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文帝龙颜大怒。舒残颚疈
沉醉跪地,“皇上圣明,臣妾是被人设计陷害。”
“设计陷害?”文帝双目阴狠眯着,冷笑,“沉醉,你究竟要被人设计陷害多少次?你既嫁给了怀陌,就应该遵守妇道,可你……!你真是将朕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前有朕的三子萧尧,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为了你连命都不要;后有怀陌,为了你三番四次忤逆朕;而今,你竟然胆敢和萧狄半夜幽会,私相授受!沉醉,你祸乱宫墙,其罪当诛!你……”
“皇上息怒,臣妾有证据!”
沉醉听文帝字字句句杀意深重,心也随着他一字一字往下沉,眼见势不可挽回,她也不管打断了他的话是否有欺君之罪,扬声言明宥。
文帝闻言,犀利的目光射向脚下的女子,顿了顿,仿佛在掂量她话中有几分真假。
沉醉压下心头惊悸,抬头,恳切看向文帝,“臣妾有证据,臣妾是收到臣妾父亲的书信,得知臣妾的妹妹沉香失踪,所以才会这时在此商议对策。”
沉醉说着,又缓缓看向怀陌,方才,她几乎不敢看他膣。
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在她身上,发紧、发狠,失望、痛心。
此刻,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触,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沉醉也只觉心口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般,有种钝钝的痛感。怀陌的脸沉得如死水一般,眸子里一点光亮也没有,却紧紧看着她。沉醉喉间发涩,吞了吞口水,她轻声道,“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怀陌没吱声。
文帝冷哼一声,“不要再狡辩了,薄秦,将她带下去,先打入地牢。”
“等一等。”怀陌淡淡出声。
沉醉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心竟然因他淡淡三个字,如见曙光。
怀陌缓缓走近她,又在她身旁和她一起朝着跪下,“皇上,臣信沉醉,请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证明清白。”
文帝闻言,眉宇间顿时风起云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陌,高大的身形也微微晃了晃,一指指向怀陌,“你,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怀陌,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将她看清!”
怀陌垂着眸,甚至并不对视文帝,仍旧坚持,淡声道,“臣请求皇上,给沉醉一个机会。”
沉醉看着怀陌的侧影,他长长的睫毛落下,她只觉心间重重笼着一层难过,驱散不开,她轻轻咬了咬唇。
“也罢,也罢!好!”文帝重重说道,“好,怀陌,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朕成全你!”
文帝说着,又看向两人身后从被捉起便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狄,沉声问,“逆子,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证据,都一并给朕拿出来!”
此时,萧狄心中一片凄凉,他也许无经天纬地之才空前绝后之纶,他也许从早上起便已经在这场皇位争夺战里永远失败,但他在皇宫这地方生长了近二十年,皇宫里的那些事,他还懂。此刻,他知道自己是一条被鱼网死死困住的鱼,他甚至知道撒网的那一人是谁,因为知道,所以清楚,任他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已经失败了,那就休息吧。
“儿臣无话可说。”萧狄缓缓闭上眼。
文帝冷哼一声,“好,复泽,把这逆子带回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是,皇上。”
复泽带着萧狄离开,萧狄临去时,还看了沉醉一眼。沉醉本恼怒,萧狄此刻这一眼,少不得火上添油。只是这一刻,萧狄眼中竟全无平日里的轻.佻,有的全是悲凉和怜悯……
沉醉心底咯噔一跳,悲凉是认命的悲凉,那么怜悯呢?他是在怜悯谁?是他自己,还是她?他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萧狄已经走远,沉醉低垂下头,不敢乱动,心里不祥的预感肆无忌惮地扩张,她只觉手足都开始发凉。
“还不快带朕去见你所谓的证据?”
头顶上厉喝一声,沉醉一颤,慌忙应道,“是。”
说着,立刻站起来,因为惊惧和慌乱,站起时不小心踩了裙摆,身子不稳,眼见摔倒,怀陌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别慌。”
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着她,他的嗓音虽淡,她却只觉心中顿时一股暖意溢出,跳动不安的心脏终于稳了些。
沉醉带着文帝、怀陌回到别院,沉醉问过红久之后,带着两人到了红久的房间。沉醉向红久睇去一个眼色,红久点了点头,走向桌旁,桌上是一个食盒。
红久在众人的目光里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红久存的点心,红久将点心一碟一碟地拿出来。
文帝只见点心,脸色铁青,冷斥,“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皇上别急。”
红久说着,将已经见空的食盒底板打开,原来,这食盒还有个夹层,沉醉叮嘱她将书信藏好,以备不时之需,她便是将书信藏在这夹板之中。
此刻,白色的信纸露出,红久松了一口气,将它拿出来递给沉醉。
沉醉接过,也未打开,便双手奉上给文帝,解释道,“这便是臣妾父亲给臣妾的书信,约臣妾见面。”
文帝冷哼一声,接过,打开。
沉醉在一旁静立,又道,“臣妾万万不知等在那里的人会是太子殿下。”
她说着,只见文帝在看到书信之后,目中杀气毕露,顿时一凛,噤声。
文帝猛地从信中抬头,锋利的目光如冰棱一般射向沉醉,眉目间的杀气如巨浪,仿佛恨不得立刻便将她杀死。他一把将信纸扔向沉醉,怒极反笑,“好,好,朕信,朕当然相信你不知道等在那里的是萧狄,你不过以为等在那里的是萧尧!”
