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画师没有收到那日她留下的字条,他还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去。他日日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青衫去茶楼要一壶清茶一座便是许久。他与小二哥说话,笑了笑然后落寞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窗子外面的大街上时而艳阳高照时而下着雨时而飘着雪,大块大块云朵的影子匆匆流过,忽明忽暗。
画师停在茶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甚至并不是每日都去了,细腰好害怕,她想要去找他,立刻马上,她怕会有那么一天画师再也不去那里了,那个时候她该去哪里找他呢?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个画师,一个与自己仅有两面之缘的傻画师……
细腰只想要坐到那个傻画师的面前告诉他,她想与他说话,想对他笑。
可是她找不到茶馆在哪里,到处都是雪,没有路,也没有人理她。她绝望地在雪地四处走,每走一步路身上都是一阵疼痛,她的身上像燃起了火焰一般,雪落到她身上便化了,然后渗过衣服和身体一直流进心里,整颗心脏里蓄满了冰冷的雪水。
心都要被冰封起来了。
后来,她看见了一个人在她面前停下,一个如冰雪般冷傲的人站在了她面前,她好害怕,她想要离开,可是那人却拉住了她不让她走。
她打他骂他可那人却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觉得很他的身上很温暖,那是并不是一种用来看和赞美的温暖,而是可以传到内心深处的温暖。她记不起来自己是不是认识他,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喊他“从嘉”,她知道他就是“从嘉”,可是她却想不起来“从嘉”是谁。
世界安静了下来,连心跳声都渐渐变得一致,细腰蜷缩在他的怀里模着他的胸膛,他有颗温暖的心脏。
意识变得模糊,没有雪,没有从嘉,没有茶馆,没有画师,心跳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只有黑暗,大片大片的黑暗。
心,落了下去。
醒来的细腰只觉得一阵晕眩,有那么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还来不及去想他是谁,记忆转瞬便回了来,消失了的只有梦境,模糊而悠长的梦境。
细腰忆起自己在冷香园被太后娘娘责罚打了板子,是皇上把自己抱回了影翠轩,自己是柳妃,是“梁兮”。
嘴角找到习惯的冷漠角度,细腰想要重新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下的床并不是自己的床,视线可以看得到的范围内告诉她这不是影翠轩。这是一个她不知道的很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又那么熟悉,仿佛她来过很多次至少她应该来过的地方。
刚刚想要翻身细腰只觉得臀部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轻哼了一声又趴了下来,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褥子,上面散发出一阵熟悉的味道。
碧莲见细腰醒来,连忙走到床边跪下磕头说道:“娘娘总算醒了,碧莲对不起娘娘。”
细腰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喉咙里干得要命,她缓声说道:“你快起来。”
碧莲听见细腰沙哑微弱的声音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水。
细腰说道:“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碧莲忙擦去脸上的泪水问道:“娘娘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么?”
细腰摇摇了头,说道:“你先起来,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了。”
见碧莲站起身来,细腰问道:“这是哪?”
碧莲答道:“这是乾禧宫,皇上上早朝去了。”
细腰一阵迷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在乾禧宫,努力想要记起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得头痛得要命,她只得问道:“我怎么会在乾禧宫,从……皇上呢?”
