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脖颈间的那只手上来就是狠力,香荷瞬间便只觉胸臆间空气被夺去。舒骺豞匫她瞳孔放大,看着眼前紧紧掐着她的女人,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双眼之中全是阴狠毒辣,那样的狠毒就仿佛是眼珠子常年浸在至毒的毒液里,由剧毒养成,这时方才取出来放在人的眼眶之内。
香荷下意识激烈地挣扎着。
然而,她越挣扎,沉鱼眼中的狠辣和仇恨更深,她绝美的容颜扭曲,她的嗓音带着蚀骨的仇恨,“你这个贱人,你抢了我所爱,我一定要杀了你!”
“不……我不……”香荷激烈挣扎着遽。
“贱人,还敢否认!”沉鱼恨声怒斥,“你到底对他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他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你,他与你成亲不过三月,三月啊!而我和他十二年的感情,整整十二年,他竟然为了你抛弃我,他抛弃了我!他为了你抛弃了我!沉醉,你到底是怎么勾.引他的?就凭你在床上的风sao?你会伺候他,我便不会吗?为什么他却连我的床都不上?我两次在他面前宽衣解带,都这样了,他也不要我!”
香荷瞳孔愈加的扩大。沉鱼已经遏制了她的呼吸,却还没有要强行送她去死。沉鱼现在是在耗着,要耗到她窒息而亡。又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让她被那恐怖和仇恨纠缠,要她恐惧着去死。
可是,沉鱼认错人了……“我不是……不……桨”
“你就是!你就是沉醉,看你这张贱人的脸,从小就贱!从小就贱!那么小就知道装可怜讨好他,那么小就勾上了他的心!可有什么用?救他的人是沉鱼,是沉鱼啊!你天生贱骨,老天也看不过去,让你与他重逢陌路,却让他给了我十二年的温柔和宠爱!”沉鱼说到这里,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地散开、纠缠,她的脸扭曲得狰狞,她似乎在得意,可她笑着笑着,眼泪又缓缓流出,双目里的仇恨又乍然染上了凄凉。
“十二年的温柔和宠爱……十二年……十二年……”她又哭又笑,凄凉地喃喃自语,“又有什么用?最后一样抵不过与你三个月的燕尔欢情。是男人都重欲吗?他毕竟没有得到过我的身子……可不是我不愿,是他不要啊。我当他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早早的要了我的清白,可为什么你可以?你就可以那么顺利成为他的女人?”
“若不是重欲,怎会选你不选我?若是重欲,为什么和我那么多年,他从来不要我的身子?为什么都是你,不是我?”
沉鱼哭着,复又大笑出来,那种凄厉的大笑,香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愈加的恐慌。
亏了香荷从小练武,才能在被沉鱼掐断空气之后还能支撑这么久,若是换了个普通人,早已经死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已经快支撑不下去。
“香荷……我是……香荷……”她还在垂死挣扎,妄图唤回沉鱼的神智。
然而,沉鱼此刻除了自己的仇恨,早已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径自又笑又哭又叫,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仇恨。而随着她情绪的激动,手上的力道完全不受控制。
沉鱼手掌猛地一狠,香荷的脖颈顿时发出“咔擦”一声,沉鱼还不收力,几乎是想要就这样将香荷的脑袋生生拧下来。
求生的本能刺激,香荷垂死之际,心口上忽然凝了一股气,她将所有的气力酝到腿上,狠狠往沉鱼月复部踢去。
“啊!”
沉鱼疯狂之际,完全没有料到手里紧紧捏着的人会反抗回击,无防备之下被香荷踢去,下意识闪身已经来不及,被生生踢中。月复部是女人尤为脆弱的地方,她顿时松了手,捂住肚子摔倒在地。
香荷亦不好受,她踢沉鱼那一下几乎已经算是回光返照了。这时随从沉鱼手中捡回一条命,然而身子也已经虚月兑,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却不敢松懈,她拿捏不准沉鱼何时会反击,只得半撑起身子,恳切地看向沉鱼,“姑娘……你看清楚,我是香荷,我是香荷!”