沉醉闻言,瞳孔遽然放大,她慌忙去抓被文帝抛在空气中那张薄薄的纸,眼见就要触手,那张纸却横空被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夺过。
怀陌狐疑地看了沉醉一眼,而后,去看书信,顿时,目光乍寒。
“怎么了?”沉醉心已经沉到谷底,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怎么了?”怀陌怒极而笑,他看向沉醉,那笑失望至极,绝望至极,他拿着信纸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里泛了红血丝,他悲凉带笑,问沉醉,“你要我信你,你就是拿这个让我信的?”
沉醉心脏刹那如被箭刺过,又惊又疼,也不管其他,便劈手将信纸夺过,一见,双目无限睁大。
沉醉:
一别之后,难耐思念,辗转难眠。边关清苦,夜夜思卿。尔之一颦一笑,昔日蜜糖,而今砒霜。虽屡屡战胜,然少佳人分享,心空寂寞。吾念卿,卿可知?快马加鞭,回程与卿一见,亥时三刻,西边树林,盼与卿相会,不见不散。
萧尧
沉醉看着信纸上的一字一句,白纸黑字,眼珠子如落在了上面,再也移不开。浑身止不住的发凉,那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裹了全身,冷得她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
“不,不,不是……不是这封信,我收到的不是这封信!”
喉间哽塞良久,沉醉终于凄惨出声,她看向怀陌,红着眼向他解释,还……奢望他能相信,“怀陌,你相信我,我没有……”
怀陌也定定望着她,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失望痛心到极致,竟仿佛在笑,“我信你,已经信了你一次,你就是拿这个回报我的?”
“我……”沉醉张口结舌,那一刹那,她忽然明白太子离开时看她那一眼,眼中的含义。
果然是太子,宫中这些事情,他还真是比她清楚。原来,太子的不挣扎至少还给自己留了最后的尊严,而她,垂死挣扎,就这么直直跳进了一个连环计里,最后死得惨不忍睹。
蠢!
这是她残存的理智里唯一还剩下的一个字。
沉醉死死紧了紧手心,忍下心中的绞痛,迎视向怀陌失望的双眼,“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贱人,不要再狡辩了!”文帝眼见怀陌还在迷恋她,怒斥一声,“薄秦,将这贱人打入地牢。还有这三个丫鬟,一并关起来!”
“是,陛下。”
沉醉闻言,颤了颤,目光却没有离开怀陌稍许,她一直凝着他。
怀陌缓缓闭上眼睛。
沉醉心底的悲凉无限扩大,任薄秦上前来将她捉住,她唇角扯了扯,不知道想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说话,还是想笑,还是想哭。
“混蛋,你竟然不相信沉醉!沉醉刚刚还在为你做冬衣!怕冬天到了冻坏了你的狼心狗肺!”
耳边,红久破口大骂。
“放肆,薄秦!”
“还有你……”
红久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醉眼中缓缓落下一行冰凉,再无暇顾及,她闭上眼睛,再也不想见到他。于是,她没见怀陌在听到红久的话以后,片刻怔愣,拳头狠狠紧了紧。
恍惚间,耳边又出现了打斗的声音,之后,是太聪明寡淡的嗓音传来,“夫人,对不住,我愿伺候你富贵,却不愿伺候你入狱,就此别过。”
太聪明声落,趁了薄秦不备,飞身逃跑。
文帝怒道,“来人,给朕抓回来!”
外间的侍卫纷纷追去,薄秦未动,只将沉醉和红久带下去,容容一直低垂着头,不若红久大骂,也不像太聪明逃跑,这时自己就乖乖跟着入狱。
所有的人离开以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文帝和怀陌,黑夜里,到处都出奇的安静,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凝住。
文帝缓缓走向怀陌,拍了拍他的肩,轻叹,“天下多绝色,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
“皇上。”怀陌甚至没有等文帝的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
文帝微微不悦。
怀陌的目光并不直视文帝,只是看向房门,沉醉最后被带下去也没有再看他一眼,那一刻,他心里抽搐着疼。
怀陌轻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你才愿意放了她?”
文帝眼中霎时凝了怒气,“怀陌,你放肆,竟敢这样和朕说话!”
怀陌唇角不带感情地勾了勾,“这封信,是你派人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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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陌说着,缓缓看向文帝,文帝脸色大变,眼底凶狠,尽是杀戾之气。
良久,文帝忽然低低笑了,笑看着怀陌,“怀陌,你终究是蠢!”
