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不知是因为酒力还是药力喝了那药酒后很久都没休息好了的细腰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屋内的火炉燃得正旺，可是却没有人在，细腰也并不喊谁自己起了身来。虽然有李随嫣的“灵药”可是身子还是有些疼，小心翼翼地下床穿了衣服，随意地用簪子把黑色的长发绾了起来。她见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竟是红润的，比平日里涂了胭脂还要好看些，不觉失了神。
正厅里只有两个小宫女正围着火炉小声说着话，脸上的表情转换很快，无论哪种表情都那么生动。影翠轩里的大部分宫女太监细腰都还不大能分得清楚，能叫上名字就更少了，不过这两个却是记得的，一个叫青柚一个叫青檬，一个灵巧一个漂亮。
青柚和青檬是一对表姐妹，两人十一二岁的时候一起进宫做了宫女，五六年间一直做着些粗活杂活，直到今年夏天细腰进宫才被分到了影翠轩。细腰的步子很轻，她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大抵是些流言蜚语，宫中各种有的没的事情。
言语间提到斓玉公主便是惠妃所生的那个女儿，似乎是害了天花，才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喝不下去女乃水总是哭。除了斓玉公主，她们说的还有那个还在月复中的孩子，李蒂儿大概过得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整日只是神经兮兮地怕有人来害她的孩子……
细腰刚想喊她们两个却听见她们提起了自己，便不做声站在帘子后面继续听了下去。
只听青柚一脸得意地说道：“连老天都在帮我们娘娘呢，这两个孩子若是都不保了，娘娘这么受宠怀上皇上的孩子是迟早的事，生下了皇子咱们也不用住这比别的地方都要冷清的影翠轩了”
青檬低声说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吧，且不说娘娘身子弱总是病怏怏的能不能怀上，单看这宫里头丢了孩子的还少么？还记得当年难产而死的容妃么，都说生下的男孩是个死胎可是却有人说听到孩子的哭声呢还有丽妃娘娘去年冬天的时候明明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可是还没说出来孩子就没了，只得忍气吞声也不宣扬，皇上怕是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青柚说道：“不过惠妃不是好好的生下了小公主么？等柳妃娘娘有了身孕，不管是谁要是敢害娘娘的话皇上必会追究到底的，不过，娘娘的性子这么冷哪天皇上要是腻了可就不美了，还是早些生个孩子的好，那个时候呀……”
青檬笑道：“哪个时候都轮不上你做娘娘安心地做你的宫女吧”
青柚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是啊，是轮不上我，可是檬姐姐这么漂亮皇上来娘娘这的次数多了保不准就看上了姐姐了”
青檬啐道：“你姐姐可没那么好的命，只求着过几年宫里开恩可以出去就行了娘娘若是风风光光的我们也沾些光，娘娘过得不好我们也只得跟着忍气吞声，所以还是祈求娘娘多得宠爱，早日诞下皇子实际些”
青柚叹了一声，说道：“娘娘好像还没有同皇上成过‘好事’，入宫这都大半年了。”
青檬说道：“昨夜不是才审了个画师么，那晚娘娘又要去寻什么画师，娘娘对皇上那么冷淡，谁知道是不是入宫前与这画师私定了终身？”
青柚一脸惋惜地说道：“皇上那么英俊又是九五之尊，对娘娘那么好娘娘怎能不动心啊？不过檬姐姐是动心了吧你呀应该去问问那李蒂儿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能上了皇上的龙床也好跟她学学”
……
从她们嘴中说出的话渐渐变得不堪了起来，不想再听她们的言语又恐她们看见自己尴尬细腰想回到内室，刚退了几步便听见了外面传来了碧莲的责骂声：“让你们两个在这守着，结果却在这乱嚼舌根说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没羞没臊的，看来娘娘素日里太宽容了些，若是不好好罚罚只怕哪日就有胆子去乾禧宫说胡话了”
那两个小宫女已经跪在了碧莲的面前，吓得面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不住地说道：“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碧莲姐姐饶了这一回吧求碧莲姐姐饶了奴婢”
碧莲厉声道：“呸，今晚要是不给你们长长记性，只怕都是属老鼠的爪子一落地就给忘了”
“只会由着嘴巴说话的东西”说着便拧其中一人的嘴，那宫女叫了起来，碧莲听那哭喊声只觉更加气愤。