“我跟在你身边三年,是爷派我到你身边,寸步不离保护你,我是香荷啊!”
……
香荷?
身体上忽然而来的疼痛让沉鱼反倒清醒了不少,她听到声音,循声望去,便见香荷倒在不远处,正恳切地望着她,一面不停地强调自己是香荷。
她眯了眯眼,虽是看清了,然而……那一瞬间,眼中杀意更重。
她方才狂乱之际,只觉眼前这张脸是沉醉,她恨极沉醉,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要杀她,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恨,自己所有因她而受的侮辱悉数发泄到她的身上……
神志不清之下,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而最后,她却认错了人。
那么,不管人有没有错,都留不得!
她的秘密,绝对不容许第二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必须得死!
沉鱼眼中杀意深重,香荷顿时一凛,不待沉鱼有所行动,她立刻支撑起来跪在沉鱼脚下,向她重重磕下头去,“姑娘饶命!香荷对姑娘绝无二心,香荷今晚所见绝对不会泄露半字,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生生世世永为畜生!”
香荷说完,沉鱼眼中杀气凝了凝,却是半点没消。
香荷见状,心中一慌,忙道,“按理,香荷是奴,姑娘是主,香荷没有资格与姑娘相提并论。可是,姑娘今日所受,香荷曾也受过。姑娘如今对沉醉之恨,一如奴婢对白七之恨。沉醉从姑娘手中抢走了爷,白七从香荷手中抢走了小黑。姑娘,同是沦落人,普天之下,只有香荷才能最懂姑娘的心,才能恨姑娘之所恨,忧姑娘之所忧!往后为姑娘办事,才能最懂姑娘心意!姑娘饶过香荷一命,香荷必定为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香荷急切说完,便深深匐在地上。
沉鱼淡淡看着地上的人,迟迟不作声,然而双目之中的杀气却已经去了大半。良久,她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淡道,“起来吧,跪着做什么?与我有怨之人又不是你,相反,你尽心尽力为我,在我面前,还说什么饶命?我本无意伤害你,方才不过气急攻心之下乱了神智,错把你当成了我的仇人,你没事便好,若有事,我是这一生都不得心安。你就只管跟着我,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的好。
香荷听沉鱼一番话,心才终于缓缓安稳下去。又磕了个头,方才起身,“谢谢姑娘。”
沉鱼淡道,“扶我起来吧。”
香荷将沉鱼扶进房中,又伺候她安置,到再出来时,月亮也已经快要落下了。
香荷回忆方才一番,仍旧忍不住浑身冷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个心机深重、手段毒辣的主子,即使不是“君”,也不遑多让那位“君”了。
夜风吹得她一颤,香荷赶紧加快脚步回自己房中。
沉鱼躺在床上,听着香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床帐是白色,床帏也是白色。她爱白色许多年了,周身物事,除非必须也一律是白色。她几乎也记不清是她爱白色,还是只因她爱的那个男人他爱白色?
她常常想,两人皆是一身的白,远远看着便是一对。
可如今望着眼前这白,倒成了惨白,凄惨的惨。
沉醉呢?他今晚必定是睡在了沉醉的床上。南诏公主,你不必与我赌,赌了也是输!任你美貌再是惊人,你也不若我了解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十岁就爱上了沉醉,如今金风玉露一相逢,他不尽情和她贪欢享受,还想得起你来?
此刻,他们的床帏是什么颜色?红色?沉醉那小贱人爱红,想必就是这样,倒愈加的衬托得春.宵帐暖,温香软玉。
沉鱼冷冷笑了笑,又忍不住凄然,想起晚膳刚过,那个男人来时对她说的话。
……
他自从娶了沉醉,过来的次数愈加的疏落,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喜上眉梢,眉间眼底全然不藏对他的情意。没想,他见到她,半点温存也没有,屏退了下人便直问她,“你还与沉香有联系?”
