下,若是想要彻底治愈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
“请皇上恕罪,臣等无能为力……”
李从嘉咬牙道:“都给朕滚出去”
细腰的身上已是冰冷,碧莲和紫棠又在细腰的身上加了几层被子,可是细腰还是不住地打冷颤。李从嘉月兑下自己的衣服将细腰抱在怀里,他只觉得怀中的细腰就像是一块冰,自己的心就要变得一样冰凉了可是李从嘉在她耳边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整个秋天,影翠轩中都弥漫着药味,御医每天都来,观察细腰病情并亲自煎药,细腰的病情渐渐稳定了,不再总是昏迷,只是身体越来越瘦弱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亦总是会发病,身上时冷时热,冷时如寒冰热时如烈火。
每日李从嘉都会来看她,她却只是避而不见,就算见了也是不说话,变得越来越沉默,影翠轩也一日比一日安静,若不是皇上总是来看柳妃,只怕这影翠轩的人都要想着法地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天一日比一日寒,冬天不知不觉地来了,影翠轩里的竹子早已枯黄。
这一日细腰正站在屋檐下看着那片竹子,她只觉得着枯黄的竹子要比夏日青翠的竹子要好看很多,那么的静谧——带着死亡的气息。只是无论枯萎成什么样,来年它又会长出新的叶子重新蓊蓊郁郁起来。
可是人一旦枯萎之后就再也无法重新生长了呢。
紫棠捧了一个手炉过来递给细腰说道:“主子,外面起风了,进去吧。”
细腰只是默默接过手炉,眼睛依旧望着那片竹子,淡而无光。
不一会儿空中便布满了阴云,有风却不大,却还是吹着竹林发出簌簌的声音,在风中有雪落了下来。
轻而灵的雪花,飘飘洒洒。
细腰看着这雪,这落下便立马化了的雪。
在细腰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是李从嘉,他拿了一个红色的披风给细腰披上。细腰转过身走进屋中,李从嘉随着她进了去。
紫棠已端了两盏热茶过来。
细腰轻轻说道:“我想回家。”
李从嘉蹙眉道:“可是半年前梁大人已申请调任了。”
细腰只是说道:“我要去见他。”
这些日子以来萦绕在细腰心中的只是梁大人说起过的那件事情,自觉身体越来越弱,她只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带着自己弱小的孩子到处流浪受尽欺凌,而自己的父亲又是谁。
只听李从嘉说道:“这样吧,我派人去把梁大人请进宫来,不过路途遥远,怎么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你要好好在宫里,哪也别去。”
细腰只是说道:“你看我能去哪里?”
李从嘉不说话了,眼睛里流出爱怜,说道:“待你好些了的时候,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皇上您快走吧,一会雪大了路便不好走了。”细腰淡淡地说,说完便进了内室,那里光线很暗,就像是走进了黑暗里,李从嘉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越来越远。
风越来越紧,雪也大了起来。
虽是白天可屋内却暗得很,碧莲给细腰的屋内点上灯,又将暖炉中的碳加了些,对一边坐着的细腰说道:“主子,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呢”
碧莲走到窗边,从那窗子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竹和落下的雪,雪恰好从窗子飘了进来。碧莲边关窗子边说道:“那些雪真傻呢,屋内这么暖却偏偏要落进来,进来不就化了么?”
“也许正是因为屋内温暖,它们才不顾一切地飘了进来,就像那蛾子定要往火中去一般。”细腰说道。
所以她绝不愿往温暖而光明的地方去,因为习惯了光明的话,要怎么在黑暗的地方活下去,习惯了温暖的话在寒冷中要怎么行走?
宁愿永远这么孤单下去吧。
“主子,今天晚膳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吩咐御膳房。”碧莲问道。
细腰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烛火,正有蜡泪流出来。
碧莲叹了口气出去了,她在走廊中遇见了崔管事,崔管事问道:“娘娘怎样了?”
碧莲说道:“还是老样子,不愿意说话,总是发呆,一呆就是老半天。问她要吃什么也是不说话,唉,怕是端去了也还是不吃吧。崔管事,娘娘是越来越瘦了,要是,要是……”
“不要胡说,娘娘不会有事的。”崔管事说道。
“是,崔管事,碧莲总是说错话。”碧莲说道,就像是要哭了出来。
“好孩子,知道你心疼娘娘,娘娘不会有事的……”崔管事安慰道。
碧莲红着眼睛离开了。
晚上天已放晴,月亮挂在空中,分外皎洁,地上、屋顶、树梢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这银装素裹的大地分外的安静。
紫棠和碧莲伺候完细腰沐浴更衣,只觉得细腰的身子又凉了起来,紫棠忙去端了药来,药只喝了一半细腰便不愿在喝了,紫棠又端了汤说道:“娘娘,这是刚煮好的鸡汤,您喝一点吧。”
细腰只是摇头,碧莲说道:“娘娘,您一天都没怎么吃饭了,好歹喝点汤吧,要不然这整日只是喝药,身子怎么熬得住啊。娘娘,碧莲求你了。”说着碧莲跪了下来,紫棠也跪在了一边:“娘娘,紫棠也求你了。”
细腰只得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又放了下,说道:“你们两个快起来吧。”
紫棠端着药碗和几乎没有动的鸡汤出了去,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却撞到了李从嘉的身上,紫棠忙要跪下给他请安,李从嘉却一把扶住她,他看了看那碗皱眉道:“又没怎么吃么?”
紫棠说道:“回皇上,娘娘吃的越来越少了,刚喝了药,药也没喝完,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吃了药我和碧莲好求歹求才喝了些汤。”
李从嘉没有说话,蹙着眉进了去,小福子拎着个食盒跟在后面。李从嘉走到细腰身边,笑着说道:“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还记得那个面摊老板么,我派人把他接到了宫中,这样只要你想吃他煮的面随时都可以吃了。”
一边的小福子已把食盒里的面端了出来,一样的面,,晶莹剔透的面,青色的汤子上飘着葱花、香菜,几根青菜还有几片薄牛肉,油花在面汤里四处晃荡,还冒着热气,在冬天落雪的夜里显得那么温暖,细腰却看都不曾看,只是轻声说道:“你把那面摊老板打发出宫吧。”
“你不喜欢了?”李从嘉问道。
“他不适合这宫里,只有在旌阳城的街头他才能是他自己,他才会做出好吃的面来,况且宫里御厨这么多,他只是一个面摊师傅而已。”细腰说道。
李从嘉黯然道:“这么长时间了,你第一跟我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面摊老板。好,我这就吩咐人把他送出去。”
“碧莲,夜深了,送皇上出去。”细腰转身说道。
竹已残,雪如玉。
留得枯荷听雨声,来将残竹伴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