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便见到细腰口中的“画师”,那个他还没来得及去派人调查的人突然就出现了。
昌禧宫的正殿里,太后闭着眼睛坐着,德海公公给她捶着背,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太后的脸上一副很舒服的样子。陪坐在一边的皇后和玉妃见李从嘉进来站便起身给他请安。
李从嘉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书生模样的男子,个子很高有些单薄,穿着件已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棉布长衫,腰间束着一根黑色的衣带,并没有缀玉佩荷包之类的东西,头发只用黑色的布带束着,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相貌清秀俊朗,只是眉眼间略有些呆傻之气,李从嘉的心里莫名地产生了厌恶之感。
那书生知道这人便是他们一直在等着的皇上,便行跪拜之礼说道:“草民拜见皇上。”
原来这个书生正是时子坚,旌阳城中的那个画师,不知为何此时他竟然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李从嘉走过他面前冷冷地说道:“平身。”
给太后请了安之后李从嘉坐在了太后的旁边,有宫女端了茶来,李从嘉喝了一口。
太后温声道:“皇上可知道这小书生是谁么?”
李从嘉将茶盏放在下,说道:“母后让朕来不会就是问朕认不认识他吧?”
太后笑道:“皇上定是不认识他的,这书生书读了不少,只可惜没中过科举也做不成诗文,不过倒是可以画几笔丹青。”
听到“丹青”和,李从嘉的脸上涌上了一股复杂的神色,问道:“你是个画师?”
时画师答道:“回皇上,草民姓时名磊字子坚,在旌阳城里正是以画画和卖画为生。”
不知为何李从嘉已在心中认定他是细腰口中的“傻画师”,那个从知道开始便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的人。
太后问道:“小书生,哀家问你,你是不是见过梁玉通梁大人府上的梁兮小姐并为她画过画像。”
时画师答道:“回太后,在下确实见过梁小姐,也画过梁小姐的画像。”
只见已有宫女捧了一幅画出来,见太后示意便缓缓地将画展开,画中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明眸皓齿,艳若桃花,画边题着字——旌阳梁甫玉通之女梁兮,天和三年四月初九,然后便是时子坚的印章。
这幅画正是那日时子坚在梁府花园中为梁兮所画的画像,那时正逢丞相府林夫人想要给林三公子找门亲事,虽然开始只是在那些平时有些来往的夫人中的玩笑话,可想要巴结丞相府的人当然不会错过此次机会,纷纷把自己家或是亲戚家合适的女孩子的画像送去给林夫人。梁兮的画像本也是梁夫人要送去给林夫人的,可是画像还没送去梁府便接到了太后寿宴的帖子,因盛传太后想要为皇上挑选后妃,便一直把画像的事搁了下来。梁兮失踪细腰入宫后,梁大人想要把那幅画烧掉,可是画却被张璠留了下来一直小心收藏着。
画师见到这幅画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
看着画师脸上的表情,太后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缓声问道:“小书生,哀家问你这幅是出自你笔下的梁家小姐的画像么?”
时画师点头称是。
太后接着问道:“是梁玉通梁大人家的独女梁兮么?”
有那题字和印章在时画师如何能说个不字,他只得继续说是。
太后又问道:“那你可知梁兮现在已是皇上的妃子了?”
时画师答道:“回太后,草民自然知道,梁家小姐赴太后寿宴被看中,第二日皇上便下了圣旨纳她为妃子,这件事旌阳城里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太后露出一脸惊奇的样子说道:“那可就奇怪了,为什么这画中女子与柳妃一点都不像呢?难道是哀家老了眼也花了,都画都看不清了?”