怀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臣知道。”
君王身边从来不缺太过聪明的人,却也从来容不下太过聪明的人,古来皆是。因为天子容不得自己的心思被任何人窥探,所以,他绝对不会放一个能揣度透他的人在身边。
怀陌揣度透了,他够聪明,可却不够聪明,若他足够聪明,他就不应该说出来,不应该说出来让皇帝忌讳他,所以,文帝说他终究是蠢。
“你就真的这么相信她?即便今晚这事是朕主使,可她和萧尧之间的不清不楚却是千真万确,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朕就奇了怪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相信?”
怀陌不言。
文帝动怒,“朕在问你话!”
怀陌淡淡反问,“皇上就不曾这么无条件相信过一个人?即便那人曾经让你怀疑。”
文帝闻言,微震。
怀陌淡道,“臣若说臣不在乎她和萧尧之间有什么,那么臣就是在欺君。可是,臣愿意相信她,她在臣身边一日,只要她说她没有背叛,臣就信。臣……爱她。”
爱她?
文帝高大的身躯不稳,竟然踉跄后退了一步,他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此刻染上了一层灰色,仿佛被什么打败,他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怀陌,“怀陌,你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怀陌点点头,泰然承认。
他这么泰然,反倒是让文帝不知道该如何招架,文帝竟有片刻怔忡,旋即,狠声道,“你既知今晚这事是朕的意思,那么你就该清楚朕的决定,你以为,朕会放过除去她的这次机会?”
怀陌默了默,轻道,“皇上,臣也说过,臣爱她,你若除去她,臣会随她而去。”
“你敢!”文帝咬牙切齿,甚至高抬起了手掌。
怀陌淡淡瞥了眼,不动。
文帝的手僵在空气里,终究放下,拂袖,背过身去,来来回回焦躁地度了几步,他又猛然回身,看向怀陌,“好,朕答应你,朕不要她的命,但是,你也要答应朕,乖乖迎娶迦绫公主。不要和朕说不,收起你之前唬弄朕的那一套,你何时娶迦绫,朕何时放了她,否则,你若爱随她去,你便随她去吧,朕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
怀陌缓缓回到卧室,卧室里漆黑一片。
除了沉醉和她的三个丫鬟,还有偶尔小白来一趟,他从不允其他人进他们的卧室。所以这么晚了,这里连盏灯也没人敢进来点。
怀陌推开.房门,黑暗里,他虽能视物,可一时也记不清灯在哪个方向,他的目光在里面逡巡一番。黑黢黢的感觉,让他的心情更沉。
他是何时有的这个坏习惯?不让下人进他的房间,过去二十多年,他从没有过这种忌讳。
似乎也不过几个月,从……他娶了她以后,他就渐渐开始排斥其他人进入他们的房间。可沉醉毕竟要人伺候,他便无声妥协,允了她的三个丫鬟进出;沉醉喜爱小白,他也连带了默许。
自从有了沉醉,他有了好多改变,好多妥协,甚至连自己都未察觉。
自己将烛火点亮,走到了桌前,桌上还放着刚刚裁剪好的布料,耳边忽然响起红久义愤填膺的怒骂,“混蛋,你竟然不相信沉醉!沉醉刚刚还在为你做冬衣!怕冬天到了冻坏了你的狼心狗肺!”
怀陌拿起布料,只觉手上一刺,被扎了一下,他摊开手,只见手指上有血珠浸出。布料上还嵌着针,那针尖上正染了他的血。
原来她已经开始缝制了,不过真的是刚刚开始,没有缝几针,针却这样马虎地放在这里。
怀陌不由勾了勾唇,她总是这样不小心。
他将布料上的针取下,放在针线盒里,又将布料小心地叠好,放整齐。
萧越仁既已决定联姻的事,那么不久之后他们也将回程,他会记得将这东西一并收好,以后让她继续。
这时间虽然是不久,却也绝对不短,他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为了等一件衣裳,可以等这么久。他变了许多,然而,也有一些却是绝对不会变的。
沉醉,我说过,已经走到这一步,我绝对不会再回头。
原谅我。
即便不信我爱你也罢,我的生命原本就是因为仇恨才能走到今日。
***
“皇上,你让怀陌娶迦绫公主?”
瑾妃正为文帝宽衣,一面听文帝说今晚怀陌的忤逆,听到文帝对联姻一事的决定时,不由惊愕。她记得,她当时提起,文帝立刻便否决了,她揣度文帝对怀陌有戒心,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怀陌势力更大。
文帝目光淡淡掠过她,轻声“嗯”了一声。
瑾妃自觉失态,解释道,“皇上恕罪,只是臣妾以为,皇上是想让太子娶迦绫公主的。”
文帝听瑾妃提起太子,顿时便怒火中烧,“那个逆子,好让他联合外人来算计朕?亏了他是朕的儿子,朕才不杀他,否则朕必定要治他通敌卖.国之罪!”
瑾妃一颤,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太子?”
文帝顿了顿,良久,沉吟,“先等萧尧凯旋再说。”
瑾妃闻言,目光微动,“是,臣妾多言了。”
文帝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转身便上.床休息了,瑾妃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