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玫瑰露
说这小安子偷偷模模地回到了乾禧宫走到了李蒂儿的房间外,见四处无人便打开门探身进了去,又迅速把那门关了上。
李蒂儿见他进来忙从椅中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么?”
小安子答道:“蒂儿姑娘,这次去并没有瞧到柳妃娘娘,我去时正好见皇上从影翠轩出来好不容易见皇上走远了,刚想走近些瞧瞧,只见丽妃娘娘也打那出来忙躲到一边,没办法只得又回了来。”
“丽妃注意到你没有?”李蒂儿问道。
“怕是看见了。”小安子答道。
“那你还来这干嘛?”李蒂儿怒道。
“这,我不得回来向姑娘报告么?”小安子说道。
李蒂儿冷笑道:“你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打听到,回来报告什么?快滚”
小安子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说道:“我说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你以为自己还被皇上宠着呢啊,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现在的皇上已经把心都拴在了影翠轩了,谁还记得你蒂儿姑娘,也就我小安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愿意给你办办事而且不论当初皇上怎么宠姑娘,也没把姑娘封成娘娘,我劝姑娘还是看清自己的身份吧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也成不了主子”
小安子刚说完,李蒂儿“啪”地打了他一巴掌,李蒂儿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住地颤抖着。小安子捂着自己的脸笑道:“姑娘现在打了我不要紧,就怕奴才我到时候吃不住痛把姑娘供出来就不好玩了我一个小太监命浅福薄的,不似姑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李蒂儿心中一惊,自己的把柄正落在他手中,虽然面前这个小太监的嘴脸让她想要呕吐,可她依旧强忍着怒气道:“小安子,我平时待你也不薄,况且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是有分寸的。”
小安子笑道:“分寸不分寸的我这个小太监可不知道,若是哪天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连累了姑娘还请姑娘担待担待。”
李蒂儿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塞到小安子手中,温声道:“安公公,这下知道了吧。”
小安子将簪子揣进袖中,笑道:“知道知道,小安子一定尽心帮姑娘办事。”小安子揣着簪子离开了李蒂儿的房间。
门重重地关了上,李蒂儿坐到椅子里,木质的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是用了很久的椅子了。阳光从旁边的窗子洒进来,灰尘在阳光里飞扬,同样是灰尘,在阳光里的便可以四处飞舞光芒万丈。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1]
不,我是不一样的,从到了乾禧宫时开始我就是不一样的,我不要再回到黑暗中,暗到连自己的容貌都看不清的地方,既然走了出来就再也不要回去是你把我带出来的,要怪就怪你把我带出来
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你会把我留在身边……
可是什么样的语言有时候都会显得那么苍白,即使它被称为“金口玉言”,多么可笑啊,原来自己拿着句话也能当宝。
眼泪划过脸颊,李蒂儿用手将眼泪擦去,眼泪不属于她,至少她的眼泪不属于现在。
她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对自己说道:不准哭,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谁都可以欺负你,可是终有一天谁都要仰望你,你不可以哭,不可以败。
——你要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笑,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还有笑。
小安子虽没探得影翠轩的消息,可是还没到晚上影翠轩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柳妃梁兮在影翠轩中昏迷不醒,御医们束手无策。
“快告诉朕怎么回事”得到小太监禀报的李从嘉已到了影翠轩里,刚踏进影翠轩便将几个柳妃跟前的人喊到了自己面前。
碧莲红肿着眼睛说道:“下午皇上和丽妃娘娘走了没多久,娘娘便上床休息了,没过多久奴婢去喊娘娘起身喝药,却怎么喊也喊不醒,才知娘娘已经昏迷了。之后便去喊了御医,御医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崔管事只好派人去请圣上您了……”
旁边的御医慌忙跪成一排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愚昧……”
皇上顾不得听他们说了忙走进内室中,只见细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走到床边握着细腰的手——她的手心里很凉却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
李从嘉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御医在他旁边说着无能为力听天由命的话……
他把上上下下的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她,皇帝李从嘉和他的柳妃“梁兮”。
