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凛冽的寒风卷夹着白色的雪花飘落在苍茫的天地间，飘落在这黑漆漆的夜色里，才下没多久的雪竟已如鹅毛般大小。
小福子守在乾禧宫殿门口打着呵欠，真冷呵可是到乾禧宫侍寝的妃子是不可以留下过夜的，所以他只能在门口等着。
有小太监端了茶来，小福子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刚想吼那小太监却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怒道：“不知道倒热的来呀长没长脑子”
那小太监连忙端了茶下去换，小福子继续眯了眼睛靠在殿前的柱子上，暗暗思量着这拧脾气的主子终于想通了。连自己都一直明里暗里给皇上提醒不要冷落了茹妃，她后面站着的可是林大丞相，可皇上却偏偏宁愿宠幸个宫女也不愿去景行宫。这下好了，他的主子开始开窍了，知道开始巩固自己的皇位了，收服了茹妃林寻之当然就会站在皇上这边了。等皇上把太后踩到脚底下的那一天自己就不用看昌禧宫的那些大太监小太监的脸色了，想到这小福子不禁笑了出来，心中不禁暗暗祈祷茹妃娘娘留得久些。
大雪中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在往前走，脚步很急，没有穿蓑衣，头上顶着的斗笠上已落了一层雪。这么晚了，又下了这样大的雪是谁差她出来办事？又是因为什么事这样子急？
那宫女还没走到乾禧宫的门口便被守卫拦了下来，宫女忙说道：“侍卫大哥，我是影翠轩的碧莲，有要事来禀告皇上，是关于柳妃娘娘的。”
那宫女确是碧莲，她的脸已因走了那么长的路而变的绯红，呼吸也很急重，守卫听到是关于柳妃跟前的人便放了过去。
碧莲走到乾禧宫的殿前，见小福子正靠在柱子上打着呵欠，便对他道：“福公公辛苦了，奴婢有要事要禀告皇上，劳烦公公通报。”
小福子瞧都没瞧她，也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圣上早就歇下了。”
碧莲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有些哽咽地说道：“福公公，柳妃娘娘她……她……”
小福子这才睁起微闭的眼睛发现眼前的宫女是碧莲，他见碧莲这个样子心一下子便被提到的嗓子眼，忙说道：“姑娘别急，娘娘到底怎么了？皇上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发生什么事了？”
碧莲哭着说道：“公公，娘娘她不见了”
小福子急急地问道：“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碧莲说道：“福公公，这样的事谁敢乱说，影翠轩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娘娘的踪影。”
“别急，别急，姑娘别急。”小福子定了定神，他看着紧闭的门，心里却也没了主意，只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前踱步。这茹妃娘娘才被送进去侍寝没多久，自柳妃娘娘病后皇上已是许久没有亲近了，夜夜只是读书批折子，或是找一些大臣来商议国事。皇上那血气方刚的身子哪里耐得住，今晚终于招了茹妃娘娘来，若是打扰了岂不是罪过。
可是，可是，丢了的可是柳妃啊他小福子还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
小福子用耳朵贴着门细细地听里面的动静，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风的声音在夜空下盘旋。
碧莲见小福子如此踌躇的样子便问道：“福公公，您这是？”
小福子为难地说道：“碧莲姑娘，实话跟您说，茹妃娘娘正在里面侍寝呢，所以……”
碧莲听此只觉一股怒气涌到心头，这皇上表面上一副很关心很疼爱柳妃娘娘的样子，让人看在眼中只觉得痴心得很，娘娘对他不理不睬他不仅不怪罪反而总是去影翠轩。自娘娘病后，他许久没有临幸哪个妃子了，也没什么张蒂儿王蒂儿的出现，为此还跟太后大吵了一架。娘娘刚挨了打，他在影翠轩还那么温柔地看着娘娘，满脸的怜惜，可从影翠轩回来便招别的妃子侍寝，到底是忍不住了，这狂风大雪的娘娘不知到了哪里去，他却在这风流快活呸
总是怨娘娘对皇上如此冷淡，可现在看来娘娘一直不理他才好，宫里的皇后妃子们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她们对皇上都是千般温顺百般讨好，可是结果呢，哪一个得到了皇上的垂怜？反而都不如一个宫女获得的宠爱多，真是好笑，娘娘若如别的娘娘一般的话，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吧。
碧莲努力压住自己的怒气，冷笑道：“既然这样，碧莲就回去了，我们影翠轩自个儿找就行了，也不用惊动皇上了，横竖娘娘是出不了宫的，顶多……顶多晕倒在了哪里，反正总会找到的”
小福子见碧莲要走，他忙说道：“碧莲姑娘，别介啊，我这就禀告皇上，柳妃娘娘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他该多担心啊”
只能赌一把了，赌柳妃在皇上心中是不是真的占了那么重要的地位，小福子用力敲了敲门，高声道：“皇上，奴才小福子有要事禀报”
不见有人应小福子又高声说了一遍，顿了顿，便打开门进了去，一股温暖的气息一下子扑在小福子的脸上，包裹在他的周围。小福子低着头向前走，心中只是忐忑，没注意却撞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李从嘉的身上，小福子忙跪了下来，说道：“奴才该死”
李从嘉阴沉的声音从小福子的上面传来：“什么事？”
小福子心中一冷，听这语气便知道皇上心中已是极度不悦了，他抬起头看见李从嘉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内衣衣带还没有系上露出半个胸膛，又偷偷瞄了瞄里面，帘幔将床遮了起来可是却隐隐地能听到茹妃的呼吸声。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李从嘉还没有让他起身，站了起来悄声在李从嘉耳边将他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李从嘉，听完之后李从嘉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来报的人呢？”