她一凛,心中已隐约有些数,敛神,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怎么忽然问这话?我自从按你的意思来到这里,便再不露面,如今连我爹娘都不知我尚在人世,怎会去见沉香?”
“是吗?”他面无表情,淡淡反问了一声。
她笑着就上前去抱他的手臂,他却退开了,反而拿出了一朵鎏金的嵌红宝石头花。
沉鱼一见,脸色当即就变了。
“那这是什么?你是想告诉我,你刚好弄丢了?”
沉鱼唇色已经见白。
这朵头花是怀陌送的,五年前,他升任丞相之时。
她虽不是特别爱那流光溢彩的颜色,却也不讨厌,真正让她厌恶的中间那抹殷红,那样的红……让她想起沉醉。沉醉便总爱红色,尤其是这样瑰艳的红,绯红。
怀陌送她这样的东西,让她恍惚间有一种错觉,那是他送给沉醉的。是以,她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对这头花厌极,只将东西扔在梳妆匣中,从未戴过。
怀陌问起,她只说不爱那鲜妍的眼色,她爱清淡。怀陌心思敏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从此便再不送她这样的东西。
反倒是金银看上了那头花,爱不释手,拿去戴了些时日,是以沉家的人大都认得。
之后她身“死”,只带了少些东西出来,这头花便是其中之一。不爱,不过念及是他所赠。
这么多年,她从未戴过,以为他早已忘记,所以当时为了让沉香和沉大同受她摆布,才会拿这东西作为信物。没想……竟让他认了出来,他竟然还记着。
“不……”她紧了紧手心,镇定道,“我险些都不记得这东西了。我不爱这种刺眼的东西,从来没戴过,这么多年了,怎么忽然拿出来?”
他闻言,冷冷勾唇,嘲讽地看着她,“傍晚时分,沉大同来找我,求我饶了沉香。我便在想,他怎么会知道沉香在我手中?甚至……我派人去抓沉香时,还险些被人捷足先登,想来沉香不止得罪了我一人。那么,沉大同如何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沉香在我手上?我追问之下,他告诉我,是沉鱼生前的朋友蓝姑娘告之,且有沉鱼信物为证。”
怀陌说着,手心摊开,将她的目光引到头花上去。她刚刚看去,他却忽然握紧,一掷,掷到了地上。那一声清脆,竟将她吓得一颤。
“你……”她小心地看向他,见他眼色冷厉,何曾是他过去待她的模样?敛下心神,笑了笑,“怀陌,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头花我放在哪里都忘了,又来了个蓝姑娘……你却因为这个理由对我凶了?”
怀陌闻言,只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侧过身去,继续道,“沉醉归宁当晚被掳走,险些遇害,害她的,其中四人我已经赶尽杀绝,还有一人是主使,我至今也只将她关了起来,因她身份特殊,是沉醉的妹妹。我原意是要看看沉醉的反应,只是南下巡视边防耽搁了,我只有先将沉香囚禁。这件事,除了我还有奉我命令去抓沉香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
怀陌说着,缓缓拿出一封书信,扔给沉鱼,沉鱼下意识接住。打开来,顿时双目睁大,眼色惊惧。
这封信,正是当日沉大同写给沉醉,约沉醉树林见面,之后却被莫名换了的书信。上面字字句句恳切,正是沉大同亲笔所写,最后一句——怀陌囚禁沉香,为父与你大娘辗转难眠,如今已到行馆附近,还望吾儿与为父一聚,共商对策。今夜亥时三刻,行馆东侧树林,为父静候。
“怎么……”沉鱼不可置信,手也微微颤了,纸张薄,她这一颤,便明显了起来。
这封信……不是被景王亲手换去了吗?”
她将沉大同约见沉醉的消息告诉了景王萧未,萧未转告文帝。文帝有意除太子,想要借机一箭双雕。刚好景王善书画,文帝便命景王伪造了宵尧笔记,写下情书,换下沉大同的信。
怎么……最后会到了怀陌手中?