李从嘉握着细腰的手——她的手脆而凉,就像用稍微大点的劲就可以折断,良久,他说道:“怎么办,朕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不管你是谁。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不理朕也就罢了,朕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理朕为止,朕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到朕的怀抱里来的。可是你却连让朕对你好,让朕等你的机会都不给朕了么?你就这么瞧不起朕么?在你的眼里朕就一直是那么可怜可笑的么?你说我把你纳进宫来是因为你敢骂朕,可是,你只说对了一半,是因为你看到的是真正的李从嘉啊那个表面上所有人都在害怕的可是却那么孤独的可怜虫李从嘉,那么可笑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李从嘉……”
“那天晚上在湖畔见到你,在那个一直少有人去的湖边,朕以为只有朕一个人会去那里,可是你却在那儿,所有人都在想怎么讨太后欢心的时候,你却从那儿逃了出来,还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谁你都不会放在眼里啊……”
“朕从来没有对谁那么花心思过,可是你却不把朕的心思当回事,朕与二弟说,你一定会像别的女子一样乖乖跟着朕讨好朕的,看来朕错了,见到你第一眼朕本该就知道你是与别人不同的……”
“你快醒过来啊,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哪怕是再也不来见你,哪怕是让你出宫,你这样让朕怎么办啊,朕拿你真的没办法啊,朕承认朕失败了……”
“瞧,朕又说多了,你本不喜欢听朕说话,其实,只有对你朕才会说这么多话,知道你不愿意见朕,朕走了,或许朕不在这儿你才会愿意醒来……”
李从嘉正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细腰紧紧地握着,李从嘉简直不敢相信,他握住了细腰的手,问道:“你醒了么?是你么?”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儿却没有说话,她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微而轻。李从嘉坐在她的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模着细腰苍白的脸庞,她的脸很瘦,手可以感到并不高的颧骨。
李从嘉轻声说道:“你是不愿意朕走的么,好,朕不走,可是你怎么不睁开眼瞧瞧朕。”
这时只听见崔管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奴婢有事禀报。”
李从嘉说道:“进来。”
崔管事打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紫棠,二人向李从嘉施了礼。
李从嘉问道:“什么事?快快说。”
崔管事回道:“回皇上,下午时影翠轩里的小宫女彩衣浑身发热晕了过去,御医听闻她的病症与柳妃娘娘相似便去看了看,结果……”
“结果什么?”李从嘉问道。
崔管事回道:“御医说彩衣的病症与娘娘是一样的,可是这种病并不是传染性的,而彩衣同样作为影翠轩的人得了这种病很让人觉得蹊跷……”
李从嘉皱眉道:“说下去。”
崔管事说道:“圣上,隔墙有耳,奴婢恳请近些回话。”
李从嘉点了点头,
崔管事吩咐紫棠将窗子和门关上,走到李从嘉面前继续说道:“其实奴婢之前心里就想着娘娘的病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药的,但是在宫中并不好明目张胆地怀疑和调查,奴婢只能让人暗暗留心娘娘的饮食起居。今日见此事便想若是问得这小宫女是不是曾偷偷吃过或是用过娘娘的东西的话,怕是娘娘这病因就会有些眉目了。果然刚刚彩衣醒来,承认了自己曾偷过娘娘沐浴用的玫瑰露用,那而此外因为她只是个负责日常杂物的小宫女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娘娘,所以……”
“所以,很可能是这玫瑰露有问题。”李从嘉的表情已是凝重。
紫棠已将那玫瑰露呈到皇上面前,是很普通的一瓶露,用细细的半透明的瓷壶盛着,打开盖子香味立即弥漫开来,粉红色的液体已用了一些。
崔管事接道:“这玫瑰露是宫中常用的东西,并不是影翠轩中才有,可是却没有听说别处有什么问题……奴婢恳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
李从嘉道:“崔管事,传朕的旨意,一方面将这玫瑰露交给御医仔细检查,一方面调查所有有可能接触到玫瑰露的人。”
只听崔管事说道:“皇上,宫中这么大,若是真的有人存心想要对付娘娘,从司物监到影翠轩的上上下下,甚至宫中任何一个人想要来影翠轩下药都是可能的。”
李从嘉心一沉,他从未想过他的**也会那么复杂,他接着说道:“崔管事,那你说怎么办?”
崔管事说道:“回皇上,奴婢心中确实有一个法子。”
李从嘉说道:“你且说给朕听听。”
崔管事悄声说了自己的办法,李从嘉听后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崔管事退到一边说了“是”便和紫棠退了出去。
李从嘉看着睡在床上的细腰,只见细腰的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眉头也皱了起来。
朕什么时候才能将你的眉头舒开,让你像别的姑娘一样时常露出笑颜呢?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把心中的事告诉朕,让朕替你分担呢?
夜渐渐深了,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影翠轩内亮如白昼,所有人都皱着眉,他们不知道昏迷不醒的柳妃还能撑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直这样下去,亦或者下一刻便清醒了。
谁知道呢。
[1]《明月上高楼》曹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