小福子轻声说道：“回皇上，她正在外面候着呢。”
李从嘉转身便向外走，小福子忙说道：“皇上，外面冷，穿上见衣服再出去啊”
李从嘉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打开门，门刚打开外面的风雪便拼命朝屋内灌，李从嘉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前的碧莲，他厉声朝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碧莲忙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回皇上，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娘娘，奴婢该死……”
李从嘉不耐烦地低吼道：“朕问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给朕说”
碧莲忙止住哭泣，说道：“回皇上，晚上您刚走娘娘便睡了，可是谁知道娘娘刚睡下便发起了高烧，开始说胡话，闹着要起床要出去，可是娘娘那身子哪能起来，好在林大人临走时留下了个药方说若娘娘发起烧便照着煎药给娘娘吃。好不容易煎好了药哄了娘娘睡下，宫中其他人便休息去了，平日里娘娘体恤下人并不人值夜，奴婢便一人守在娘娘床边以防娘娘夜里有什么吩咐。奴婢在娘娘床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娘娘就不在床上了，到处找不到娘娘的踪迹。”
小福子已拿了衣服出来给他那个似乎什么都不怕也不会觉得冷的主子披上，李从嘉正要吩咐他去下令给侍卫总管派人去寻找，只见一个侍卫已快步走了过来，见到李从嘉便跪了下来，他说道：“启禀皇上，卑职有事禀报，柳妃娘娘她……”
那侍卫顿了顿似乎还没有想好要怎样组织自己的语言，李从嘉却容不得这个侍卫多想，他急急地问道：“你们看见柳妃娘娘了？娘娘在哪？”
侍卫忙说道：“是，回皇上，卑职们正在执夜巡逻的时候遇见了柳妃娘娘，娘娘要卑职们带娘娘去宫门，娘娘说要出去，娘娘还说……说……”
李从嘉看着那侍卫脸上出现了犹疑的神色言语间也是吞吞吐吐，厉声问道：“娘娘说什么了？快说”
那侍卫忙回道：“娘娘说有人在等着娘娘，娘娘一定要去她娘娘能再让那人等了……”
——有人在等她，李从嘉的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她说谁在等她？”声音已不似刚才那样满是关切，多了几分冷静与霸道。
侍卫答道：“画师，娘娘只说有个画师在等娘娘。”
心中的关切被“画师”两个字淹没，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自己是不知道的，李从嘉的脸色变得冰冷，问道：“她在哪？”
侍卫答道：“娘娘并不听卑职劝告，只是不住地要离开去宫门那里说话似喝醉了一般，娘娘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卑职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娘娘留在那里。”
李从嘉冷冷地道：“把她带来”
那侍卫露出难色，说道：“娘娘的身上似乎有伤……”
李从嘉吼道：“朕让你们把她带来，带过来是死是活与你们无关”
那侍卫忙遵命离开，碧莲正要跟过去，李从嘉厉声道：“给朕回来，不准去”
碧莲哭道：“皇上，娘娘她才挨了那些板子奴婢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下的床，又是怎么出去的。下着这么大的雪，不知娘娘有没有多穿件衣服，娘娘的烧定是没退才会说那些胡话……”
——胡话，李从嘉心中一冷，问道：“她在影翠轩说什么了？”
碧莲才知道说错了话，她忙说道：“回皇上，娘娘，娘娘只是说想回家，说想梁夫人和梁大人了，并没有其它……”
李从嘉冷哼了一声，说道：“好个心疼主子的丫头，只是怎么会连说谎都不会”
她怎会想梁大人和梁夫人，她怎会想回梁府
碧莲扑通跪在了李从嘉面前，连自己说错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她磕头道：“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从嘉问道：“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碧莲不敢再说其它，只得说道：“回皇上，娘娘说一个什么‘画师’正在茶楼等娘娘，娘娘失约好久了，娘娘要去找他。”
李从嘉表情冷冷的不再说话，他只觉得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不住地在往上蹿，越燃越旺。
不知何时茹妃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李从嘉的身边，她知道今天晚上已经没有什么她的事了，今天晚上不是属于她的，这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不会再那么温柔地对她了，至少今晚不会了。她欠身对李从嘉说道：“臣妾告退。”
眼睛里是波澜不惊，行为中是端庄得体，只是走入雪中的身影却那么落寞。
李从嘉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离开，他转身走入殿中，殿内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暖和了，冷风一股一股地灌了进来。
风雪越来越大，地上的雪已经是积了一层的了，茹妃的脚印留在雪上，倏忽又被新的雪覆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