“从嘉”——细腰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些什么可是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晚他在影翠轩中他让自己喊他名字的场景,那么清晰似乎连每一根竹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每一缕风的温度都还在身边回绕。努力不去想那些,细腰只觉得自己真是病糊涂了竟然下意识地想要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碧莲刚要说话,崔管事便端了粥进来了,见细腰正在问碧莲话,忙走到床边喜道:“娘娘您醒了,一定饿了,先喝点粥再说话吧。”
听了崔管事的话细腰果觉月复中一阵空虚,便轻轻点了点头,崔管事将粥递给碧莲说道:“让碧莲伺候娘娘用膳,奴婢先去吩咐给娘娘煎药。”
崔管事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天刚刚亮的时候崔管事就去吩咐御膳房煮粥了,只是简单的小米粥,里面放了红枣和南瓜末,柳妃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并没有放糖,只略略加了些蜂蜜。煮好了便端到乾禧宫来,凉了再倒掉盛新的,就这样一直等到细腰醒来。
碧莲端了粥要跪在细腰床边喂她,细腰忙伸手拦住她,说道:“你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吧。”
坐到矮杌上,碧莲将温度正好的粥喂给细腰,细腰喝了几口便没有胃口再吃了,粥虽然是甜的可细腰只觉得口中满是苦涩。
将粥放下碧莲又端了热茶来,细腰并没有喝,只是漱了漱口。细腰只觉得身子好热,头昏昏沉沉的,碧莲拧了块帕子给细腰擦了擦脸,又将被子掖了掖。
细腰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眼睛慢慢合了上,只觉得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都被慢慢抽离了,根本无暇再去问碧莲什么了。
崔管事端了药来,喊了声“娘娘”,细腰睁了眼睛,挣扎着喝了半碗药便支撑不住了,喝下的药让口中的苦涩越来越浓,没办法换个姿势只能依旧趴在床上,眼睛又眯了起来。
李从嘉已经回到了乾禧宫,他并不是直接从朝堂回来的,而是打景行宫来。他去上早朝之前便吩咐人去告诉茹妃等他回来一起用早膳,下了朝便直接去了景行宫,茹妃果然在等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似乎一点都没有介意昨晚的事情。
茹妃请了安之后走到李从嘉身边亲自为他月兑去身上的披风,李从嘉拉住了正在解披风带子的手,李从嘉的手很大,紧紧地将茹妃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接着转过身,抱住了茹妃。茹妃刚要说话,嘴巴便被李从嘉的双唇堵上了,他的唇如同他的手一样冷冷的,霸道地吻着茹妃。
茹妃心中一惊,不知道李从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下了朝应该马上回到乾禧宫看柳妃才对啊,难道他真的是怕自己生气么,可是自己如果真的变得重要了的话昨夜他怎会那么冷漠地任自己离开……可是,茹妃没有心绪去想这些了,她能做的只有沉醉在李从嘉的深吻中,并且不自觉地回应他的吻。
直到茹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时候李从嘉才离开她的唇,她的脸已经红了起来。看着李从嘉英气的脸庞,她变得更加不好意思,想要离开他的怀抱,轻轻说道:“刚上完朝皇上一定很累了,先坐下休息用早膳吧。”
李从嘉却依旧霸道地抱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抱着好姐姐朕一点都不累,朕只想好好抱着好姐姐。”
听皇上又叫自己“好姐姐”,茹妃脸一红,心早已酥了,口上却说道:“皇上,这里这么多人,叫臣妾‘茹儿’便是……”
李从嘉只是一笑,放开了茹妃,茹妃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不敢再看李从嘉,李从嘉的眼神变得慵懒邪气却动人心魄。
只是几样简单的东西,李从嘉若无其事地吃着,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茹妃,说实话,他是真的饿了,昨晚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又早早地去上朝听朝堂上的大臣们吵了半日。
茹妃故作镇定地吃着,她是期待着李从嘉说些什么的,可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却变得那么平静,像自己以前知道的李从嘉一样。
吃完早膳后,茹妃给李从嘉系上披风送李从嘉出去,李从嘉俯身在茹妃耳边轻轻说道:“茹儿好姐姐,昨夜让你受委屈了,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茹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听完李从嘉的话后又变得红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那看着李从嘉离开。
李从嘉走出景行宫,雪还在下,小福子为他撑起伞,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冰冷。
小福子说道:“皇上,刚刚有人来报柳妃娘娘已经醒了,只是好像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李从嘉没有说话,只是迈出步子向乾禧宫的方向走去,小福子撑着伞跟在他身边。
回到乾禧宫的时候,李从嘉见细腰正在艰难地喝着药,便轻轻地走到床边看着直到细腰再也喝不下在床上休息之后,悄声让碧莲崔管事和其他的宫女太监出去了。
细腰的脸色依旧是绯红,眉间紧锁着,呼吸有些粗重,李从嘉痴痴地看着,不禁喊道:“柳儿……,柳儿才是你的名字对不对?”
细腰睁开她的眼睛看见李从嘉,有那么一瞬间是喜悦的,却又变得朦胧起来。李从嘉坐到床上,让细腰侧身枕着自己的腿躺着,细腰并没有反抗,呼吸变得顺畅了许多,看不见李从嘉的脸,却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沉沉的睡意又涌了上来。
李从嘉的手轻轻地抚模着细腰的脸颊,细腰渐渐睡了过去,朦胧中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可却以为那是梦中。
——柳儿,朕的唯一,朕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再来欺负你,柳儿,朕的柳儿。
这样的梦,要做的久些才好,只是无论多么美的梦终会醒过来,梦中愈美,醒来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