“碧莲，住手”崔管事是同碧莲一同进来的，听那青檬青柚的话亦是生气站在碧莲身后听她责骂那二人，见碧莲动起手来只怕动静大了惊到娘娘便出言阻止。
碧莲说道：“崔管事，留着这两张贱嘴干嘛，不如都给撕烂算了看还胡不胡说了”
崔管事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她沉声道：“碧莲休要再动手，这样，两人各罚三个月的俸银，扫一个月的院子，还有三日不准吃饭，饿一饿才知道想要有饭吃就得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青檬青柚连忙谢崔管事，碧莲却依旧觉得不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了细腰从内室出来。
四人给她请了安。
碧莲走过去扶着细腰说道：“娘娘，您什么时候起来的，身子不好有什么事喊我们就是了”
细腰只淡淡地说：“罚她们扫一个月院子就罢了，其它的惩罚都免了吧”
青檬青柚忙叩头谢恩，碧莲心里气不过可是却知道柳妃娘娘的性子，也不说些什么。
崔管事也不便说什么，只是让她二人出了去。
青檬青柚离开后，碧莲嘟囔道：“娘娘为何这等宽容，她们以后必当娘娘是个好欺负的，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呢不知道何时就害了娘娘了”
细腰对碧莲说道：“莲儿，她们若是知错就改的你不罚她们日后也会改，若是那糊涂的你怎么罚都没有用的。”
碧莲委屈地说道：“碧莲才没娘娘想得那么多呢，碧莲只想以后娘娘在宫中过的好些。”
细腰对碧莲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很好了。”
崔管事说道：“娘娘，皇上吩咐娘娘醒来便告诉娘娘，梁大人已经在旌阳城多日了，因这些日子娘娘身子不适便一直没有告诉娘娘。娘娘什么时候想要见他随时可以派人去把梁大人请进宫中。”
细腰记起来那时自己病重时只想求梁大人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可是，现在有些事情她已不想去知道那么多了，她怕她不知道的事情会让现有的美好全都破碎。
细腰说道：“你派人去禀报皇上，让梁大人回去吧。”
崔管事回道：“是，奴婢这就派人去，那奴婢先告退了。”
碧莲扶着细腰坐在椅中。
细腰坐定问道：“紫棠回来了么？”
碧莲答道：“回娘娘，紫棠中午便回来了，一直在娘娘身边守着来着，刚才被随嫣公主派人叫了去说要描什么花样子，这会也该回来了。”
细腰不再说话，脸上却流露着些哀伤的神情，她总是不愿意别人因她的事受到牵扯。
碧莲见此说道：“皇上说了明日来看娘娘。”
她想要娘娘不要总是想些不开心的事情，多想想美好的事，比如说——皇上。
细腰却只是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碧莲说道：“外面冷，奴婢进去给娘娘拿件厚衣裳。”
还没等碧莲出来细腰便出了，外面果然要冷很多，空气略有些干涩，呼吸间只让人喉咙不舒服。月光却好，清冷地洒下来，不过越看却越觉得凄凉冷寂了些。
院子里没什么人，天气严寒不当值的哪里会出来，当值的也偷空去寻些暖和的地方呆着了。
细腰随步走着，不知不觉出了影翠轩，见不远处的一枯棵树下站了一个人。仔细看去却是紫棠，她站在树下低着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淡紫色的绫袄穿在身上显得很空，本就偏瘦的身子又瘦了一圈。虽然司务府那里的掌事太监知道柳妃是深受皇上宠爱的，不敢如何对待影翠轩的宫女，可是太后的话又不能不放在心上，紫棠定是受了些委屈，依她的性子又怎肯告诉别人。她似乎是个心事极多的姑娘，话很少，可是做事时却想得很周到，服侍细腰很是尽心。
细腰走得近了些，紫棠却没有察觉，只见她锁着眉，连呼吸听起来都像是微微的叹息。
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紫棠这才转过身来，见是细腰她怔了一下正要请安，细腰便上前扶住了她眼睛里涌着丝丝关切轻声问道：“紫棠，你回来的了，他们对你坏么？让你受苦了，真是对不起你。”
紫棠说道：“他们并没为难奴婢，奴婢在那几天也没有吃什么苦，让娘娘担心了，奴婢该死，是奴婢有错娘娘何须说对不起，奴婢担待不起啊。”
柳妃娘娘变了，从未有过的关心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那么温柔。
细腰说道：“紫棠是因为我才受到责罚的，我当然要说对不起了，紫棠你没有什么担待不起的。”
紫棠哽咽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只有月光依旧清冷，黑夜里明亮的月光将世间一切都照得透了薄了，却愈加让人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