下一步便是要把柳妃传来了吧——整个殿中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名画师和那幅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李从嘉铁青着一张脸,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自己派出去请梁大人的人无意中在梁府听到梁大人和夫人的谈话他才知道原来柳妃并不是“梁兮”,梁大人来到旌阳后李从嘉又亲自审问过才确定。可是他没有想到宫中却有人连人证物证都给找了来,这画师不是梁府中人,所以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他,他自然不会偏袒梁府,甚至很有可能他是被人故意安排好了的。不过,若他真的是细腰口中的“傻画师”,必是认识柳妃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承认宫中的柳妃并不是梁兮……
李从嘉冷冷地看着时画师,看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只见时画师从容说道:“太后看的确实不错,柳妃娘娘与画中人一点也不像。”
太后继续一脸疑惑地问道:“那难道有人冒充了梁兮参加寿宴然后又嫁入了宫中?所以说柳妃并不是柳妃?哀家都要糊涂了”
太后虽问的是画师可眼睛看着的却是李从嘉,口中的语气是疑惑不解可是嘴角却是示威和嘲笑。这个儿子开始想要挣月兑自己了,可是他的翅膀还没有长硬,他的眼睛还不能看清事物,她怎能让他去独自飞翔。
“回太后,柳妃娘娘确实是柳妃娘娘,只是……”时画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幅画上之人并不是梁家大小姐,柳妃娘娘又怎会有画中之人的相貌?”
太后厉声道:“小书生,可是刚刚你明明说这幅画是你画的梁小姐的画像,这又怎么解释啊?”
画师沉思了一下,说道:“草民不知太后从何处得来的此画,不过草民猜想一定是跟柳妃娘娘的表兄张子玉张大人有关。张大人与柳妃娘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娘娘进宫之前张大人素日在朋友面前夸赞她的美貌,次数多了,自然让人想要一睹芳容,只是娘娘是大家小姐养在闺阁之中又怎么能让人轻易见到。后来一次与朋友喝酒行令张大人输了,那三两个相熟的公子便哄着张大人拿出表妹的画像来,而不要总是凭空的夸赞。张大人借着酒性答应了,事后却好生后悔,可是答应了朋友不能反悔,不过又怎么能让表妹的相貌为那些轻浮公子看了。后来,因张大人与草民相熟便让草民依着想象画出一个美貌女子来,因草民确实为娘娘画过画像,众人只当画中女子便是,此事才作罢,这画后来便一直留在了张大人那里,不知怎的今日却到了宫里。都怪草民当日多事,给娘娘惹了是非。”
李从嘉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只是更加认定此人便是柳妃口中的那个画师,心里绷着的那根线松了下来,可是心上却又像是压了千斤的巨石一般。这个画师到底因何能让柳妃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想要去寻找。她说他在等她,他为什么等她,等她又是为了什么……
听了画师的话后,太后依旧不依不饶,她只做将信将疑的样子问道:“可是,哀家和皇上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画师说道:“草民怎敢有半句假话,太后、皇上还有几位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去找张大人核对,若是要找出当日那几个公子怕是也能找到的。”
一边的皇后笑道:“何必要那么麻烦,既然你是见过柳妃的,那么现在画一幅柳妃的画像便是了。”
见画师没了言语,皇后问道:“难不成你已经忘了柳妃的相貌?”
画师回道:“柳妃娘娘国色天香,她的相貌怎能让人轻易忘记,不过娘娘现在身份不比往日,草民怎敢亵渎。”
皇后说道:“让你画你就画便是了,没有人会怪罪于你。”
时画师只得答应,在已经搬到了他面前的书案上稍加思索便画了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宫人将画挂起来开,墨迹还没干,画中人果然是细腰的模样,概是她刚进宫时的样子,美丽的姑娘比现在丰腴些却依旧是瘦。
画中的女子长相与细腰不差毫厘,可是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画中的细腰在笑,笑容可爱明朗。宫中怕是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笑,李从嘉见是见过,不过却只是在那晚她提到画师时脸上短暂出现。即使她已经对李从嘉敞开了心扉,与他很亲密地接触,也没有露出这样从心底的笑来。
这个画师画得出来她的笑容,李从嘉嫉妒得要命,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无论是什么关系都看得出画师在帮她,画师认识她,画师见过她笑……还有,她说这个画师在等她。
太后赞道:“画的果然惟妙惟肖,时公子的记忆力和画工忍不住让人称赞。”
画师说道:“承蒙太后夸赞,草民不胜荣幸。”
轻轻笑道:“既然能这么清楚的记得柳妃妹妹的相貌,时画师与柳妃妹妹定是极相熟的,听闻柳妃妹妹昨夜生病意识模糊间还要去寻什么‘画师’,只是不知是不是时画师?”
皇后话中的意味是极明显的,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脸怒气的李从嘉。
李从嘉只觉得想要把刚才的那句话给撕碎了,想要眼前这个画师这个似乎是救了细腰的画师立刻消失,在这世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