怀陌淡淡瞥了沉鱼一眼,“我只知萧未换了沉醉的信,却并不对沉大同的原来信函有任何兴趣,便一直没看过。若是我早些看了这封信……鱼,你没有机会再派人去客栈刺杀沉醉。”
“怀陌,你说什么?”
“鱼,我一直欣赏你的沉稳大度,知进退。事到如今,你还要矢口否认?你该知我,这么多年,我从不怀疑你,如今若非证据确凿,我又怎会贸然来对你说这些话?”
沉鱼一哽,双唇发颤。
怀陌目色沉了沉,冷道,“你能做到今日这一步,不过是因为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而事实上,你破绽百出!”
“你指使香荷探听沉香动向,而香荷接触的原本就是我的人。”
“你将沉香的消息告诉沉大同,让沉大同约见沉醉,用的是我送你的头花。”
“你将沉大同与沉醉见面的消息告知景王,与景王联合,却不知,景王身边一直有我的人。这封信,便是将将送到我手中。”
“你派人暗中监视沉醉,沉醉离开我之后,你的人立刻便追至客栈。你倒小心,知道香荷手下那些人原本就是我的,另外买了凶手,可凶手来路却没有选对,正好选到了九清宫的人!”
沉鱼听到“九清宫”,瞳孔顿时放大,嗫嚅道,“九清宫?无遇的人?”
怀陌冷冷笑了笑,“无遇终究不是我,我的势力你大都知道,却不知无遇。无遇这么多年能一手遮天,文帝恨他入骨,也奈他不何,甚至还要日日夜夜忌惮他有一日忽然要复仇,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以为九清宫只是无遇住的那个地方?鱼,九清宫的势力大到你不能想象。天下杀手,你若想买个好的,一千人里,九百九十九个便是九清宫的。”
沉鱼脸色惨白,踉跄后退一步。
“还有……”怀陌顿了顿,眼中的冷厉散去,反倒成了落寞和失望,“我竟不知,你从一开始便是这么毒辣。”
沉鱼凄楚地看向怀陌。
“沉醉三日归宁,险遭欺辱。主使不是沉香,沉香也不过是你的棋子,暗中怂恿沉香之人便是你的那位朋友,蓝姑娘。或者,我该说,香荷?”
沉鱼听到这里,眼中仅残存的挣扎也彻底熄灭,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浮出一丝笑,无奈、凄苦。
“鱼,你一向温柔大度,何时变得如此狠毒?我与沉醉成亲不过三日,你就这样设计她,若是她真教那些人侮辱了去,她该如何?”
沉鱼动了动,睁开眼睛来,看向怀陌,眼中是笑,“我难道不该这么对她吗?你娶了她。我爱你,你不要我,却要了她的身子。”
怀陌眼底一抹情绪掠过,顿了顿,“好,姑且不论那个时候。之后呢?寺庙前面,我明白告诉了你,我此生爱你,但也必定会要沉醉。你答应过我什么?既答应过我,之后为什么还要对她赶尽杀绝?”
“我可以不答应吗?”沉鱼笑着反问,“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你的女人,而我,名义上得了你的爱,可你连碰也不愿意碰我。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要她,我可以不答应吗?”
怀陌被她一言堵住。
“我答应是答应了,可我为什么不能除掉她?不除掉她,等着你对她不可自拔,为她鬼迷心窍,为她神魂颠倒吗?”沉鱼一直笑着,她眼中的湿润反射出晶莹,唇角的笑高傲,“怀陌,你告诉我,朝堂之上,你若遇上这样一个对手,你是会听之任之,任他愈加地不受你控制,还是快刀除掉她?”
怀陌沉默。
沉鱼笑了笑,“既如此,你来怪我做什么?我爱你,我爱你啊!沉醉原本是我的妹妹,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再不把她当我的妹妹,我只将她当成我的敌人。我不过做了三件事:爱你,与她为敌,除去她。你告诉我,哪一件事我做错了?”
沉鱼凝视着他,手缓缓扣上自己的腰带,轻轻一拉。
单薄的衣服缓缓坠地。